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盈袖言笑盈盈,命人給小磊奉茶。
小磊感慨說道:“皇祖父不高興是一定的,曹副相是皇祖父專門挑出來打破五相世家把持朝政的人,結果一個回合不到就被姐夫拿下大獄,皇祖父心里怎么會高興呢?不看僧面看佛面,再說一般人知道曹副相背后有皇祖父撐腰,誰會跟他過不去?”
也就是這樣,才養成了曹副相自高自大的性子,連謝東籬都敢不放在眼里。
盈袖皺了皺眉頭,道:“怎么能這樣呢?不說曹副相自己觸犯國法,怎么能怪你姐夫?不行,我要進宮,跟皇祖父好好說道說道。”
她見不得別人為難謝東籬。
雖然謝東籬夠本事,根本不用別人為他出頭,但是在盈袖心里,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維護,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被眾人攻擊?
“姐,你就別去了。你不去,皇祖父不高興只有我們倆知道。如果你去了,大家就都知道皇祖父不高興了。到時候,你讓皇祖父如何做人?姐夫又如何自處?”小磊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居然也說得頭頭是道,對人情世故并不是完全不懂。
盈袖欣喜地道:“咦?我們家小磊居然能看出這其中的彎彎繞?不容易啊不容易,我是該高興呢,還是該難過?”
“懂人情世故還不好?你難過什么?”盛青黛在旁邊含笑聽著,突然插了一句嘴,目光看著盈袖,其實話里的意思指的是小磊。
盈袖站起來,在屋里慢慢走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心里感慨萬千,頗有些“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和自豪。
那個小時候只會躲在屋里,連話都不會說的小磊。終于長大了。
“好,這事我就不管了,但是必要的時候,你得為你姐夫說話。”盈袖停在小磊面前。“皇祖父年紀大了,有時候心里想的,未必跟我們一樣,你要知道取舍。”
小磊點點頭,見盛青黛在收拾藥箱。好像要走的樣子,忍不住跟著站起來,“姐,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盈袖本來想阻止,但是轉念一想,這件事到底是小磊和盛青黛之間的事,自己如果不顧小磊和盛青黛兩人的意愿,胡亂插手,不就跟陸瑞蘭對她做的事一樣了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因此盈袖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換了種說法:“我今天要出去逛逛,黛黛,你們盛家藥鋪是在西市還是東市?”
“在南市。”盛青黛回頭對盈袖眨了眨眼,“那里人最多,最雜……”
這是謝東籬的要求,盛家藥鋪要開遍中州大陸,就是要選在客流量最大的地方,這樣才能盡可能地幫他收集消息。
“哦。吃完午飯我要出去逛逛,你的藥鋪我還沒有去過呢。撿日不如撞日,今兒就去看看,行不行?”
“當然可以。青黛必將掃榻以待,待君踏花歸來。”盛青黛朝盈袖飛了個媚眼。笑嘻嘻地背著藥箱走了。
小磊的目光就沒有從盛青黛的面上離開過。
盛青黛一走,小磊就急吼吼地道:“姐,那我也走了!”
盈袖看了小磊一眼,笑著點點頭,“去吧。你那邊兩個側妃定親那么久了,也該娶進來了吧?”
一句話就將小磊滿腔的熱忱戳了個洞。熱氣全部散開了。
他整個人一下子頹廢起來,沒精打采地道:“姐,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也只是提醒你一句,哪有說什么別的?”盈袖挑了挑眉,坐了下來,手里已經拿了針線,要給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做一些肚兜,“你都定親多久了,還能拖下去嗎?”
