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東籬聽見婉皇貴妃在盈袖面前左一聲右一聲“小叔叔”,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那天他就是用“小叔叔”這個輩份將婉皇貴妃要求拜師和認“仲父”的要求堵回去的,婉皇貴妃這是記恨在心里了。
盈袖對這孩子本來并沒有特別的感覺,既然是皇祖父的兒子,自然是她的長輩,哪怕不到一歲呢,輩份在哪里擺著。
可是這聲“小叔叔”從婉皇貴妃嘴里說出來,帶著股說不出的意味,而且她在說這聲“小叔叔”的時候,眼風帶著幽怨,往謝東籬那邊斜飛而去。
盈袖心頭猛地一跳,再要細看時,又看不見蹤影了,似乎剛才那絲幽怨,只是她眼花了,想多了。
婉皇貴妃端莊地抱著玉皇子站在她面前,同樣挺著肚子。
婉皇貴妃有三個月身孕,盈袖有五個月身孕。
但是婉皇貴妃生得高大豐腴,站在那里氣勢十足。
盈袖前些天見紅,差一點孩子都保不住,這些天雖然孩子沒事了,但是她的身子還是虧了些,臉頰雪白,只看見精細的輪廓,一絲肉都沒了,輕盈得似乎一陣風都能刮走。
這氣勢就被婉皇貴妃比了下去。
謝東籬是男人,負手遠遠站在一旁,輕聲咳嗽一聲,對元宏帝道:“袖袖前些天身子不適,還沒養好。今兒要不是圣上宣召,她還臥床不起呢,還望陛下垂憐。臣成親七載,這還是第一個孩子。”
一說到子嗣,元宏帝就十分理解,忙點頭道:“好好好。快回去歇著吧。既然盛家人已走,那就以后再說吧。”
婉皇貴妃這時才知道盛家人已經離開了,不由也非常失望,抱著玉皇子來到元宏帝身邊,愁眉不展道:“這就走了他們什么時候會再來呢臣妾原想要送玉兒去他們那里住一兩年,養養身子和福氣”
居然還在打盛家人的主意
盈袖剛才一言不發,這時才笑道:“啊皇貴妃娘娘想送玉皇子去盛家住一兩年行啊。盛家人說了。他們有祖訓,不摻和皇室的糾紛,因此只要玉皇子放棄權位。跟個普通人一樣,就能去盛家了。”
這怎么行
婉皇貴妃氣得肝都疼了,忍著怒氣道:“玉兒是皇子,這是天生的身份。盛家人敢抗旨嗎”
“哈哈哈哈”盈袖突然笑得扶住了腰,甩著帕子道:“皇貴妃娘娘。你是不是覺得你做了皇貴妃,天下人都要向你低頭了別忘了,你只是東元國的皇貴妃,眼界別那么小。往北看,還有北齊國,往南看。還有南鄭國。還有,盛家人有當年大周皇帝的特旨。遇官不拜,遇皇不跪。他們在皇祖父面前都不用折腰,你想對盛家下旨可別惹惱盛家,以后永遠不踏足東元國”
一聽盛家人有可能再也不來東元國,元宏帝大急,立刻訓斥婉皇貴妃:“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眼皮子忒淺。盛家人是一般人家就連朕都對他們恭恭敬敬,你是什么東西也想以勢壓人”
婉皇貴妃確實不知道盛家人的超然地位,她原以為盛家人在東元國的尊崇地位,是因為靠上了謝東籬。
如今被元宏帝一訓斥,她雖然明白了始末,但是在盈袖和謝東籬面前未免太丟人了,忙低下頭,將眼淚咽了下去,低聲道:“既然如此,臣妾就告退了。”說著,抱了玉皇子就要走。
可是剛走到御書房門口,就聽見總管大太監進來回報:“陛下,長興侯夫人進宮,想問問他們家的嫁妝什么時候發還”
婉皇貴妃馬上站住了,笑道:“謝夫人,小磊這一下子走了,長興侯府和萬寧侯府的嫁妝可怎么辦不如派人去追他回來問一問”
那嫁妝是長興侯府和萬寧侯府給兩個側妃陪嫁用的,早就送過來了。
見盈袖沉默不語,婉皇貴妃又笑道:“是了,我記得小磊的財物都被謝家人搬走了,里面可是有嫁妝嘖嘖,那可不是謝夫人給小磊置辦的吧”
明顯還是對謝東籬帶人拆了親王府耿耿于懷。
盈袖這才抬眸,烏溜溜的眸子在婉皇貴妃臉上溜了一圈,見她的眼風又往謝東籬那邊飛了過去,心里更增膈應,暗道皇祖父還坐在你身后呢,你就敢到處拋媚眼,這是把我和皇祖父都當死人吧
盈袖往謝東籬面前一站,對總管大太監淡淡地道:“長興侯府和萬寧侯府的嫁妝,并沒有送到我弟弟那里,而是一早抬進了東宮。如今既然退了親,要還也是應該的,我去對長興侯夫人說,讓她去東宮領就是了。”說著,故意不看婉皇貴妃突然驚訝的眼神,一頭走了出去。
