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浩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一朵雛菊。言情首發
白色的花瓣綻放在晨光下,帶著晶瑩的露珠,透射出一道非常微弱,五顏六色的彩虹。
它離蘇浩躺著的位置很近,距離鼻尖只有五厘米,甚至可以聞到淡淡的香氣。
遠處,傳來沉悶莊嚴晨鐘報時的聲音。
蘇浩默念著數字,從一,數到八。
那個方向,是城市南面的火車站。最顯著的標志性建筑,是一座巨大的鐘樓。
記憶,與現實完全吻合。
他微笑著從地上爬起,看了一眼車流和行人已經顯得密集的馬路,轉過身,深深地吸了口氣,抬起腳,走進旁邊玻璃門已經敞開的“百盛”商業廣場。確定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之后,這才緩緩走向公共衛生間,狠狠揮拳砸碎帶有醒目“119”字樣的紅色櫥窗,從中取出沉重的消防斧……
除了自己,沒有人知道蘇浩來自五十六年以后。
也就是未來。
那是一個充滿著腐臭和死亡的世界,記憶中最清楚的部分,完全被鮮血、骨骼、碎肉占據。天空一片陰暗,就連太陽也很少出現。
蘇浩制造了一臺時空穿梭機。然而,超光速遷躍產生的維度重壓,對生命體會造成極其強烈的精神震蕩。迫不得已,他只能采取備用方案————利用收集到的各種材料,制造一具最為強悍,集中了人類所有體征優點的身體,通過意識灌輸和能量催化,使重生后的自己,順利返回二零二零年。,……
鏡子里的蘇浩,不再是記憶中老態龍鐘的模樣。
他現在的個頭很高,肩膀非常寬闊,身上穿著的皮制夾克雖舊,卻顯示出腰、腿和上身之間完美的黃金比例。胸前的紐扣敞開,露出薄汗衫覆蓋下糾結發達的胸肌。高挺的鼻梁,配上略微深陷的黑色眼珠,使得他看上去充滿了力量與英氣的魅力。
轉過頭,看了一眼墻壁上懸掛的石英鐘————指針剛剛走過上午八點十五分。
時間,差不多了。
蘇浩瞇著眼睛,露出略帶憂郁的微笑。他靜默了幾秒鐘,拎起斧頭,穿過走廊,沿著樓梯走入商場地下部分,在指示箭頭的幫助下,來到一扇表面貼有紅圈白底標志,旁邊標注著“倉庫重地,閑人禁入”的金屬閘門前。
值班室里走出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保安。他有些發怔,顯然不太明白蘇浩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目光隨即落在對方手里的消防斧上,神情也變得惶恐而緊張。
他下意識伸手摸出自衛棍,抓緊,警惕地大聲發問:“站住————你是誰?想干什么?”
蘇浩淡淡地笑笑,腳下驟然發力,以超過百米沖刺的速度朝前猛沖。保安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經沖進倉庫,反手將閘門關上,用力扣緊沉重的鐵閂。
未來收集到的能量,只夠穿梭機運行到這個時間。
他無法去做更多準備,只能讓自己在盡可能安全的情況下,默默等待。
閘門外傳來怒吼和喊叫。緊接著,是急促的腳步和電話報警。聚集在外面的人越來越多,很嘈雜。鑰匙插進鎖眼用力轉動,還有皮鞋以及重物狠狠撞擊門壁,咒罵和斥責聲伴隨其中。聲音很模糊,勉強能夠聽到“警察”、“可能想要搶劫”、“會不會是逃犯”之類的字句。
