淳陽公主看了看自己的手,剛剛扯住薛行衣的衣袖時的觸感還沒有消散,她又抬頭怔怔地看了會兒薛行衣的背影,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有些高興地轉頭問蘭姑姑:“子敘他說我說的對?那他的意思是他留京不走了嗎?”
蘭姑姑見公主一臉高興的樣子,雖然她覺得薛行衣這人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不過她還是道:“應該是吧,公主都發話了,諒他也不敢違背。”
賀林晚在雅間里突然噗嗤一笑,惹得雅間里的人都朝她看去。
元湘好奇地小聲問道:“賀妹妹笑什么?”
慕婉平往珠簾外瞟了一眼,冷笑道:“還能笑什么,她自然是笑那可笑之人。自以為身份高貴,走到哪里人人都得捧著她讓著她,殊不知就因為她的身份,她看上的那人就萬萬不可能鐘情于她。”
賀林晚卻沒有解釋什么,只是笑了笑。
慕知真有些無奈地看了慕婉平一眼:“姐姐,小心隔墻有耳。”
慕婉平冷哼了一聲:“就算讓人聽到了又能如何?我就不信宮里那位能因此就治我的罪,反正我是橫豎看她們不順眼的,就如同她們看我們不順眼一樣!”
淳陽公主聽從蘭姑姑的勸告進了雅間,她所在的雅間與賀林》晚她們的僅僅是隔了幾道屏風而已,說話聲音稍大一些就能聽到。
中間的花廳里,因為邱先生的到來。原本因為公主駕到所引起的騷動便平息了下來,那些書生才子們都上前去與邱先生打招呼,想要在薛先生面前留下一個好的印象。
正在熱鬧的時候,外面有人稟報五皇子,六皇子和八皇子駕到。
“邱先生可來了?今日被太傅留下抄了半個時辰的書,所以來遲了,還請諸位見諒!”幾位皇子人還未至,眾人就聽到一道清朗帶笑的聲音道。
沒過多久,一位身穿錦袍的少年就出現在眾人面前。這少年生得眉目秀致,嘴角微微上揚。即便是不笑的時候看著也帶著三分笑意。讓人覺得如沐春風。
“五皇子。”花廳里響起了此起彼落的招呼聲。
在這少年身側還跟著兩人,一人是八皇子,另一人與五皇子差不多年紀,長得面目溫潤。一看就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因五皇子先出聲。這兩人便不由得被忽視了。
眾人給五皇子行了禮之后才注意到另外兩人。不由得又連忙道:“六皇子,八皇子。”
六皇子笑著頷首,站在五皇子身邊并不多話。八皇子在五皇子面前也很收斂。
邱先生朝著三位皇子拱手一禮,五皇子趕緊上前幾步雙手將邱先生扶住:“先生快別多禮,當時學生施禮才是。”
說著五皇子就對邱先生恭敬的行了一禮,等直起身之后,五皇子又與在場諸位士子們拱手,笑著道:“諸位也是一樣,有邱先生在此,今日在座就與我們兄弟以同窗論交吧。”
眾人雖然都道不敢,也沒有人將五皇子的話當真,但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皇帝最為喜愛的兒子的士子們無不對他心生好感。
一位姓周的士子道:“殿下也會被太傅罰抄書?”
五皇子請邱先生先入座,然后才笑著道:“在太傅面前,我也是學生,做得不好就認罰,與諸位在書院中是一樣的。”
一旁的八皇子插嘴道:“太傅罰的是我,五哥只是陪我受罰而已。”
五皇子溫聲道:“我是你兄長,你做錯了便是我這個榜樣沒帶好,理應同罪。”
眾人聞言,覺得與這位沒有絲毫架子的五皇子不但平易近人還兄友弟恭,感覺上又親近了不少,與他搭話的人也漸漸多了起來,五皇子都一一回了,六皇子也偶爾說上幾句,不過并不搶五皇子風頭。
李恒在里面的雅間看了半天熱鬧,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偏著頭嗤笑道:“假,真假!假得我牙都酸了!”
