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淑妃情急之下脫口出了重話。
“娘娘還有什么吩咐?”沈雁回頭望著她。
淑妃知道今兒是拿她無奈何了,不得已緩下語氣,賠笑道:“一點小事,哪值得這么動氣?我也就是仗著是個長輩問問你的意思,倘若你們相互有意,也叫做成人之美不是么?既然你覺得不該直接尋你,那改天我再尋沈大人去說好了。”
淑妃說這話并非真有那個立刻去找沈宓的意思,不過就是自己找個臺階下。
沈雁卻沒打算就這么含糊過去,她笑望她,說道:“既然娘娘還要去尋我父親,那我就還是直接跟娘娘說了吧,左右我回應不回應都是拍不去這身灰的了。我本來就對王爺沒有任何想法,這樣一來,我就更沒想法了。
“不管是當皇后還是太后,我都丁點兒興趣都沒有。所以娘娘也不必費心再去尋我父親了,去了也得不到什么好答復,因為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他就是寧愿丟了官也不會把女兒賣了的!”
她真不明白一個只一半機率能夠活到終老的人有什么好跟她擺譜的?若不是因為皇后對沈家的居心,她現在必然已經去到了皇帝面前,徹底斷去他們的念想!而只要鄭王一上位再登基,他們母子則必死無疑,竟還敢把這種算盤打到她頭上!
而她就算不做這么明顯,也只要把這些話明擺著告訴沈宓,他們以為眼下這個時候的沈宓真的沒有辦法左右到皇帝的選擇?!
到底是要卑鄙成什么樣,才會沖一個獨自進宮的小姑娘下手!
沈雁深吸一口氣,背脊挺得愈發直。
淑妃母子已然如同憋氣的青蛙,幾乎已只有進氣而沒有出氣。
這地方沈雁一刻也呆不下去。就是不去告狀。她也受不了他們。
“今兒是皇上的萬壽之日,我們不能跟娘娘和王爺比,何況前頭還有皇后和鄭王一干人在,我們該辦的差事是一刻也不能耽誤的。多謝娘娘賜茶,沈雁就此告退。”
她施了個禮,斂去臉上笑意,整個人變得冷若冰霜。
淑妃咬了咬牙。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稍稍放緩些,說道:“你既趕著要去送東西,我又怎好攔你?方才的事情。你就當作我是句玩笑話,揭過不提罷?”
她也知道厲害,如果沈觀裕父子知道這件事,明顯就弄巧成拙了。她在宮里混了這么多年,不會幾招能屈能伸是爬不到這么高的。
然而到底還是被她的話撩動了心緒。她跟楚王全都在此,前方就剩皇后和楚王,眼下朝臣都已經在請立太子,倘若真借著今兒之便讓他們得了先機卻又十分劃不來。于是又自說自話道:“你既是要去太后面前盡心。咱們便一道走。回頭得了空再說話。”
一面打眼色給楚王。
楚王自知鎩羽,也只好算數。到底眼下先顧著他的儲位要緊。
三人這里便就前后出了門。淑妃母子在宮門外望著沈雁離去,神色一寸寸黯下來。
淑妃磨著后槽牙:“這丫頭軟硬不吃。倒是根難啃的骨頭。”
楚王微哼,也是一臉的郁色:“再難啃的骨頭。只要于我有用,我照樣要把它啃下來。”
淑妃微微點頭,眉頭擰得跟繩結也似。
沈雁出了掩月樓,也沒有什么好心情。
她真是被淑妃母子惡心到了,原先雖知道他們倆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但起碼還要點臉面,這次居然敢乘她身邊沒有大人時拿皇后之位來誘惑她,他們是不是起的太早了?
而除了這個之外,還讓她感覺到氣惱的是沈觀裕,眼下這局面,很顯然沈宓是鄭王楚王爭奪的目標之一,這老頭子明知道華氏不能去,他那么精明,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個人進宮會遇到些什么事?她敢斷定,他絕對是故意的!
想到這里她在廊下止了步,抬頭往四處望去,果見左前方不遠有人在探頭探腦,看模樣仿佛是個小太監,于是提了裙子直撲過去,拽住想要逃脫的小太監后領,一面解下腰間一塊玉丟進他衣襟里,劈頭就道:“我問你話,你要是不老實答出來,我立刻就把你當偷東西的賊扭到內務府去!”
小太監幾時見過這么兇的小姑娘,又是得了吩咐來的,立時就慫了:“姑,姑娘要問什么!”
“誰派你來的?!”
當賊押到內務府便是杖斃的下場,小太監不敢撒謊,結結巴巴道:“沈,沈大人差奴才來看看姑娘安不安全?有沒有遇到什么麻煩?小的不敢有誤……”
“哪個沈大人!”