門閂已經從內部卡死,想要從外面強行突破,就必須使用爆破、氧焊切割,或者破壞墻壁之類的方法。
蘇浩轉過身,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自己所在的倉庫。
貨架上整齊碼放著數以百計的紙箱。從外部標簽來看,儲藏品應該是鞋子和各種箱包。他非常耐心的在堆積如山的貨物中仔細挑揀,翻出一只牢固耐用的多功能登山背包,一雙與自己尺碼對應的氣墊型運動鞋。
時空傳送充滿不可知的危險,他沒辦法從未來帶回更多的東西。除了一些提前傳送到預定坐標的武器和藥劑……絕大部分裝備和生活必需品,只能從現實世界獲得。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六個多鐘頭以后,閘門外已經沒有任何聲響,死一般的寂靜。
蘇浩收拾好自己需要的所有東西,拿起斜放在腳邊的消防斧,慢慢握緊。
他的嘴角在漸漸向上彎曲,臉色是病態的蒼白。
用力抓住冰冷的鋼閂,朝開啟的方向擰轉。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沉重的閘門緩緩松開一條縫隙。
看著從門縫里透出的光,蘇浩忽然有些猶豫。他低下頭,沉默片刻,再次抬起,眼瞳里已經看不到迷惘。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兇狠、果決、堅毅。
“不管未來究竟會變成什么樣子,這都是我自己選擇的路————”……
陽光透過玻璃櫥窗灑落下來,地面上凝聚起沉悶的炎熱。
地下室的走廊不長。很快,蘇浩已經走到盡頭,登上通往地面的樓梯。
沒有人,白色的水磨石梯面上,殘留著觸目驚心的大片血跡。
像一只警覺靈活的貓,蘇浩動作輕快且敏捷的拾級上行,目光與地面商場空間接觸的剎那間,立刻捕捉到一個站在正前方大約十米外的身影。
那是一個女人。
她穿著黑色套裙,從外表判斷,應該是商場某個柜臺的員工。腿上的絲襪已經撕破,腳上沒有穿鞋,上身的白色襯衫從肩部破開,露出粉白色的胸罩吊帶。臉上的皮膚像水泥一樣灰暗,帶有非常明顯,呈不規則形狀的尸斑。原本擦抹的粉底龜裂開來,形成一片密集的網狀縫隙。眼眶被腫脹的眼球撐得很大,看不到瞳孔,如同死尸一般翻著眼瞼。
她顯然不是依靠視覺捕捉目標,仰著頭,用力嗅著空氣中一絲絲摻雜著活人氣息的味道……突然,她發現了剛剛走上臺階的蘇浩,立刻張開流淌著黃綠色膿水的干裂嘴唇,露出尖利的牙,喉嚨里發出可怕的“嗬嗬”聲,跌跌撞撞地猛撲過來。
“咔嚓————”
蘇浩手里的消防斧準確劈中了女人前額,堅硬的顱骨被輕而易舉破開。女人仿佛被某種機器瞬間抽空了力氣,睜大雙眼,爛泥般癱倒在地上。
二零二零年五月十一日,全球被一股詭異的病毒風暴席卷。這種肉眼無法看到的惡魔應該是隨著空氣傳播,在上午八點十五分的時候,突然對毫無防備的人類露出獠牙。
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的人類得以幸免,但他們卻必須面對比死亡更加殘酷的現實————變成喪尸的同類,對一切活動的物體都有著濃厚的興趣。它們雖然動作遲緩,卻是不折不扣的肉食生物。啃嚙、撕咬,甚至被指甲抓傷,都會導致病毒直接進入體內,用最野蠻和直接的方法,不斷縮減幸存者的數量,擴充密密麻麻的喪尸大軍。
在未來,這是眾人皆知的歷史。
現在,只是存在于蘇浩腦海里的記憶。