雅間與花廳不過是屏風之隔,李恒這話又沒有刻意放低聲音,所以不少人都聽到了,廳中不由得一靜。
八皇子李嶸當即朝屏風這邊看來,冷聲道:“李恒!你罵誰假呢!一個大男人還藏頭藏尾的。”
李恒嘿嘿一笑,抓了一把瓜子起身繞過屏風出現在了眾人面前:“誰藏頭藏尾了,小爺生得玉樹臨風,用得著藏么?我不過是抱怨了一句這瓜子兒壞了,這樓里以次充好弄虛作假,你急著對號入座干嘛呀?”
五皇子攔住了八皇子想要反唇相譏的話,對李恒笑了笑溫聲道:“康郡王也在?晉王世子今日可也有前來?”
八皇子笑道:“五哥,這里是詩會,不是百花會,晉王世子怎么會來?”
周圍有人想起那位晉王世子的風流荒唐,不由得會意地笑了。
李恒立即瞪向了那些發笑的人,怒道:“笑什么笑!這里是詩會,不是百花會,要你們賣笑么?”
有士子不滿道:“郡王,這里是談詩論畫的地方,還請你不要口出惡言!”
李恒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地道:“你們在這兒吟了半天的淫詩,小爺都沒有嫌你們污了小爺的耳朵,你們倒是挑起小爺的理來了?”
邱先生原本正與薛行衣說著什么,此刻也往這邊看了過來。
那士子見邱先生也注意到了這邊,不由得氣憤地道:“還請郡王慎言,我們什么時候吟……吟那不堪入耳之音了!”剛剛最后一個吟詩的就是他,他不由得被李恒這污蔑的話氣得臉色通紅,生怕被邱先生誤會了,留下個輕浮的印象。
李恒皺眉想了想,一臉疑惑;“剛剛那個什么‘百兩御之……百兩將之……百兩成之’的不是淫詩?”
士子壓著怒火。盡量維持著自己的風度吟道:“‘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之子于歸,百兩御之。維鵲有巢,維鳩方之。之子于歸,百兩將之。維鵲有巢,維鳩盈之。之子于歸,百兩成之。’郡王是說這一首?這首詩出自《詩經.國風》,說的是……”
李恒將瓜子一扔,拍了拍斷道:“甭解釋了,小爺知道!這首詩說的不就是一個有家有室的男人去妓院嫖妓。還厚著臉皮跟人討價還價了一番。最后兩人以百兩成交了?這還不是淫詩?”
李恒說完了之后還一副你別蒙我,我識字的樣子趾高氣揚地看著那士子。
花廳里突地就是一靜,然后便是哄堂大笑。
那士子羞得滿臉通紅,想要找個地洞鉆進去。又想要跟李恒好好理論一番。可是看著李恒那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他突然就有些詞窮。
坐在雅間里的女眷們也都忍不住想笑,可是卻不敢笑出聲來,怕被人說不端莊。于是雅間里傳來了此起彼落的咳嗽聲。
元湘也是憋得滿臉通紅,想笑又不好意思,不由得低下頭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唇。
慕婉平嗤笑一聲,低聲罵道:“這蠢貨又出去丟人現眼了。”
賀勉對元漸擠眉弄眼,小聲道:“看不出來,李小恒肚子里還有點墨水啊?知道有巢是有家室的男人的意思。”
元漸一臉贊同:“我聽了半天就一個字都沒懂,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五皇子忍著笑,正想要說幾句將話題引開了,不想邱先生卻是道:“你是康郡王李恒?”
眾人聞言都不由地驚訝地看向邱先生,奇怪他怎么會與李恒這樣不學無術的草包搭話。
李恒也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地看向邱先生:“啊,難道這京中還有第二個李恒不成?”
邱先生對他的無理不以為意,反而是笑著道:“你這解釋倒是有些意思。”
眾人聞言都面色古怪地沉默了。
一直默默聽著的賀林晚卻是笑了,她一早就知道邱俞此人脾氣古怪,雖然身為圣人弟子,卻絕不迂腐,反而還有些離經叛道。
李恒原本就沒覺得自己錯在哪里,也沒覺得被邱俞夸獎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所以他愣了愣,就點了點頭:“哦,難怪他們都想當你的學生,你果然有些見識。”
邱先生哈哈一笑,卻是說了一句讓在場之人都大驚失色的話:“那你可愿意當我的弟子?”
