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面的人剛才聽了盈袖的話,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南鄭國的鄭昊放棄皇子的位置,這些人已經感嘆過一番了,但是畢竟不是本國人,大家的感受沒那么強烈。
但是盈袖卻是東元國人,而且東元國的直系郡主,儀仗、封號和食邑都跟公主沒有兩樣,卻被她這樣輕輕松松就放棄了。
特別是盈袖以前只是普通的皇商之女,地位低賤,后來卻能搖身一變,飛上枝頭變鳳凰,很難有人再放棄這種到手的榮耀。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這是人之常情。
而且和南鄭國的鄭二皇子比,雖然鄭二皇子也自貶為庶民,但是人家依然是皇帝和貴妃的兒子,封號雖然沒有了,靠山還是杠杠滴……
盈袖就不一樣了,她只是皇帝的孫女,并不是女兒。
如果她爹和她弟弟都不能做皇帝,她就真的什么都不是了。
所以和鄭昊的放棄相比,盈袖的舉動,就更加不容易。
盈袖倒是真的不在乎。
她這一世已經是揀來的,郡主就更是揀來的。
她自從知道自家老爹的真實身世之后,就一直有著很不踏實的感覺。
身為郡主的每一天,她都像在做夢一樣,總覺得有一天會夢醒了,發現一切回到原點。
現在她的夢終于醒了,卻發現除了沒有郡主身份,別的都沒有回到原點,她表示很開心。
元宏帝微笑著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請求。
盈袖沒有了郡主身份。她的郡主禮服和儀仗,正好歸還給宗室了。
從皇宮出來,她換下了那一身黃澄澄的郡主禮服,穿著自己的蓮青色交領對襟短襦和月白色曳地裙,腰間兩掌寬的藍色腰封更顯得纖腰一握。
沈詠潔帶著小磊在宮門外等著她。
“娘,小磊。”盈袖笑著迎上去。
“袖袖,委屈你了。”沈詠潔拍了拍盈袖的手。很是惋惜地說道。
小磊握住盈袖的手。悄聲道:“姐姐,我以后一定幫你的郡主位置拿回來!”
盈袖忙搖頭,道:“真的不用。只要小磊你平平安安,姐姐是不是郡主沒有什么要緊。”
再說她有最厲害的夫君,還有什么可遺憾的呢?
想必謝副相也不是為了自己的郡主身份才要娶自己。
一家人高高興興離開皇宮回自己家去了。
過了幾天,盈袖自請貶為庶民的消息傳了出來。皇后娘娘、元應藍和張老夫人都很滿意。
雖然沒有扳倒謝東籬,但是意外地讓盈袖失去了郡主的位置。簡直不能更美好。
張紹洪做了張老夫人讓他做的事,張老夫人自然要回報他了。
這一天,她把張紹洪的妻子曾惠言叫到自己房里,輕描淡寫地道:“老大媳婦。這兩個丫鬟,你帶回去吧,是我給老大收房的。”說著。張老夫人把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水菱、水玉叫了過來,命她們給曾惠言磕頭。又說:“已經把你們給了大爺了,要好好伺候大爺。跟著大夫人回去就開臉抬房。”
曾惠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起頭,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沙啞著嗓子問道:“娘,您……您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難道我做娘親的,給自己的兒子送兩個服侍的姨娘都不行?”張老夫人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自從你進門,你看我管過你房里的事沒有?這二十多年,老大身邊只有你一個人,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曾惠言張口結舌,發現自己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年輕的時候,張老夫人確實從來沒有管過他們大房的事。
她把張紹洪的心抓得牢牢的,從來沒有想過張紹洪還會納妾室!
“娘……娘……可是,大爺的年歲也大了……”曾惠言忍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理由,“也當好生保養。”
張老夫人當聽不懂,笑著對曾惠言身后道:“老大你來了?”
張紹洪在門口聽見曾惠言說的話,簡直惱得臉都紫漲了。
她那么說,不就是在說自己老了,已經不行了?!
中年男人最忌諱的,就被別人說他“不行”……
更何況還是被自己獨了這么多年的妻子!
更是不能忍!
張紹洪沉著臉走了進來,對張老夫人拱手道:“娘有好東西,從來都想著兒子,多謝娘!”竟然將連個丫鬟笑納了。
曾惠言這一番生氣真是非同小可。
她的眼里唰地一下子流出淚來,對著張老夫人匆匆忙忙屈膝行了禮,就用帕子捂著臉哭著回自己的院子了。
張紹洪并沒有如同以前一樣追去哄她,而是帶著兩個丫鬟回了院子,對著趴在上哭的曾惠言吩咐了一聲:“我這幾天有空,你記得早些擺酒開臉。”
曾惠言馬上裝病,在上起不來了,不肯去給兩個丫鬟開臉。
張紹洪卻絲毫不理她,晚上就叫了兩個丫鬟伺候……
第二天,兩個丫鬟梳了婦人頭,由張紹洪帶著,來曾惠言房里給她敬茶。
曾惠言這才知道,張紹洪真的是變了,她冷著臉,喝了兩個丫鬟的茶,心里憋屈得不得了。
她本來就身子弱,以前都是張紹洪請了太醫精心調理,如今張紹洪變心了,連太醫都不來了。
張紹洪每天去兩個丫鬟房里,這兩個丫鬟有張老夫人撐腰,又有張紹洪著,對曾惠言也越來越不恭敬,經常故意氣她。
七八天過去,曾惠言就從裝病變成真病了。
到了元應佳大婚的那一天,曾惠言在自己屋里發著高燒。想喝口水都叫不來人。
張貞琴聽說娘病了,帶著孩子回來看她。
“娘,這才幾天,您怎么就病成這個樣子了?”張貞琴看見曾惠言瘦骨嶙峋,臉色枯黃的樣子,大吃一驚。
曾惠言看著這個自己以前最疼的女兒,悲從中來。拉著她的手。道:“琴兒,如果你當初嫁的是謝副相就好了……”
到了這個時候,曾惠言才有些后悔。當初不應該慣著張貞琴任性妄為,好好的謝家嫡子不嫁,非要嫁一個沒有根基的武狀元……
“琴兒啊,娘錯了。女人在家靠父兄。出嫁之后,靠的是兒女。并不是丈夫。”曾惠言氣喘吁吁地說道,兩頰泛起異樣的潮紅,一雙眼睛亮得驚人,“我這輩子。一心覺得只要籠絡好你爹,就完事不愁了,其實真是錯了。”
她很后悔。她把絕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張紹洪身上,沒有管過兒子的學業。也沒有管過女兒的教養。
得到的結果,是兒子不成器,女兒也被慣壞了。
如果她兒子爭氣,她女兒嫁得好,她這個做娘的,才能在張家直起腰桿。
張紹洪和張老夫人就不敢這樣作踐她。
“琴兒,聽娘一句話,好好教養你的兒子,讓他有出息,以后為你掙誥命。”曾惠言苦笑著說道,突然猛地咳嗽起來。
張貞琴看見娘親捂在嘴上的帕子上出現星星點點的血跡,嚇得不行,忙道:“娘您等著,我去給您請太醫!”
