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和辰郡王又不是我們兄妹擄走的,你給我們下毒做什么?如果那背后之人要挑得我們兩方爭斗,他們好坐收漁翁之利,你這樣做,豈不是正好中了別人的圈套?”元應藍萬萬沒有想到那邊居然也有這樣的能人,情急之中,想出一條不偏不倚的理由勸道。
盈袖頓了頓,依然盯著元應藍的面容,淡淡地道:“……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可是眼下我想不出除了你們兄妹倆,誰會坐收漁翁之利?所以不是你們也只是你們了……”
元應藍瞪著這蒙面人,完全想不通怎么有人這樣蠻不講理!
她張了張嘴,可是不等她答話,盈袖的雙眸已經瞇了起來,接著輕聲道:“你怎么知道沈夫人和辰郡王是被擄走的?——我可一個字都沒說他們到底出了什么事……”
元應藍一窒,繼而馬上冷笑道:“你剛剛才說要讓我們背后的人把沈夫人和辰郡王交出來!——這話,不是被擄走的是什么?略微用腦子想想就知道吧?”
“呵呵,是嗎?”盈袖低低地笑,“那可不一定……”一邊說,盈袖戴著手套的手止不住扼住元應藍的咽喉,用力掐了下去。
元應藍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饒她智計百出,遇到這種情況,再多的盤算到了這個時候也只能偃旗息鼓。
心里一陣陣虛了上來。
她這條命丟掉不足為惜,可是她哥哥的性命,卻不是那些人的賤命能夠彌補的。
元應藍心里直冒火,可是全身上下病得體無完膚,一點力氣都沒有,越急就越是想不出對策,肚子里一時又疼得快要燒起來了,兩眼翻白,看著盈袖恨聲道:“你真的有解藥?你讓我如何信你?我又到哪里去給你找沈夫人和辰郡王回來?”
“這我可管不著。”盈袖強作鎮定地放開元應藍的咽喉,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我不管你如何做,我只需要讓你背后的人知道,想動沈夫人和辰郡王,就準備大家玉石俱焚。同歸于盡吧!”說完盈袖轉身就走,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她飛快地沖了出去,閃身就上了院墻,幾個縱躍,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從城郊的臨時醫房出來。她順路又去了一趟自家的莊子。
張紹天還守在那里。
他一晚上沒睡,一個人在廂房亮著燈,面前擺著一壺酒,一碟茴香豆,一碟炒花生米,還有一碟醬牛肉。
只有醬牛肉動了幾筷子,別的什么都沒動。
盈袖隔著窗子看了他一會兒。
張紹天似乎感覺到外面來了人,但是一抬眼,盈袖便躲入大樹背后,轉身出去了。
再趕回京城的時候。外面的天光都要亮了。
盈袖加快腳步,往城里行去。
來到城門下方,她拿爪籬出來,往上鉤著城墻,翻了過去。
她穿著那身水靠,比上好的夜行衣還要隱蔽。
行走在東元國京城的大街小巷,如同一抹忽隱忽現的影子,巡街的街丁都沒有發現有人悄悄從他們身邊掠過。
盈袖從西城坊區掠過的時候,想到了謝東籬。
謝家府邸就在西城坊區。
可是再一想到她就是因為謝東籬才一時分神,臉上不由火辣辣地。覺得十分對不起娘親和小磊。
她戀戀不舍地往西城坊區看了一眼,還是回自己住的東城坊區去了。
她知道謝東籬這個時候也不在府里。
前天南鄭國特使突然來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總之元宏帝馬上就派謝東籬和南鄭國特使離開京城。往南面雷州去了。
雖然還有八天就大婚了,盈袖此時心里卻已經沒有半點快要大婚的喜悅之情。
她完全不敢想象,如果在她大婚那一天,娘和弟弟依然音訊全無的話,她會怎樣……
天亮之前,盈袖終于回到了東城坊區的忠貞國夫人府。
她熟門熟路地回到內院至貴堂。沒有驚醒自己的丫鬟婆子,悄悄脫下水靠,塞到自己的箱籠最底下,然后回到自己床上躺下來。
第二天一大早,她還未起身,就聽見沈遇樂的聲音從窗外傳來,“表姐!表姐!快起來!來貴客了!”
