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戰斗過程毫無懸念。
這是一個小規模的黑暗前哨基地。從軍團總部傳遞過來的情報非常準確,除了負責戰斗的黑暗戰士和騎士,還有大約一百名左右的黑暗平民,負責前哨基地的后勤供應與正常運轉。附近的河流就是水源,食物也相當充足。在軍團戰士的帶領下,維摩爾和賴利等仆從軍開始逐戶搜索,對每一間房屋進行檢查。所有黑暗生物,無論戰士還是平民,無論抵抗者還是投降者,全部都從屋子里被拉出來,在外面的空地上予以格殺。
殺戮血腥而殘忍,從來就沒有命令對方跪在地上,然后從后面開槍的所謂規矩。遠距離奔襲戰斗必須確保彈藥充足,誰也不會在戰斗尚未結束的情況下,浪費隨身攜帶的物資。黑暗世界的武器在這種時候就凸顯其價值。戰士們從地上撿起原本屬于敵人的戰斧、鏈枷、長劍,帶著仇恨和勝利后的愉悅,用力砍下一顆顆頭顱,然后把這些面目猙獰,被恐懼扭曲原來表情的腦袋逐一插在矛槍尖端,或者于脆插在尚未被破壞的木柵上,以此作為恐嚇,威脅那些膽敢對人類報以食物心理的黑暗生物。
這種戰斗從來都是以滅絕為基調。尤其是在人類戰勝的情況下,很少有敵對方,也就是黑暗生物能夠活下來的情況。誰也不可能以自己的同類來喂養它們,帝國警察總署也對每一例私下豢養黑暗生物的事情進行嚴查。除了帝國研究院和主力軍團,因為特殊目的的原因,否則任何人豢養它們都必須處以重罪。要么當場執行槍決,要么剝奪一切權利,送往教廷,成為制造機械奴工或者生物奴隸的必需原料。
蘇浩站在一堆被砍掉頭顱的黑暗生物尸體前,掏出香煙,默默地抽著。
他左邊肩甲的掛鉤上,插著一顆黑暗騎士的腦袋。這種做法,是從某個老兵身上學習得來。軍團戰士往往用這種方法表現自己的豪勇,同時也可以刺激對手產生出更加強烈的恐懼。蘇浩原本不太適應,可是在戰斗中試過幾次,很快喜歡上這種殘忍的做法。當然,那是針對敵人而言。
托魯加爾走到蘇浩身邊,用充滿敬意的目光看著他。
熟悉與尊敬當然不會因為日常談話而產生。從p甲uu號空間,到現在的木葉鎮,托魯加爾跟隨蘇浩經歷了大大小小十幾次戰斗。彼此之間的關系已經熟悉,戰斗配合也非常默契。當然,托魯加爾自己并不知道,他已經被蘇浩關注,成為一個可能被轉化為“工蜂”的接觸目標。
“仆從軍小隊在后面那幢屋子里發現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東西。我想,你最好親自過去看看。”
蘇浩用力吸了一口煙,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占地面積超過兩百平米的大房間,連同地下室在內,總共分為三層。剛走進門,蘇浩立刻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幾乎被嗆得當場嘔吐起來,連忙從背包里取出呼吸面罩戴在臉上。
眼前的場景,跟傳說中的地獄沒什么區別。
到處都散落著人體血肉和殘肢,下面的硬質部分應該是水泥鋪就,卻找不到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蘇浩小心翼翼抬腳走進其中,看到地面上隨處可見人類內臟和頭顱,有些心臟應該是剛剛從身軀內部挖出來不久,還在溫熱的血泊中微微蠕動。墻壁被噴濺得鮮血徹底染紅,它本來的顏色應該是灰黑。房頂懸掛著兩盞燈,散發出白光。在光線的映照下,可以看到很對肢體碎塊當中仍然有血在滲透出來。
這里是黑暗生物就餐的食堂。蘇浩以前就見過類似的地方。它們喜歡把活人當眾切碎,然后以及其野蠻殘忍的方式分食。這種做法,常見于那些黑暗貴族世家,黑暗軍隊卻通常使用與人類軍隊相同的分餐制度。雖然它們同樣是把活人切碎,卻是按照相同的數量,打包分發給士兵。據說,這種分餐制度在黑暗軍隊內部很是引起不滿。它們喜歡飲用人血發酵之后做成的酒,也喜歡新鮮溫熱的血。在黑暗生物看來,冷硬之后的肉塊失去了原有的鮮美,只有當場撕裂就食,才是最為酣暢淋漓,最能表現本性的吃法。
地下二層和三層,都有著通往地面的道路。這里與一層分隔,雖然也有額外的門,卻被從外面鎖死,也有專門的黑暗戰士負責看管。蘇浩沿著樓梯走下,發現二層以下全部都是整齊擺放的高低床,大約還有一百多名被拘禁的人類奴隸活著。他們身上的衣服款式簡單,布料結實,整體生活環境很于凈,有著的洗浴設備和飲水系統。