婉皇貴妃心里一沉。
那些東西在東宮
東宮早就被她當做她兒子的居所,已經進去收拾過幾次了。
長興侯夫人陸瑞楓在內宮門前等著,不宣召不得入內宮。
盈袖來到她身邊,拍拍她的肩膀,笑著道:“長興侯夫人,我弟弟已經離開京城了,臨走的時候讓我轉告您,那些嫁妝都在東宮,沒有入他的手。您要還,就找婉皇貴妃要。我聽說,東宮的鑰匙都落入婉皇貴妃手里了。”
盈袖說完就離開了皇宮。
謝東籬早就在皇宮外面的大車里等著她。
盈袖一撂車簾,看見謝東籬已經坐在車里,含笑看著她,不禁面上紅了紅,低著頭上了車,不與他坐在一處。
謝東籬心里好笑。
山不來就我,我就去就山。
他便騰身而起,坐到盈袖身邊,攬住她的肩膀,和她頭抵著頭,含笑道:“你這是醋上了”
盈袖紅了臉,將他推開,沒好氣地道:“誰吃醋誰配讓我吃醋”
“這就對了。做什么生這種干氣。”謝東籬親親她的面頰,“糊涂人的糊涂想頭,理她都是多余。”
“她那個兒子,我看著總覺得怪怪的。”盈袖蹙了眉頭,“太安靜了,不像個小嬰孩。”
總是睜著一雙黑黢黢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你,那眼仁兒太黑,深不見底,不像一般小嬰孩的眼睛,瑩澈得透明,能看見里面的倒影。
謝東籬坐直了身子,抱著胳膊無所謂地道:“她那孩子,確實是高興得太早。要不是她心太大,我會讓青蒿給這孩子瞧一瞧的。”
“真的有問題”盈袖又有些不安了,“什么問題嚴不嚴重能不能治好”
謝東籬回眸,深深地看著她,嘆息一聲,在她耳邊低聲道:“那藥方十有跟祖神有關,你覺得,祖神對我們這些人,有什么好念頭嗎”
“盛公子也太膽大了,居然不計后果就給皇祖父用了。”盈袖不知道說什么好,托著腮坐在車里,一籌莫展。
謝東籬撂開車簾往外看了看,淡淡地道:“怎么沒有提醒是你皇祖父一意孤行,讓自己的妃嬪懷上了也不吱聲,悄沒聲息地生了個兒子下來,自己偷著樂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告訴別人”
盛青蒿知道已經生了一個兒子,也很驚訝,提醒過謝東籬,恐怕元宏帝的第一個孩子會有問題,不會太健康。
但是目前為止,這孩子能吃能睡,還不怎么生病,對一個小嬰孩來說,已經是足夠了。
“算了,婉皇貴妃肚子里還有一個呢,這第二個應該沒問題了。”盈袖也懶得再想,“皇祖父想生幾個生幾個,那是他的事,跟我們無關。”
“嗯,你這樣想最好。你啊,就好好給我把兒子生下來,別的事,交給你夫君我。”謝東籬擰擰盈袖的面頰,“瞧你瘦的,多吃點兒,不長肉怎么養胎”
他們回到謝家,次日就知道長興侯夫人陸瑞楓和婉皇貴妃為了嫁妝的事鬧了一場。
說實話,之前京城的貴婦人們沒有幾個將婉皇貴妃放在眼里的。
她就跟她們不是一路人。
現在突然生了個兒子,一下子地位尊貴起來,不服她的人也有很多。
陸瑞楓本來就是個鬧事不怕大的性子,又深恨齊雪筠當初搶了她的男人,現在看見婉皇貴妃在長興侯慕容辰面前哀哀哭泣,勾起了齊雪筠的不好回憶,簡直是氣得怒火蒙了眼,轉身就把婉皇貴妃想昧下他們兩府嫁妝的事穿得沸沸揚揚。
元宏帝知道之后,急忙命將兩府嫁妝發還,又給婉皇貴妃的親爹封了一個伯爵,在京城里賜了一座伯爵府,才將兩方面都安撫下去。
這樣一鬧騰,大家就在圍觀婉皇貴妃跟長興侯夫人陸瑞楓打擂臺的戲碼中,迎來了永昌五十八年的春節。
東元國南部雷州的莊子上,白雪皚皚,將整個莊子裝點得銀裝素裹。
劉東義披著狐裘,搓著手,拿著一封信進了內院,驚訝地對陸瑞蘭道:“瑞蘭,你真是神了你怎么會提前知道小磊的皇太孫位置會被廢掉”
京城里他兒子給他寫的信里,原原本本講述了最近發生的事,其中就有元晨磊和兩侯府退親,被廢皇太孫位置,跟盛青黛遠走的消息。
而這些事情,兩個月前,陸瑞蘭就對劉東義說起過。
當時劉東義覺得她是胡說八道失心瘋了,一丁點都不信。
這是今天的第二更,今天還要不要十更往后翻,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