盈袖睜開睡意朦朧的雙眼,猛地坐了起來,著急地道:“……是我娘和小磊回來了嗎?”一邊說,一邊披了衣衫,躋了鞋下床來。
沈遇樂撂開簾子走了進來,忙道:“不是,是我祖父,還有……陛下來了。”
盈袖愣了一下,忙回到屏風后頭穿好衣衫,匆匆忙忙洗了把臉,頭上半點裝飾都沒有戴,就跟著沈遇樂出來。
王月珊也回來了,在外堂恭恭敬敬站著。
上首第一位上,坐著微服出來的元宏帝,他身邊站著兩個灰衣太監,低眉斂目,但是身上那股氣息讓人不寒而栗,一看就是高手。
下首第一個位置上斜簽著身子坐著沈大丞相。
兩人都是面目凝重,如臨大敵的樣子。
盈袖心里咯噔一下,眼淚都快出來了,忙忍著淚意出來行禮:“陛下、沈大丞相。”
“袖袖,朕和你外祖父今日來看你,不論君臣,只論祖孫。——來,坐吧。”元宏帝招了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的錦杌上。
盈袖疑惑地看了看王月珊。
王月珊朝她努努嘴,示意她坐下。
盈袖才低著頭走過去,對元宏帝行禮道:“皇祖父。”
“好孩子。”元宏帝拍拍錦杌,“坐吧。”對她無比和藹可親。
盈袖別別扭扭地坐了下來,心里很是怪異。
元宏帝抬頭對身邊的兩個太監使了個眼色:“去門口守著。”
那兩個太監躬了躬身,從元宏帝身邊退下,自始至終,看都沒有看盈袖一眼。
王月珊忙拉著沈遇樂跟著要出去。
沈大丞相抬眸看了她一眼,道:“遇樂去廚房吩咐點小食過來。老大媳婦,你留下來照應袖袖吧。”
這是把沈遇樂支走了,讓王月珊留下來。
沈遇樂知道這是要談大事,她也不想留下來,忙屈膝福了一福:“孫女這就去小廚房準備。”
她走了之后。門口的兩個太監就將大門關上了。
照進門內的一縷陽光被攔腰折斷,屋里頓時黯了下來。
盈袖惴惴不安地抬頭看了元宏帝一眼,“皇祖父,您有何吩咐?”
“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一五一十。跟朕再說一遍。”
元宏帝從沈大丞相那里已經得知了事情的始末,而沈大丞相是從他大兒子沈維興那里聽來的,而沈維興當然是從他媳婦王月珊那里聽來的。
一件事轉了這么幾道手,就算再齊全,也會走樣。
盈袖定了定神。忙又從頭說了一遍。
元宏帝半闔了眼睛,專心地凝聽。
“……到昨日,我回去莊子上看娘親和小磊,才發現有些不對勁。開始是聽著娘親的聲音還好,后來發現小磊的聲音,就覺得不對勁。”
盈袖隱瞞了自己手鐲的異樣,還有張紹天那一段幫忙。
她本來對小磊的聲音確實熟悉些,當時也確實聽著有些奇怪,但是她并沒有想到那方面去,只以為是因生病了。所以聲音有一點點變化。
而那變化,若不是特別熟悉、上心的人,是根本聽不出來的。
對沈詠潔的聲音,盈袖其實真的沒有聽出一點差別,因為聽得不多,不如對小磊的聲音熟悉。
而張紹天那邊,就算沒有那郎中,他也聽出來沈詠潔聲音有些不一樣,無他,也是因為他對沈詠潔的所有事情。都記得特別牢靠。
“然后你就讓那兩個賤婢開門,結果她們攔著不讓開?”元宏帝睜開眼,緩緩問道。
給沈詠潔和小磊看門的兩個宮女,確實是從宮里派出去的。
但這件事出來之后。他才知曉,他派出的人,早就被皇后齊雪筠那邊截胡,換做是皇后那邊的人手了。
這是算定了元宏帝不會親自去莊子上查看,而經手的人更是不會當什么大不了的事上報了。
沈大丞相嘆了口氣,低著頭沒有說話。
他也知道。宮里面這些年,早就是皇后齊雪筠和元宏帝兩分天下了。
別說皇宮,就說整個東元國,聽皇后齊雪筠話的官兒,跟聽元宏帝話的官兒,恐怕是一般多。
長此以往,這東元國,恐怕是要完……
盈袖點一點頭,“孫女一時失手,打暈了這兩位宮女,才進得屋去。”
“屋里的醫女真的這樣大膽?敢偷梁換柱?”元宏帝寒了嗓子問道。
“她們被人用蠱控制了。”盈袖坦然說道,定定地盯著元宏帝的眼睛。
元宏帝和沈大丞相果然大吃一驚,臉色都變了。
“你說什么?!——蠱?東元國有蠱?!”就連王月珊都變了臉色,“袖袖,你先前怎地沒有說過?”
盈袖苦笑:“我怕嚇著大舅母。”
“既然是有蠱,你又如何知曉?”元宏帝回過神來,看了盈袖一眼,但是藏在袖子里的一只手卻在不斷的顫抖,顯得他已經出離憤怒了。
盈袖早已跟鄭昊商議好了,便把他推了出來:“也是巧。我帶著表妹去探望娘親和小磊,遇到鄭二公子,他也要去湊熱鬧,我就帶他們一起去了。結果鄭二公子發現不對勁,用他的令牌制住了那兩個中了蠱的醫女,我才逃得一條性命。”
鄭昊是南鄭國皇子,南鄭國是大巫所在地,而且南鄭國皇室不受巫術所侵,所以鄭昊識得蠱,而且身上帶有能克制蠱的東西,元宏帝和沈大丞相都深信不疑。
元宏帝大大地吁了一口氣,居然抹了一把汗,喃喃地道:“好險……好險……”他看了盈袖一眼,又看沈大丞相一眼,“沈愛卿,你看這件事,當如何處理?”