小磊本來去年就應該娶兩位側妃進門,但因為出了北齊圣女和盈袖的事,盈袖暈迷不醒,小磊作為她的親弟弟,當然不能在長姐重傷暈迷的時候自己辦喜事,因此就耽擱下來。
而盈袖現在不僅病愈歸來,而且連孩子都懷了三個月了,不管從什么角度說,小磊娶側妃一事,都是勢在必行。
如果不是盛青黛來東元國開藥鋪,小磊最近已經在準備做新郎官了。
只是盛青黛一來,小磊就無法和以前一樣去娶側妃。
可長興侯府和萬寧侯府都不會輕易放過小磊的。
“算了,我回去了。”小磊長嘆一聲,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盈袖看了看小磊的背影,笑了笑,低頭繼續做針線。
她沒做幾針,就聽見采蕓在門口回報:“夫人,慕容世子和世子夫人來了,說要求見夫人和皇太孫殿下。”
盈袖頭也不抬:“小磊不是走了嗎?讓他去親王府找小磊吧。”
“夫人,皇太孫殿下跟著進來。”采蕓無奈說道,朝院子里指了指。
盈袖抬頭,看見慕容長青昂頭挺胸走了進來,身旁跟著一個身穿淺綠色衣裙的女子,正是他新婚的妻子陸清芬。
小磊耷拉著腦袋跟在這兩人身后。
“咦,今天是什么風,將慕容世子和世子夫人也吹進來了。”盈袖放下手中的針線,朝小磊看了一眼。
幾個人分賓主坐下,寒暄了幾句。
陸清芬剛嫁給慕容長青沒有多久,跟他一起出行還有些羞怯,不過她看著慕容長青,雙眸含情脈脈,兩人婚后應該過得不錯。
盈袖看了也高興,忙道:“世子夫人頭發上的碧玉蝴蝶掩鬢真是好看,成色水頭都是上佳的。”
陸清芬伸手按了按自己的掩鬢,抿嘴笑道:“這是我大姑母送我的,謝夫人也覺得好看?”
陸清芬的大姑母,就是盈袖的大表嫂陸瑞蘭。
盈袖心里一動,再定睛一看,這掩鬢……好像是謝家的東西。
他們交接家里的賬本和庫房清單的時候,盈袖看見過送禮的單子。
知道謝家有一支碧玉蝴蝶掩鬢是謝復的父親,也就是謝東籬的祖父傳下來的,后來陸瑞蘭嫁過來,掌了謝家的家事,這些東西就交到她手里了。
別的財物就罷了,盈袖當時查賬。只查的是謝家的財物。
謝東籬娘親劉氏帶來的東西,盈袖覺得劉家的那兩個大哥也有份,因此絲毫沒有過問。
只有謝家祖傳的那些財物,盈袖看得非常仔細。
陸瑞蘭并沒有藏私。更沒有將謝家祖傳的東西占為己有,但是,她把謝家很多祖傳的飾物,特別是那些巧奪天工,市面上根本沒處買的首飾。都拿去送禮了。
禮單上寫得清清楚楚,而且是當做謝家送出去的禮,并不是她自己送的,所以盈袖一看就想起來了。
她在這方面的心思還是很細密的,那些禮單雖然寫得密密麻麻,但盈袖目光一掃,就看出來凡是謝家祖傳的貴重飾物,一部分被陸瑞蘭送到陸家,一部分被送到陸瑞蘭出了嫁的女兒婆家,還有一部分就被陸瑞蘭賞給了自己的兒媳婦。當然,還有寧舒眉,萬寧侯府那邊,也是同樣的如法炮制……
都是過了明路的送,沒人挑得出錯。
比如陸家姑娘及笄、成親,陸家媳婦生兒育女,給陸家新出生的姑娘添盆、周歲禮,就這樣一件件地,從謝家的庫房,流入了陸家的庫房。
陸瑞蘭自己的女兒做壽辰。她的外孫女出生,送禮都是送的謝家庫房里的祖傳珍品。
也不多,一次送一兩件。
禁不住年頭多,時日長。人口也多,謝家庫房的這些好東西真是所剩無幾。
而這一次謝家給陸清芬成親的賀禮,更是貴重得不得了。
除了這支碧玉蝴蝶掩鬢之外,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當然,陸瑞蘭這樣做,大家都夸謝家大度。名聲是謝家得了的。
她估計是篤定謝家人縱然發現了其中的奧秘,也不好聲張,只能啞子吃黃連。
不過盈袖恰好沒有陸瑞蘭算計的那樣要面子。
而且她正好要整些事出來,給陸瑞蘭添堵,免得陸瑞蘭閑的沒事,繼續找她麻煩。
謝東籬以前跟她說過,最好的防御,就是進攻,所以她為了防御,也要主動進攻了,順便替謝東籬鏟除幾個朝廷上的政敵,也向元宏帝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場,免得元宏帝腦子一糊涂,自毀長城,寒了謝東籬的心就不好了。
盈袖想到這里,眼風就一直在陸清芬頭發上的碧玉蝴蝶掩鬢上打轉。
慕容長青捧著茶飲了幾口,就道:“謝夫人,我們今天來,是想跟謝夫人和皇太孫殿下商議一下,是不是要挑個良辰吉日,把皇太孫殿下和我妹妹的親事給辦了。”
慕容紫是慕容長青的繼妹,由他這個大哥出面催婚,也說得過去。
盈袖就看了小磊一眼,做了個“看吧被我說到了吧”的眼神。
他們剛剛還在提這事,果然人家就催上門了。
小磊更加沒精打采,不安地在座位上挪了挪,道:“這件事,你去我府里說就是了,到我姐姐家做什么?”