“沈,沈御使……”
果然是這只老狐貍!
沈雁松了他,胭脂她們分前后堵上,改成不那么著眼的姿勢踩著他的后腳脖子。“假如我有麻煩又怎么樣?沒有麻煩又怎么樣?!”
“有麻煩,有麻煩就去告訴他,沒有麻煩,就跟著姑娘……剛才姑娘遇見王爺又被淑妃請去了掩月樓,奴才回去告訴大人來著,大人說不要緊,姑娘肯定不會有事。沒想到姑娘真的安然無恙出來了……”
小太監是乾清宮的小黃門,并不直屬于哪一個主子。反倒是沈觀裕常進宮對他時有關照,因而說話大膽。
沈雁簡直肺都要氣炸了,合著老狐貍這是在早就知道淑妃會給她出難題的情況下故意把她丟進了狼堆里!
眼下并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不過不要緊,這筆帳她回家再跟他算!
她問這太監:“鄭王他們眼下在哪里?”
對方道:“鄭王在前殿,不過皇后娘娘在西園子。”
皇后沒淑妃母子那么多心眼兒,但卻也不是個含糊的,原本沈雁是打算往后園子里去尋尋榮國公夫人的,這個時候自然是不便再去了,鄭王那邊雖然也不像是會楚王這種手段來向她下手的人,但沈觀裕這老狐貍都把她丟到這狼堆里,保不準他也會想來咬一口,還是即刻去尋華夫人為妙。
這里思慮定了,便就使眼色讓胭脂她們放了他。她這么著,人家小太監卻是又懵懂了,踟躕地問他:“那奴才該怎么跟沈大人回話?”
沈雁瞪他:“他怎么交代你的,你就怎么做!”
老爺子雖然蔫兒壞,但到底心里是有譜的,知道讓人暗地里盯著她,倘若剛才淑妃真刁難她什么讓她脫不得身,她就不信他會無動于衷!即便他不稀罕她這個孫女,他就不心疼他兒子么?到時候她出點什么事,沈宓不跟著受牽連?
所以還是讓小太監跟著的好。
她問:“你叫什么名字?”
“沈御史給奴才改的名,叫倚松。”
早就知道沈觀裕在宮里不可能沒安插什么人,連名字都給人家取了,可見十分重用。
沈雁揮揮手,讓他走了。
這里順著廡廊溜達了半圈,便就直接往毓華宮去。
繡琴在后頭一直跟著,不光見到了她出來之后淑妃楚王的面色,也同樣見到了她拿住的小太監。連宮里的太監都敢動,可見素日什么教養之類都是假的了!見得她這么張狂,繡琴心里愈發不屑,也愈發害怕。
眼見得那小太監遠遠走開了,便從另一邊方向跟上去,不動聲色。
這會兒太陽已高升了,五月的天雖然還不算十分暑熱,但明晃晃的太陽掛在當中,還是讓人不得不專挑著避蔭處走。
毓華宮處在靠近西園子的宮墻外圍,與園子是有曲廊相接的,但因為當初建造的時候為了沿途能更全面的欣賞到這番景致,七彎八拐地繞了很遠,所以當時沈雁選擇了從園門出來的近道。這次她卻是直接走的這邊。
曲廊隔段距離就有往旁邊去的分支,看起來就像張網,鋪在整個園子里。而廊下四處都有命婦官眷行走,而能夠隨父母進宮來赴宴的總歸都有幾分出色之處,因而舉目望去衣香鬢影,看著十分賞心悅目。
然而今日真是注定了不平靜的一日。
才走到西門口一樹紫藤處,就聽藤下有冷傲的聲音傳來:“……又有什么了不起?那沈家若算是真名士,又豈會讓自己的兒媳婦死后低調落葬?那劉氏的娘家也是沒骨頭,若換成我,自家姑奶奶死了就落得這樣的冷遇,便是無論如何也要跟沈家理論一番了!”
聽著竟像是在替劉氏數落沈家?
沈雁止了步,身后的胭脂青黛也沉了臉面面相覷。
探眼望去,說話聲竟是從廊下紫藤下傳來,從窗里隱約可見兩三名女子坐在藤下椅上,兩人坐著,一人站著。站著的那人十四五歲,看衣飾十分華麗,相貌不錯,妝容也很精致,想來應也是高官之女,但面上卻一片刻薄之色,讓人親近不能。
沈雁于縫隙里看著這女子有幾分眼熟,但卻想不想來在哪兒見過,又不知她為何這么樣的憎厭沈家,因而就此依著廊欄坐了下來。
坐著的女子中有一人道:“我聽說那劉家是個小門小戶,沈家人多勢大,沈家父子又位高權重,想必是不敢跟他們抗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