盡管人類帝國在宣傳中,經常對黑暗生物使用“骯臟”之類的字眼,但它們實際上卻很于凈。尤其是對于食物,也就是那些被它們當做豬羊養殖的活人,必須定期洗澡,按時服用各種維生素,飲食搭配也很合理。甚至必須在固定時間段進行強制消毒,以及病理檢測等等。為了讓食物更加美味,黑暗世界甚至專門還有一批教師,負責為人類食物當中的幼生體進行授課,傳授他們文學和數學,美術以及音樂等科目。這樣的做法,是為了開發幼生體的大腦思維,使他們不至于在終日的吃喝睡眠過程中變得愚鈍。雖然沒有切實的依據,黑暗生物卻相信:愚蠢的食物只會使食用者變得智力低下。只有食用智慧者的大腦,自己的思維細胞才會變得活躍,也更加聰明。
眼前這些身穿灰布長袍的人類男女參半,其中還有幾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他們的面孔清秀,顯然是長時間基因選擇,以及刻意挑選父體和母體的進化篩選結果。他們按照士兵的命令聚成一團,在樓層中間的空地上站著。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充滿畏懼,膽怯而仇恨地看著這些身穿動力戰甲的陌生同類。
“他們都是被當做食物的培養人。”
托魯加爾站在蘇浩身邊,小聲仔細地解釋著:“黑暗世界有一整套詳細的食物培養規則。這些人從生下來的時候,就被注射了促長激素。他們的身體發育速度遠遠高于普通人,但思維狀態和邏輯概念仍然停留在五歲左右。即便是具有特殊價值的食物,通常生活年限也不會超過十五年。看到站在前面那個男人了嗎?他的外表應該是二十歲以上的成年人,但他的實際年齡,最多也就是四歲,甚至更少。”
蘇浩沉默著點了點頭。這個時候,他想起了地球養殖場里那些用人工激素,以及“瘦肉精”催肥養大的豬。
“他們擁有正常的發聲器官,這是因為黑暗世界對于食物的理解,摻雜了太多關于“藝術”的成分。尤其是那些家世悠久的黑暗貴族,非常喜歡會唱歌的食物。歌劇,特別是具有相當難度的高音詠嘆調。歌唱家在黑暗貴族的食譜當中很受歡迎。除此之外,還有美術家、雕刻家和各種琴師……這些培養人的邏輯概念非常模糊,他們甚至無法分清楚自己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與黑暗世界之間的具體關聯。這不是他們的錯。你知道,孩子睜開眼睛,對于第一次看到的生物,都會本能的認為是自己的父母。這是一種從基因時代就存在的生物本性,誰也無法將其抹去。黑暗世界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把掠奪走的人類母體加以運用,從而使誕生后的幼體認為它們才是最值得親近的人。在這種本能認知的可怕前提下,即便是把割肉刀架在脖子上,他們仍然會微笑著管那些吃人的家伙叫“爸爸”、“媽媽”。”
盡管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事情,蘇浩仍然覺得難以接受,心里滾動著隨時可能爆發的憤怒雷霆。
“喜歡吃自己兒女的父母……它們還真是具有創意。也許,我也應該去抓上幾個黑暗崽子回來養。然后,把它們當做獵犬使喚。”
“這真是一種很變態的做法。”
托魯加爾認真地說:“我指的是黑暗世界。我看過一些間諜從那邊發過來的秘密文件,一些黑暗貴族親自養育人類食物。吃掉他們的時候,在食物身上注射大量止疼藥劑,一邊割肉,一邊要求食物本人不停喊叫著它們的名字。據說,黑暗貴族把這種事情當做一種時尚,而且……”
“夠了別說了”
蘇浩發出一聲帶有狂怒,但明顯是被壓制后的低吼。他知道托魯加爾沒有惡意,卻無法忍受這種精神和思維上不斷蔓延的折磨。
他在人群里看到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她很漂亮,寬大的灰布長袍無法掩飾凹凸有致的曼妙身形。眼睛是黑色的,淡金色的長發順著肩膀兩邊滾落下來。蘇浩默默注視著她,看了很久,抬起腳,朝著少女走了過去。
人群開始變得騷動起來,他們不斷超后退縮,卻被站在旁邊的軍團戰士和仆從軍士兵叫罵著,用槍托亂砸,很快在痛苦和慘叫聲中恢復了平靜。金發少女察覺到蘇浩的目標就是自己,她變得驚慌失措,身體蜷縮著,想要躲進人群深處。這種動作立刻被一名站在旁邊的軍團戰士制止。他把少女用力拖了出來,少女踉蹌著,趔趄著身子,好不容易才保持住平衡。
她的眼睛里明顯有著淚水。也許是因為胳膊被用力拽開的疼痛,也許是出于恐懼。蘇浩走了過去,抬起右手,指尖輕輕撫摸著少女的臉龐,用最溫和的語氣問:“你,叫什么名字?”