“呵呵,誰不知道,皇太孫殿下和謝夫人姐弟情深,凡事只要謝夫人開口,皇太孫殿下就沒有不同意的。今兒我就索性求謝夫人,不用找皇太孫殿下了。”慕容長青對著盈袖拱了拱手,一針見血說道。
盈袖笑了一聲,道:“慕容世子這話真是說偏了。皇太孫殿下已經不小了,這件事只有他和皇祖父能做主。你求我,求到明年也不中用。”
“不是吧?”陸清芬插嘴說道,“我大姑母就說過,說皇太孫殿下只聽謝夫人一個人的,就連陛下的話都比不上謝夫人呢。”
“你閉嘴!”
“別胡說!”
慕容長青和小磊同時出聲阻止陸清芬。
陸清芬被他們嚇得不敢說話了,眼淚只在眼眶里打轉。
盈袖尋思這件事不是她能插手的,成親這件事事關重大,如果小磊自己都沒想明白,忙忙地將兩個姑娘嫁進去,是害了人家。
就算能合離,也不比沒嫁之前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好嫁人。
因此她眼珠轉了轉,將話題岔開,目光又在陸清芬頭發上的碧玉蝴蝶掩鬢上停留,道:“這件事我倒是沒法做主。不過呢,我有個請求,還望慕容世子夫人能夠成全。”說著,她站了起來,對著陸清芬大禮參拜。
陸清芬更是嚇傻了,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動都不敢動,愣愣地看著盈袖,眼淚終于流了下來,她哽咽著道:“謝夫人,您不要折殺我了……”
慕容長青和小磊忙站了起來。
小磊過來扶住盈袖,埋怨道:“姐,你這是怎么了?這是我的事,你不用這樣的。”
盈袖笑著道:“我求的事,跟你無關,你不要打岔。”
一聽跟自己的親事無關,小磊立刻放心了,忙道:“那是什么事?”說著轉過頭看著慕容長青,“慕容世子,我姐姐有事要求你夫人,你能不能幫個忙啊?”
慕容長青面色沉沉,道:“請問謝夫人何事相求內子?”
盈袖就指著陸清芬頭發上的碧玉蝴蝶掩鬢,嘆息道:“是這樣的。我最近才接了家里的賬本和庫房的單子,結果發現,我們謝家很多祖傳的飾物,都被大表嫂送禮送出去了。你們也知道,這些東西怎么能送人呢?我既然做了謝家宗婦,就要為謝家打算,因此日夜不安,想把這些謝家祖傳的飾物贖回來。希望你們別笑話我,送出去的東西還要要回來,我也怪臊的,不過我不會讓世子夫人吃虧,我會用同等的飾物,或者銀錢把它贖回來。哪怕是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啊?可是,這是我大姑母送給我的大婚賀禮。”陸清芬抽抽噎噎地道,“我很喜歡……是我最喜歡的首飾……”
她求肯地看著慕容長青,希望他能幫她說句話。
盈袖也知道,送出去的賀禮,還要收回來,確實挺沒面子。
但是她也是有正當理由的。
這話一傳出去,大家就都明白了。
東元國的世家大族,祖傳的東西拿出去送禮,要么是所求甚大,要么是窮得揭不開鍋,靠這些東西去救命。
但是這些祖傳的東西一送出去,或者變賣了,這家就跟要敗落差不離了。
可謝家以前雖然沒有那么風光,只是沒有人在朝堂做副相而已,家里依然是豪富之家,絕對沒有到敗落的地步。
那陸瑞蘭當初的做法,就有些意思了。
慕容長青是男人,對女人對首飾的執念一點都不了解,他聽盈袖一說是謝家祖傳的飾物,馬上就道:“既然是人家祖傳的,你大姑母可能不知道,她又不是謝家人,送錯了也是有的。既然謝夫人說用別的首飾補償你,你又何必執著在這一支掩鬢上呢?就還給人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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