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順著你的話想了想,假如華家式微,對沈家來說可說失了個助力,會不會是沈夫人覺得你母親對沈家來說幫助不大了,所以才會下此殺算另結同盟?”
說這些的時候他臉微有些紅,因為這樣插手別人的家務事他還是頭一次。(給力文學網最穩定)可是在她面前他就是能把她的事當成自己的事,他從來沒見過這么目光深遠的女孩子,而且每每言之有物,他跟她聊這些正經的話題,總能或多或少得到些啟發。
沈雁皺了皺眉,說道:“你說的這個,我也曾想到過,可是還是覺得不充份。這件事她給我的感覺,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要斷絕我母親留在沈家的可能似的。”她默想了前世華氏死后的場面,繼續道:“我敢擔保,假如我母親真的遭遇不測,沈家是不會有什么悔意的。”
如果有悔意,為什么對找上門來的華家一點抱歉和想要友好解決的誠意也沒有?可見沈家那會兒已經不在乎華家了。那么也就是說,這一世從沈夫人下手殘害華氏開始,也沒有打算再與華家保持關系下去。
沈家為什么會在這當口寧愿放棄華家也要殺死華氏?
還是說,沈夫人殺害華氏就是為了與華家斷絕關系?
想到后一個可能,她心下忽地一緊,站起來!
是啊,她一直以來都糾結在沈夫人殺害華氏這件事本身上。而從沒有跳開思維從沈家對華家的態度上去分析過沈夫人殺華氏的真正原因!
沈觀裕在曜日堂質問沈夫人的那天夜里,她因為隨在他后頭才到達正房,當時是曾經聽到過類似華家要遭殃之類的話語。只是當時她早就知道華家會有難,當時關注的重心也盡落在如何發落沈夫人事上,潛意識里竟是略過了這一層!
如今想起來,難道是他們也知道了華家會遭難?!
顧頌凝眉思想了片刻,這時候正好也道:“一個人恨不得擺脫另一個人,勢必是這個人成為了他的阻礙。既然你覺得她意圖另結同盟的理由不充份,那么你覺得。會不會是因為華家在御前失勢,沈家害怕被牽累。所以寧愿以這種方式來規避風險?”
牽累,沒錯!就是牽累。眼下的沈家最怕被牽累了。華家兩年多后攤上的那場大禍,不但被抄走所有家產,而且華家人最終死的一個不剩!沈家若是不與華家斷絕關系的話。連一個同窗都不忍放棄的沈宓必定會不遺余力地替華家奔走!
而那個時候皇帝會理會沈宓的說辭嗎?他一定不會!
不但不會,說不定還會遷怒到沈家!
三年后沈觀裕并未入閣,沈家在朝堂份量有限,不可能保得沈家安然無恙還能保住華家不倒!
可如果沈家對華家不聞不問不加理會,那沈家人又成了什么?會成為天下人所唾棄的白眼狼!僅剩的那點節會掉的一干二凈!他們將與世人眼里趨炎附勢的小人沒有分別,沈家在朝中的對手,更有可能會利用這件事對他們進行毀滅性的打壓!
他們礙于自家利益不能保華家,礙于名聲卻又不能不保,于是與華家斷絕關系就成了唯一的選擇。而華氏就成了斷絕這層關系的關鍵。他們可以選擇休了她,但有沈宓在前,又沒有足夠的理由。休妻無論如何不是個好的選擇!
不休,那就只有殺……
沈雁通體清寒,數九寒天里,背脊上卻冒出了層層冷汗。
原來她低估了沈夫人,她的目光果然深遠!她選擇這樣的方式來保沈家,前世里沈家于是安安穩穩地占據在京師一隅。并逐漸成為了周室權臣。她用華氏的生命與二房所有人的幸福換取了沈家的未來,她心安理得地坐在沈夫人的寶座上。心安理得地看著華家被屠戳被毀滅!
而沈家在得知消息后不但不曾提醒華家注意,反倒是默認她采取這樣的方式自保!
“真是人心叵測……”
她想起外祖父當年如何地提攜逆境中的沈家,喃喃地這樣說著,窗外屋檐下的雪水滴嗒滴嗒地往下打,那絲絲寒意從半開的窗口盈進屋里,倒是讓人逐漸變得冷靜。
默然沉寂了片刻,她忽然身形頓住,驀地轉回頭來,凝眉又道:“可是即使皇上有意針對華家,也未曾明言,我祖母又怎么知道皇上的心思?”
顧頌怔了怔,說道:“或許只是猜測,是未雨綢繆。”
“不!”沈雁斬釘截鐵地否決。“我祖母絕非這種人。殺人也是要冒風險的,你看這次?假若不是她有把握,她不會這么做。”
就算沈夫人是未雨綢繆,可在舉朝這么多臣子包括沈宓都沒曾看出來皇帝動了殺機的情況下,沈夫人又是怎么看出來的?她怎么那么肯定華氏一定值得她下這么大資本去殺害?華家遇難是在將近三年后,沈夫人她能有這樣的本事預知未來?