陽光從通往樓上的出口位置斜射下來,可以看到少女眼角仍掛著的淚珠晶瑩閃耀,如同兩顆璀璨的鉆石。
她沒有說話,對于蘇浩的問題置若罔聞。漂亮的黑眼睛里帶著尚未拭于的淚痕,也許是因為恐懼,或者陌生,對蘇浩輕輕撫摸自己臉龐的動作,少女表現出明顯的躲避,以及恐懼。盡管如此,有那么幾秒鐘,蘇浩仍然覺得精神恍惚,他在這名被黑暗生物豢養的人類食物身上,看到了另外一張熟悉的面孔,看到了至今為止不知去向的欣研。
她和她,當然不可能相像,甚至就連外表上的相似點也是很多。然而事情就是如此奇妙,蘇浩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最初降落地球,在地下停車場里初次遇見欣研的那一幕。“人生若只是初見”無比完美詮釋了那個時候在思維記憶力留下的一切。她還是她,眼前的少女絕對不是她,可是為什么我偏偏會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難道說,虛幻,往往就是真實的寫照?
奇妙的思維意識在腦子里來回飄蕩,蘇浩卻猛然覺得手背上有種劇烈的疼痛傳來。低頭看時,只見少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自己脫去護甲的手牢牢抱住。她張開嘴,用細密潔白的牙齒死死咬住蘇浩手背。她也是進化人,雖然只是最低等級的體質,力氣卻足以咬穿蘇浩的皮膚,一縷縷鮮血順著齒縫間汨汨流淌下來。她的眼睛里再也沒有那種先前讓蘇浩感覺迷醉的特殊神采,只有極其強烈的恐懼,無比可怕的仇恨,將那張美麗的面孔在陽光下映得忽明忽暗,恐怖而血腥。
蘇浩緊抿嘴唇,用帶有一絲悲哀的目光注視著少女。
他并不覺得被咬的手背有多疼,來自心底的痛楚,足以超越這種皮肉傷的撕扯。
我穿越了那么多的時空維度來到這里,究竟是為什么?
為了人類?
還是為了地球?
我已經回不去了。
類似的念頭,此前也曾經出現過。可是,它們從未像現在這樣清晰。蘇浩一直覺得迷茫,一直認為有一層厚厚的濃霧遮擋在自己面前。此時此刻,一切障礙都消失了。他是那樣的清明,腦海中的思維前所未有的通暢。英雄和正義都只是為了實現某個目標的號召效果。是的,我在那個時候決定離開地球,徹底毀滅亞特蘭蒂斯人的陰謀。那么多的人為我歡欣鼓舞,那么多地人覺得我是英雄。他們可以留在地球上,心安理得的享受和平。可是我呢?我的妻子在哪兒?我未來的方向在哪兒?我,我,我……我究竟還能走到哪里?回到哪里?
手背上的皮肉被狠狠撕扯下來,斷裂的神經系統頻頻向大腦發出預警,蘇浩卻仿佛失去了語言和反應能力,絲毫沒有動彈,只是用非常怪異的目光看著少女,看著她用力咀嚼著那塊原本屬于自己的肉。
她吃的很安靜,很開心。她不時會皺起眉頭,因為蘇浩的肉實在太硬了,皮膚堅韌,不容易嚼爛。少女用潔白的細牙用力撕咬著,努力想要把每一條肉絲都嚼細,卻很難做到這一點,只能一邊用力,一邊伸出舌頭,小心翼翼舔去濺落在自己手上的血。
“沒用的。來自父母的教育,是每個幼生體必須學習的第一堂課。他們對于食物的理解,已經脫離了正常的人類思維范疇。人類與黑暗生物之間的仇恨永遠不可能化解,即便是對于當做食物吃掉的培養人,黑暗世界同樣灌輸了必須與我們為敵的基礎概念。幼生體產生自我意識以后的第一堂課,就是觀摩完整的人肉盛宴。在這個過程中,黑暗生物,也就是負責他們思維轉換的黑暗教師,會用語言和動作讓他們明白,被殺和被吃并不是一種痛苦,而是一種令人愉悅的享受過程。只有當這種初步印象逐漸變成烙印,深深刻畫在大腦深處永遠無法抹掉之后,培養人才會在黑暗盛宴中一直保持微笑。對于黑暗生物,笑著死去的人類,才是最美味可口的食物。”
托魯加爾從旁邊走過來,一邊解釋,一邊遞給蘇浩一卷軍用繃帶。
“他們被野獸養大,所以也就變成了野獸。”
蘇浩接過繃帶,慢慢纏繞著受傷的部位,與其說是在自言自語,不如說是在感慨:“所以,這場戰爭必須繼續下去,永遠繼續下去。”
托魯加爾在胸前劃了一個代表皇帝的光明徽記,低聲念誦:“這是來自皇帝陛下的意識,所有邪惡骯臟的生物,終將在光輝面前變成齏粉。”
蘇浩轉過身,看了一眼托魯加爾:“他們必須被凈化?”
托魯加爾認真而沉重地點點頭:“他們已經無法再改變原有的意識。從幼體時代的記憶非常深刻,無法用任何技術手段抹除。不……這已經不是“記憶”兩個字就能概括的,這已經成為他們原始本能的一部分。他們的基因從一開始就被修改,黑暗生物剔除了人類思維當中應有的部分,卻留下了最殘忍最原始的獸性。他們再也無法回歸文明世界,甚至無法充當機械奴工或者生物奴隸。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雖然不是我們的敵人,卻必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