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渾厚有力的聲音,不知是從黑暗中,還是寒潭下悠悠傳來,消散在這片天地;過了許久,又能清楚的聽到有陣陣的回音傳來,游蕩在東方寧風的耳邊。
他忍著身上的劇痛,喊了一聲:“誰!”
忽而,寒潭水上的寒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散開來,東方寧風腳下的潭水不停地涌動,很快,冰冷的潭水已經沒過他的雙膝,入骨的寒涼傳遍全身。
寒冷讓他的腦海格外清明,只見寒潭中央冒著成百上千的氣泡,一層層波紋從一點向外擴散而去。
“砰!”一道赤紅色光影破水而出,沖天而起,如翻江倒海般濺起千朵浪花,瞬間淹沒了螻蟻般弱小的東方寧風。
幸而他身上閃著和木劍一脈相連的淡黃色光芒,乍現而出,牢牢地護住他孱弱不堪的身軀,讓那奔涌而來的潭水沒有把他拉入潭底。
抬頭望去,只見那赤紅色的光影幾乎已經占據了這片天地的每一處空間。突然,東方寧風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撫摸著自己,滑滑的,軟軟的,好像小時候母親那雙如玉凝脂的手,舒服極了。
東方寧風不禁伸出手去觸摸這紅色的東西,不料還沒摸到,它便漸漸的遠去。東方寧風此時才想到自己的處境,仔細瞧去,赫然出現一條堪比劍王山大小的紅色巨龍,而那滑滑的,軟軟的東西卻是它的一個龍須。
紅光一閃,東方寧風面前的巨龍憑空消失,轉瞬間,寒霧繚繞中走出一位俊俏儒雅的中年男子,只是他的頭上和東方寧風一樣,光光的,寸草不生。
“你是誰,為何在你的身上我感受到了故人的氣息?”慈祥動聽的聲音伴隨他的身體,很快到了東方寧風的面前。
東方寧風沒有回答男人的問題,而是疑惑的反問道:“你是佛尊?”
男人眉頭微皺,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只見他衣袖輕輕一揮,七道紅束打向東方寧風的身體。
東方寧風大喜,只覺得身上的痛楚全然消失不見,馬上看向面前這個神秘的男人。
只見他側過臉去,似乎帶著莫名的悲傷,道:“吾雖有佛尊的修為,但卻不是佛尊;你雖有故人的氣息,但卻不是紫顏。”
“你認識我娘?”東方寧風連忙問。
“你娘?”男人身體一晃,嘆了口氣,又道:“罷了,幾十年不見,你卻已嫁做人婦,而吾也命不久矣。”
“我娘已經過世十年了。”
男人又是一晃,俊美臉龐上的悲痛進入東方寧風的眼里,讓他不禁揣測這個男人到底和娘是什么關系。
男人帶著苦笑,不知沖誰說道:“本以為你會活的長些,不成想卻先離吾而去,這樣也好,很快吾便會進入輪回,去尋你。”
“多謝前輩的救命之恩。”東方寧風故意打斷他,雖然可以看出他對娘親的感情,但是聽著這些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總覺得不舒服。
男人轉過頭來,和藹地說道:“你不必稱吾為前輩,故人曾稱吾為西華;你更不必謝吾,你中了九蟲斷腸散,冰玄水蛇,千頭蜈蚣三種奇毒,這世間已無藥可解,吾只是封住你七處痛覺經脈而已。”
心,徹底的冰冷了。東方寧風看著空中正在和殘月劍斗得難解難分的木劍,眼神變得有些落寞。
男人望了望空中的兩劍,長袖又是一揮,殘月劍仿佛聽見了召喚,飛到了他的手上;而這木劍似乎也有意識般,飛回了東方寧風的手里。
“你也不必悲傷,萬物中有一死,只是在命定那日提前到來罷了。”西華安慰他道。
“我從來不信命,即便我現在要死了,但輪回轉生后,終有一日,我要向上天討個公道。”殘破的身軀磨滅不了他的心智,真不知道是怎樣的苦楚,讓他這般的決絕。
西華認真的看著這個只有十六七歲的少年,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的豪情壯志,但是萬年的歲月,磨平了萬物的棱角,也磨平了他的心。他看了看手中的古劍殘月,笑問道:“你可知吾的來歷?”
東方寧風搖了搖頭。
“昔年,吾曾是天界除銜燭之龍外最強的戰龍;黃天滅世,吾隨眾神奔走于世間,眾神傳下修行之法,回歸天上;不料天際流火,吾身受重傷,退化成年幼時的形態,貔貅。”西華陷入了一段難忘的回憶。
東方寧風靜靜地聽著,看著男人悲傷的神情,他似乎感同身受。
西華又道:“幸好吾遇到流月,也就是你口中的佛尊,萍水相逢,他待我如親人,吾卻再也救不活他,只能守著他的魂魄,游蕩世間。”
“殘月劍里有佛尊的魂魄?”東方寧風猜測道。
西華再次打量了一眼這個少年,覺得他真的十分聰慧,回道:“沒錯,七尊師鍛造上古七劍,其魂魄也祭入劍中,化作劍魄。”
東方寧風了然,微微的點了下頭,沒想到在臨死之際,竟能聽到天地間的秘辛。
“你手中的可是紫顏的九魂劍?”西華問道。
“九魂劍?”