總不能她也是重生的!她若是重生的,如何連劉氏那點勾當都不知道?
“絕對是有人透了風聲給她。”她肯定地道。
可這個人又會是誰呢?誰有這個本事窺測出圣意?是朝中哪個大臣,還是那些與沈夫人往來甚多的高官貴眷?這個推測令她感到非常吃驚,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也就是說抄掉華家的決定皇帝在這個時候已經下了!而她需要幫助華家脫離前世命運的任務也驟然緊迫起來!
“這個答案,也許只有去問你祖母了。可她如今口不能言,也無法告訴你。”
顧頌站在香爐畔,眉間也蹙起一絲憂慮。
沈雁垂頭低吟了片刻,倏地又抬起頭來:“不,還有一個人肯定知道。”
陽光射得屋下冰棱泛出耀眼亮光的時候,沈雁才從顧頌院里出來。戚氏聽說她在鴻音堂,在她臨走前也過來嘮了會磕,順便展示了一下她新染的指甲。沈雁拉著顧頌一道賞面看了看,十指白嫩指尖猩紅,跟才吃過生人肉的吸血鬼似的,的確與眾不同。
戚氏深深看了湊在一處的兩顆小腦袋一眼,扭轉身出了去尋顧至誠。
沈雁回到府里,二房里沒什么人在,正院那邊卻是熱鬧得很,原來是杜如琛來了。
沈雁前去拜見,只見其三十余歲,面目清秀和藹,跟尋常文人沒有太多不同之處,但興許多了幾分倜儻之意。
沈宦陪著他在說話,沈雁她們見完禮便就散了。
沈弋順道來二房討沈雁的壽酒壽茶,因著五歲的沈芮邁著小肥腿也跟了來,于是府里的兄弟姐妹包括沈瓔皆都一道來了。
沈芮沈葵還是十分要好,沈葵與相差一歲的沈芮一樣有著濃眉大眼清亮眼神,而并不見扭涅之態,可見沈宣在這個次子身上還是真花了些功夫教導。
他們倆齊齊對著沈雁行平輩禮,奶聲奶氣地拖著沈雁的袖子討賞錢,負責照管沈葵的嬤嬤深知伍氏母女與沈雁的瓜葛,深怕引來沈雁不喜,忙不迭地上前阻攔。沈雁上去將他們倆一手攬一個,同賞了兩個沉甸甸的荷包,又抓了把酥糖分給他倆。
二人揣著荷包與糖,高興地跑門角下看螞蟻搬家去了。
沈莘仍在守喪,不能喝酒赴宴,在屋里吃了杯茶,又在廡廊踟躕了半日,然后趁著沈雁出來時在廊柱旁給她默默施了個禮,然后掉頭即走。沈雁喚住他,也沒說什么,讓福娘回屋里取了兩只湖州的狼毫給他。他咬唇遲疑了半日,接了東西便勾著頭走了。
沒多會兒魯家兄妹也過來了。
魯振謙進門時目光便往沈弋處瞥來,沈雁看見她微微勾了唇。
華氏招待大伙吃茶,因為人不多,又是孩子們之間的小聚,所以并不影響府里“守喪”的規矩。幾人同坐一堂分開兩桌,沒一會兒杜峻牽著杜云袖也來了,杜云袖端端正正沖沈雁拜了壽禮,杜峻則道了聲“雁妹妹芳華”,然后便坐下與沈茗及魯振謙他們品酒論詩。
他與魯振謙倒是一見如故。
自從被撞之后沈雁并不曾見過他,只聽說他如今住在沈莘院子里,每日里與子弟們一處玩耍讀書,又偶爾去尋沈觀裕指點功課,倒是沒再起什么是非。沈思敏雖然清冷,但果然不是劉氏陳氏之流,似不屑于去做些上不得臺面的勾當,對于沈瓔的示好,聽說也始終淡淡的。
今日杜峻在人堆里并不十分扎眼,沈雁也不曾過份留意他。她的心思全在心事上,于是就連一向以嬌怯示人的沈瓔,竟然也隔桌替杜峻接了兩句詩這樣的事也未曾發覺。
傍晚沈宓回來自又有一番慶賀,他送給沈雁的是一套孤本的棋譜。
沈雁趁著華氏不在,放了棋譜與沈宓說:“有件事我我今日終于想出點眉目來,不知道父親想不想聽聽?”
女兒說的話,沈宓豈有不聽之理。他點點頭,沈雁遂在暖炕這頭坐下,然后與對面的他開了口:“不知道父親有沒有疑心過太太遣使劉氏暗殺母親的真正原因?”
沈宓頓了頓,眉間不由凝重:“你想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