沈大丞相陰沉著臉,道:“看來,這大巫之術真的是來到東元國了。好在南鄭國大巫已經派了特使過來,陛下趕緊召回謝副相和大巫特使吧。”
盈袖聽得一愣。“……謝副相?大巫特使?怎么回事?”
“是這樣。我們前天接到南鄭國皇帝送來的消息,說大巫在觀臺做法,發現東元國有大巫之術出現,很是震怒。所以派了特使過來,幫忙收服那偷學大巫之術的妖人。陛下得知消息,一刻也等不得,立即傳旨,讓謝副相帶大巫特使往南面的雷州去了。”沈大丞相臉色郁郁。看了元宏帝一眼。
元宏帝的臉色烏青烏青的,眸子里皆是怒氣:“這件事,朕倒要問問南鄭國大巫,怎地來得這樣巧!”
他這邊剛出事,那邊大巫居然提前就知道了!
可是這件事就算能夠向南鄭國興師問罪,但是沈詠潔和小磊,卻不知落入他人之手,要經受怎樣的折磨?!
自從前朝大周皇室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皇朝分崩離析之后,一直被前朝大周皇室壓制的大巫居然趁勢而生。
南鄭國的鄭氏家族因對第一代大巫有恩。得到的好處就是后代血嗣永遠不會為巫術所侵。
可是北齊國和東元國的皇室,卻沒有這么好的運氣。
所以他們只能壓制大巫,讓她發下血誓,終身不踏出南鄭國一步,而且巫術用在南鄭國以外的地方,她就會受到十倍反噬。
對于北齊國和東元國來說,大巫之術是讓他們諱莫如深的東西,凡是在他們國境內發現,自然是要立即除之而后快,一刻也等不得。
這也是為什么元宏帝立刻對謝東籬頒旨。讓他跟著大巫特使南下雷州的原因。
盈袖心頭也是無比震驚。
原來那天謝東籬匆匆離去,是因為南鄭國大巫送信,說在東元國發現了蠱術?!
可是為什么沒有發現京城的蠱術,反而去了雷州?
盈袖心里對那大巫不由腹誹不已。甚至疑心那大巫是不是跟捉她娘親和小磊的人是一伙兒的……
不過看見沈大丞相和元宏帝滿臉的憤怒,盈袖心里還是好受了些,她大著膽子道:“皇祖父,我娘和小磊已經是下落不明,若是佳郡王和藍郡主也出了事,咱們東元國可是后繼無人。為了咱們東元國皇室著想。是不是應該派更多的人好生將他們‘保護’起來?”
她口中的“保護”,當然就是“軟禁”的意思。
元宏帝瞬間就明白了她的話,臉上忍不住露出笑意,點頭道:“袖袖真是宅心仁厚,以德報怨,想得周到。”一邊又笑著道:“朕也是這么想的。所以在來你這里之前,就派人去了齊王府和城外的臨時醫房,將佳兒和藍兒接到皇莊看顧起來了。——為了保護他們的安全,除朕以外,外人不得探訪!”
去辦這件事的人,就是外面守著的兩個太監。
他們是元宏帝身邊最信任的人,也是最忠心的人,說是死士也不為過。
兩人接了旨,一個迅速帶人去齊王府,將元應佳和唐海嘉帶走,一個去城外的臨時醫房,將元應藍用被子裹著從病房里運出來,和元應佳一起送到元宏帝的皇莊關押。
那個地方不同宮里,是皇后齊雪筠的手伸不進來的地方。
而昨天鄭昊借著找元應佳吃酒的機會,已經給他下了三更丸。
那太監先前去接他的時候,元應佳的肚子正開始每日一疼。
按照盈袖下的藥量,這個三更丸他要翻腸絞肚地疼十天,一日比一日痛苦,只到第十天半夜三更,如果還沒有解藥,他就要毒發身亡。
鄭昊為了下毒,也是豁出去了,自己也喝了那酒,他喝的少多了,毒發比元應佳要晚一個時辰。
所以當他也疼得快受不了的時候,才想起來過來找盈袖要解藥。
這時候盈袖剛剛送了元宏帝和沈大丞相出去。
“皇祖父,不知,謝副相什么時候能夠回來?”盈袖站在忠貞國夫人府的大門臺階上,眼巴巴地看著元宏帝問道。
元宏帝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不用著急,本來還要過兩天,但是京城這邊既然發現了蠱,那自然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朕已經傳旨,讓他急速返京!”
這一更四千五百字大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