等她出了娘親的屋子,發現家里的下人都不搭理她,才明白自己已經什么都不是了。
平生第一次,她后悔自己的任性。
就算不喜歡謝東籬,可是看在他家世的份上嫁了他,如今也不會讓娘親在家里被這樣對待了。
她忙忙地往張老夫人的院子里奔去,卻在半路上聽見幾個婆子閑話。
“琉璃院的那位,肚子快瞞不住了吧?”
“快三個月了,再等,就真的瞞不住了。——大夫人那里數著日子呢,等她沒了,就給人家騰位置了。”
張貞琴聽得心中一抖。
她知道齊漱玉住在琉璃院,她以前跟這位齊表姑關系還不錯來著,但是聽這些婆子的話,好像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到了張老夫人的院子,她才想起來今兒佳郡王大婚,家里沒人,都去齊王府吃喜酒去了。
她只好忙忙地又趕了回來,卻看見一個婆子站在曾惠言前,道:“大夫人,藥沒有了,明兒再吃吧。”說著,轉身就走了。
張貞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看著那婆子從她身邊走過,竟然都忘了訓斥這種沒上沒下的婆子。
“娘,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琉璃院的齊漱玉又怎么了?”張貞琴撲到曾惠言邊,拉著她的手,惶恐地問道。
曾惠言的眼珠轉了一下,看向張貞琴,聲音虛弱地道:“你都知道了?”
張貞琴點點頭,又搖搖頭,“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她……懷孕了?”
曾惠言扯著嘴角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呵呵……是啊……等著我死,好騰位置呢。都瞞著我,當我不知道呢?還用兩個丫鬟來糊弄我。可惜我被氣得病倒了,才知道他們的真正用意……”她握緊張貞琴的手,急切地道:“琴兒,你要記住,男人不可靠!自己的孩子才是最可靠的!你別打錯了主意!”說著,又大聲咳嗽起來。
張貞琴沒有辦法,在這里照顧了曾惠言一下午才回家。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接到張家的消息,說她娘親昨天晚上過世了。
曾惠言一去世,張老夫人馬上做主,聘了齊漱玉做張紹洪的填房,下個月就進門。
宮里的皇后齊雪筠知道了,還給齊漱玉賞了一抬嫁妝,作為第一抬。
有了皇后齊雪筠給齊漱玉撐腰,那些看不起齊漱玉的人才收斂了一些。
元應佳帶著新婚的妻子來宮里給元宏帝和皇后齊雪筠磕頭敬茶。
元應藍看著哥嫂也十分高興,立在皇后齊雪筠身邊,幫她拿著團扇和手巾,笑瞇瞇地道:“恭喜哥哥嫂子百年好合!早生貴子!”說到早生貴子的時候,還對元應佳眨了眨眼。
元應佳抿嘴笑了,對自己的王妃唐海嘉道:“應藍是我唯一的妹妹,你這個做嫂子的,可要幫我好好照應她。”
唐海嘉忙道:“這是自然。我一向待藍郡主比自己的親姐妹還要親。”
“好好好,這樣更親香了。”元宏帝也很高興,笑著不斷點頭,喝了孫媳婦茶,又賞了一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才讓他們下去。
光陰荏苒,夏去秋來。
東元國的京城又到了時節最好的九月。
盈袖和沈遇樂從大車下來,去東街沈詠潔的海貨鋪子仙客來買東西。
“下個月你就要成親了,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沈遇樂瞅著盈袖問道,“快跟我說說你用什么香膏?看你的肌膚,嫩得能掐出水了!”
盈袖摸了摸臉,甜蜜蜜地笑道:“是東籬啊,他給我做的香膏……”
“謝副相?!”沈遇樂的眼睛都瞪出來了,“不行!你得給我分享!”
兩人笑著從大車后走出來,往她們慣常走的鋪子行去。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在她們不遠的地方撲通一聲倒了下來。
“快把他搬走!抬到那邊的臨時醫所去!這已經是今天的第七個了!”沈詠潔從自己的海貨鋪子里走了出來,皺著眉頭不悅地道,“我已經命人在南城和北城熬藥草了,難道東城也有了?”說完抬頭看見盈袖和沈遇樂來了,又道:“你們快回去。最近好像有瘟疫的來頭,你們別在外面亂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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