西華淡淡的道:“九魂劍本是天地間第一魔劍,傳說,它下懲罰于地,上獲罪于天,劍指輪回,吸萬物精血,奪生靈魂魄。”
東方寧風大驚,輕聲道:“這的確是我娘的劍,但不知道是不是你所說的九魂劍。”
“幾十年前,殘月被人盜走,離吾而去,紫顏用九魂劍尋得殘月,才與我相識;如今你又因九魂劍和殘月之共鳴,與吾相遇,看來冥冥之中自由定數。”西華不禁感嘆。
“只是相見時短,我想我也不久于人世。”似乎受了西華的影響,東方寧風也感嘆著。
西華一笑,道:“小子,不用悲傷,生為何,死又為何?”“天無盡,地無涯,其間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本是渾然一體,所謂生,道之所境,所謂死,還道于天。”
“道?哼,大道無情。”東方寧風恨恨的道。
聽言,西華又道:“吾不敢說參透生死之意,但生命絕非于長短,唯捫心自問,可有人將你放于心中,你臨死前可有悔恨?”
東方寧風那血肉模糊的手把九魂劍攥緊,道:“我愛的,不愛我,愛我的,離我而去,恨誰,我恨蒼天。”
西華無奈的搖了搖頭,道:“既然你活著了無生趣,殺了你,吾也不算對不起紫顏。”“殘月問世,必將吸引萬千修者搶奪,天下間將襲來一場浩劫,今日吾把殘月劍注入你身,讓劍魄吞噬于你,興許佛尊的魂魄會從回世間,便能平定這場劫難。”
“為什么是我?”東方寧風傻傻的問。
“只能是你,可以看出,你與九魂劍已經融為一體,九魂劍有奪萬物魂魄之力,劍魄也不例外,可以說這世間只有你的身體能夠承載佛尊的魂魄。”西華解釋道。
“既然如此,我也沒有什么好說的。”東方寧風假裝不情愿道,其實,如果能以這殘破的身軀拯救世人,他還是很愿意的。
殘月劍被西華拋到空中,瘋了一樣的向東方寧風刺來。
九魂劍顫動,似乎要飛出去,與殘月劍一較高下,卻生生地被東方寧風抓在手里。
殘月劍瞬間刺穿了他的身軀,只見上千個白光逃竄出來,“呵呵呵……”,原來是怨念已久的劍靈。
其中一個黃色光影卻鉆入了東方寧風的頭顱,進入他的精神識念之中。漸漸的,那黃色光影化作人形,光頭袈裟,定是蓋世佛尊的魂魄。
這是一片廣闊的空間,幽閉不通,七彩的靈氣垂落。
這便是東方寧風的氣海。
佛尊輕笑:“這小子的氣海竟然是一片死海,也罷。”只見他一句“阿彌陀佛”,瞬間這片海變作蔚藍色,璀璨奪目,煥發生機。
向前走去,越過氣海,便看到一座昏暗無光的宮殿。
這便是東方寧風的玉宮。
佛尊一愣:“這小子怎么生的,罷了,罷了。”又一句“阿彌陀佛”,這片宮殿變得玲瓏剔透。
繼續向前,走上玉宮,在上方是無盡的黑暗,只能看見點點的光亮,似乎是這黑暗夜空的唯一星辰。
這便是東方寧風的天竅。
佛尊眉頭緊皺,心道:怎么會有這么昏暗和遙遠的天竅?“阿彌陀佛”,他一連幾聲,可是天竅之中絲毫沒有變化。
佛尊不甘,飛空而上,轟向那無邊的天際。可漸漸力竭,喘氣之余,突然,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他推入黑暗之中,佛尊暗驚,拼命抵抗,卻是無果,最終只能釋然。
看著天竅中那唯一的光亮,佛尊微笑道:“一念般若生,一念般若絕,天命如此,但求你能弘揚佛法,代我拯救世人……”聲音不斷在東方寧風的識念中回蕩。
與此同時,西華正笑看著東方寧風的肉身飛快的愈合,身上的血跡也迅速的散去。
忽然,他睜開了雙眼,一雙如晨光般明亮的眸子仿佛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周圍的白光怨靈都黯淡了光彩。
“流月。”西華激動地叫著佛尊的俗家名字。
只聽少年淡淡道:“對不起,我叫東方寧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