他伸手抓住腳下正在不斷抽搐的女尸衣服,將尸身翻轉,抓起斧頭,對準尸體后腰與臀部的連接部位狠狠劈下。堅硬的金屬刃鋒割裂了脆弱的皮肉,一直沒入脊椎深處。
蘇浩伏低身子,用斧尖翻動著黏爛的血肉。很快,一塊從尾椎部位反向逆生出來的白色骨片,赫然出現在眼前。
它很小,體積只有米粒大小。很白,表面浮泛著幾丁質物體特有的光澤。
這叫“盧瑟凝集層”,簡稱“銀骨”。
病毒爆發后,有很多人都在對喪尸進行研究。二零二一年,英國人盧瑟。卡維茲在解剖喪尸標本的時候發現:第二節尾椎部分有異樣凸起。這種奇怪的異生物,在上百例喪尸身上都得到了驗證。根據喪尸的生活習性和行動特征,這塊硬質凸起最終被證實,是病毒和喪尸體內微量激素相互作用下的堆積物。
銀骨當中能夠提煉出一種奇異的活性物質。研究者很快發現,它能夠強化金屬硬度和韌度,大幅度提升鋼材k值。而它最大的作用,則是對人類中樞神經具有顯著鎮定與聚合元素凝固效果。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起,銀骨被所有集團勢力列為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
透過玻璃櫥窗,可以看到商場外面蹣跚著十幾頭行動緩慢的喪尸。街道上橫七豎八停滿了各種車輛。它們相互碰撞在一起,有的車門大開,有的座位上滿是鮮血。遠處的道路盡頭和商場內部,不時傳來急促奔跑的腳步,令人驚悚的凄厲尖叫。
蘇浩大步走到商場門口,抬起頭,百感交集地望著陽光燦爛的天空。
沒錯,這里是地球,是秩序崩壞,混亂、暴力、殺戮、死亡等一切罪惡的開始。
我不可能改變什么,也無法憑借一己之力扭轉局勢。
我只想得到更多。
他抬起腳,邁下臺階,默誦著腦海里早已熟記的地圖,朝正前方的街道深處走去……
這里是昆明。
一輛頂部帶有“389路”字樣的雙層公共汽車側翻在馬路中央。橡膠輪胎與金屬車身在柏油路面上劃出三十多米長的摩擦印記,半數以上的車窗都敞開著,從里面帶出一條條醬紅色的血痕。模糊不清的玻璃內側到處都是帶血的手印,十幾名已經變異的感染者圍在一具遇難者尸體旁邊,用力撕咬曾經是自己同類身上的肉。
信號燈仍然在紅色與綠色之間不斷變換,密密麻麻的車輛堵塞了整條街道。高大的銀樺樹下,癱坐著一名死去多時的交通警察。他的雙腿被一輛沖上人行道的“捷達”轎車碾斷,戴著警帽的頭顱像皮球一樣滾落在輪胎旁邊,脖頸斷口殘留著清晰的牙印,從胸腔里噴涌而出的鮮紅液體涂滿全身,又從黃白條紋的熒光背心表面慢慢滑落,被棉質警服吸收,變成一塊塊潮濕的黑紅色覆蓋物。
遠處,不時傳來瘋狂且歇斯底里的喊叫。被太陽曬得無比炎熱的空氣,充滿了濃至近乎窒息的血腥。目光掃及的范圍,到處都是步履蹣跚的感染者,有的正處于失去理智的瘋狂邊緣,更多的,已經徹底變成了喪尸。
蘇浩微曲著身體,在綠化帶與墻壁之間的縫隙中迅速穿行。身上的舊皮夾克和灰色長褲款式普通,卻能夠與大多數環境融為一體,是最好的偽裝。
幾分鐘后,他已經穿過商場大樓與附近建筑形成的巷道,看見懸掛在電線桿頂端醒目的圓形藍底“p”字標志。就在它的正下方,一個右側指向的紅色箭頭,正對著通往地下的坡道入口。
如果不是偶然獲得了幾張舊城改造圖紙,蘇浩也不會選擇這個城市作為時空道標的接收位置。原先身處的那個時代,發黃破舊的圖紙只是在黑市上等待買家賞識的古董。熟記了圖紙上所有街道和建筑坐標后,這個地下停車場底層的雜物儲藏室,成為他發送第一批重要物資的降落點。