五皇子臉色微微一變,八皇子更是恨不得沖上去將李恒大卸八塊。
其他士子們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心想難道邱先生最后竟然收了劉恒這樣的草包當關門弟子,這,這也太讓人無法服氣了……
在場的書生學子出了依舊一臉淡漠的薛行衣之外,無一不是一臉羨慕嫉妒恨地看著李恒。
可是李恒就是李恒,他完全無視了周圍的人看向他的復雜目光,拽拽地問邱先生道:“你要當小爺的老師?你能教小爺什么?”
之前那位被指吟吟詩的士子忍不住怒斥道:“休得無禮!邱先生身為圣人弟子,自然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既能教你史書經義,又能教你為官為人之道!”
不想李恒卻是搖了搖頭,一臉得意地對邱先生道:“那算了,小爺這一輩子就想當個吃喝玩樂的紈绔,你教的那些對小爺沒有用,不過是浪費小爺的功夫罷了。”
眾人聞言不由得嘩然,看向李恒的目光恨不得能將他凌遲!
邱先生卻是并不意外地一笑,還用誘哄的語氣道:“哦?你可想清楚了?你看看在場的人無一不想當我邱俞的學生,你若是成了我的學生,豈不是令他們都羨慕得很?”
李恒聞言看了自己的死對頭八皇子一眼,果然看到了八皇子眼中來不及隱藏的嫉恨。
李恒仔細欣賞回味了一番,得意地笑了笑,卻還是道:“這滋味確實不錯,不過小爺憑什么為了這些人去你那里受苦受累啊?”
邱先生哈哈一笑,便也不再強求。
五皇子趁機開口轉移話題:“先生說今日要在太白樓里收學生,可有什么要求?”
眾人聞言都看著邱先生,不約而同地將剛剛邱先生要收李恒的那一段給拋到了腦后,當做是個笑話。
李恒在這里待著沒趣,便又晃回了雅間。
他一進去就被眾人各種古怪的目光看得心里發毛:“干,干什么?”
賀林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李恒,忽而一笑。
李恒看到了賀林晚的笑容,指著她道:“你,說的就是你,你笑什么笑!”
賀林晚但笑不語。
慕知真失笑道:“阿恒,你可知圣人為何被稱為圣人?”
李恒坐下來,依舊翹著他的二郎腿:“難不成還是神仙下凡?小爺瞧著這小老頭挺普通嘛!還想騙小爺去給他當學生!哼,小爺是這么好騙的?”
眾人聞言都有些無語。
慕知真苦笑著,搖了搖頭,:“圣人弟子學識淵博,非常人所能及沒錯,不過他們的厲害之處并不在于此,而是他們這一門都有幾項不外傳的厲害本領。”
元淳好奇地開口道:“聽說圣人弟子都會算卦?這能掐會算是他們這一門的本領么?”
慕知真道:“恩,據說算卦是其中一項,另外一項是……相人。”
“相人?”元漸眨了眨眼。
慕知真頷首:“不是都說圣人弟子教出來的學生不是成王封侯就是登閣拜相嗎?就是因為他們會相人,挑中的學生才會個個不凡。”
慕知真話音一落,眾人看向李恒的目光又變了。
李恒目瞪口呆地指了指自己:“成王封侯?登閣拜相?我?”
賀勉清咳一聲,問慕知真:“這些都是傳言吧?”
慕知真頷首:“恩,傳言。”
賀勉松了一口氣,拍了拍李恒的肩膀:“看,是傳言。放心吧,這些事兒都輪不到你。老虎都有打盹兒的時候呢,圣人弟子自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李恒不服氣了:“我瞧那小老頭就很有眼光!小爺就是生而不凡!”
慕婉平瞥了李恒一眼:“行了,看看接下來邱先生挑學生的眼光吧。”
外面邱先生正在說話,眾人便暫時歇了打趣李恒的話,正巧聽到邱先生道:“……原本我心里已經有了一個人選,便是薛閣老之子薛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