帶有黃黑色斜紋的道桿橫欄在路口。旁邊,狹窄的監控亭里,困著一頭身穿黑色西裝的喪尸。它的左臂連同衣服袖子一起被扯斷,傷口邊緣滿是膿水和半腐的灰色肌肉。佩戴在胸前銘牌顯示,它原本是大廈停車場的管理員。
“嘭————嘭嘭————”
頭部和身體與墻壁碰撞的聲音沉悶而清晰。它應該是遭遇感染者襲擊,倉惶之下逃進崗亭躲避危險。從傷口進入的病毒迅速占據了身體,把它變成了喜歡新鮮肉食的可怕怪物。
蘇浩臉上交織著殘忍與亢奮,他快步上前,掄起斧頭,狠狠砸碎崗亭側面的玻璃。被感染的管理員立刻從鋒利的玻璃碎片中探出頭來,拼命擠扭著身體,想要脫出禁錮自己的牢籠。未等它發出為自由而吼的第一聲嚎叫,再次落下的消防斧已經準確命中頸部,把那顆丑陋猙獰的頭顱當場劈飛。
在散發著惡臭的尸體中間,蘇浩準確找到了那點微不足道,卻非常珍貴的銀骨。他沒有浪費時間,把戰利品裝進事先準備好的管式金屬瓶后,立刻繞過道桿,朝著一片漆黑的停車場深處大步走去……
這里無法被陽光照到,卻也沒有想象中那么黑。墻壁轉角都裝有節能燈,雖然瓦數不高,發出的光線卻足以讓人看清路面和障礙物。
距離一層出口二十多米遠的洗車平臺上,停著一輛昂貴豪華的“奔馳”越野車。駕駛座兩邊的車門敞開著,擋風玻璃被砸得粉碎,數十頭喪尸像蛆蟲一樣在車廂里來回蠕動。透過車窗與身體的縫隙,可以看到尸群正在爭食的目標,是兩名被啃得面目全非的男女。他們早已死去多時,如果不是一頭正抱著臀部撕咬肥肉的喪尸嘴邊還掛著蕾絲丁字褲,車門另外一端則掉落著沾滿血污的男士皮鞋,蘇浩也無法判斷那兩堆骨頭和爛肉的真實性別。
他無聲無息地行走在背光的陰影里,像一只最敏捷的壁虎,沒有留下絲毫可供尋找的痕跡。
蘇浩不是什么武功蓋世的奇人,也不是漫畫里強悍無敵的牛逼主角。他現在這具身體雖然擁有最優秀的人類基因,但就本質而言,仍然還是最平常的普通人。
他還沒有進化。
在對抗喪尸和各種怪物的漫長歲月里,人類積累了極其豐富的經驗。病毒風暴開始后出現的所有非人類物種,在未來的教科書當中,都有彩色圖鑒和相關說明。蘇浩知道它們的生活習性,也清楚它們的弱點。
由于病毒對中樞神經系統造成的破壞,喪尸幾乎沒有什么視覺能力。作為對外界感知的補充,它們的聽覺和嗅覺變得尤為敏銳。它們行動緩慢且笨拙,卻感受不到疼痛,對食物的渴望也使得力量劇增。殺死它們的唯一方法,就是破壞已經萎縮了三分之一,卻仍然控制著整個身體的大腦。
蘇浩可以利用地形、距離和氣味等因素,解決落單的感染者。可他無法同時應對兩頭以上的喪尸,更不要說是密集的尸群。
新鮮血肉對喪尸具有無法抵擋的誘惑。誰也不知道尸群的進餐究竟要持續到什么時候。他必須盡快拿到自己提前傳送過來的裝備。多耽誤一分鐘,出現意外的可能也成倍增加。
很幸運,尸群沒有發現潛行在陰影里的蘇浩。沿著墻壁上帶有熒光效果的箭頭,以及腦海當中熟背下來的圖紙,他很快來到停車場地下三層的盡頭,走進與記憶吻合的儲藏室隔間。
這里只是一塊面積大約三十平米左右的空地,沒有門。因為兩側立柱和管道之間的距離過于狹窄,只能用于堆放笨重且不值錢的包裝箱等雜物。
保持著均衡敏捷的速度,跨進儲藏室的一剎那,蘇浩立刻感覺有數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與之伴隨在一起的,則是隱隱的殺氣,還有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