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籌建處的領導專門陪著領導組在外面的招待所吃。怡昌臨江,鮮魚較多,外加這邊也吃辣,剛好合了張逸夫的胃口,本來下午還有工作,不該喝酒的,但付強帶頭要了酒,賈天蕓也支持,大家也都干脆喝兩口。
胡主任可沒想到還能喝兩杯,見領導組這么賞面兒,吩咐人去取了幾瓶本地酒的特釀,沒包裝也沒標簽,說是特意托酒廠弄的原漿,喝到嘴里也真舒服,有度數,卻不怎么辣人。
餐桌上高低都是領導,同水平的人,喝過酒后也不扯太多虛的,聊的都是領導間才聊的抱怨與話題。
如今,全國都盯著三溪,對于一直負責這工作的人來說,難免喜憂參半,同時也站在選擇的路口。
干事兒的雖然是未來的總公司,管事兒的卻是國務院,有專門的三溪工程建設委員會管理大局,委員會下面又分設了三溪建委辦公室、三溪建委移民開發局、三溪建委監察局三個機關,可謂既龐大又緊密。
機構壯大了,資源也都投入過來,這人都是跟著資源走,就像貓追著腥味兒一樣,如今大會上提案一過,各方面人都開始往這上面靠了。
原來就百十來口子盯這事兒,以為能熬出頭了?太天真。別說底下干活兒的,就算是付強、胡主任,心里都沒個準譜,總公司一成立,鐵定調過來成群的空降領導,最后付強和胡主任能博得什么位置,這也都是未知的。
還要看大領導安排,看掌權的領導安排。
非說的話,三溪這事兒電力系統能摻乎的有限,主要是水利口兒的事兒,核心則是水利工程機關的事兒,再說直一些,就是克州壩的那一票人。
開發三溪,不能只看今朝。真正的醞釀早在十年前就展開了,以克州壩為旗艦的一系列水利工程。可以說是三溪大練兵,那一系列領導和干部都經過了實踐的洗禮,就等著憋三溪這一票呢,如今付強和胡主任心里不安的,也是怕那幫人殺進來,自己地位不保。
酒勁兒上來,話里話外。二人都有那么一股酸勁兒。
對系統外的賈天蕓這么客氣,也是希望她能記得咱們這些干這么多年活兒的人,未來有可能的話,提個名字說句話,就千恩萬謝了。
畢竟這事兒賈老爺親自抓。
賈天蕓倒是見慣了這些,沒表什么態,非要說的話,她坐在這里肯慢慢吃這頓飯,肯小酌一口。純粹是來抬張逸夫的,我弟弟的媳婦就是我的妹子,可不能跟你們這地方吃虧了!
她隨意應付了幾下酸話后。引出了自己想說的話,開始打聽起吳曉瀧來。
這一打聽可了不得。胡主任憋著這么久的怨念全被引了出來,平常面對下屬不方便說,跟領導也沒臉提,現在大家都是當領導的,級別差不多,可算能倒苦水了。
“那小吳,我真管不了。”胡主任本來年紀就不輕,這會兒喝了酒,一拍大腿。活像個怨老頭兒,“她爸就是鄂北水文局的副局長。跟這邊工作聯系緊密,跟流域委員會也有關系,我不好好安頓她閨女,后面工作隨便找個麻煩就夠我忙活的!”
胡主任又仰頭喝了一大口,繼而說道:“還沒提她家先生呢,在她嘴里簡直就是信華社社長!隨便一抬筆,全國都得批判我!你說我看大家辛苦,給大家多發點防暑降溫費,這事兒招誰了?她不行!她說給的現金,給的太多,不讓她去薊京匯報!她就找她先生曝光!”
賈天蕓本來就是隨口一問,可沒想到胡主任說了這些話出來。
她本人就算狂的了,這主兒更夠勁兒,才這么兩下子,就踩我弟妹頭上了?
那可是我弟妹!
“這人瘋了吧?”賈天蕓勃然大怒,“老胡你會上干嘛不說?”
“賈主任,會上已經夠力度了,再說就沒法收場了……”老胡苦兮兮嘆道,“就這,你看著吧,她抓時間就得去我辦公室鬧,我還沒想好給她點什么呢。”
“豈有此理?!這么一個要什么沒什么的人還有臉提要求??”賈天蕓聽了更急了,小酌雖兩杯,那也有勁兒啊,她當即轉問付強,“付司長,這事兒你知道?”
付強無奈點了點頭:“沒辦法,為了工作開展,我們做很多計劃和工作,都要水文局和流域委員會點頭的,另外三溪是大領導親自抓的,我們也不敢出什么新聞,哪怕是本地小報也不敢,報紙抓著我們籌建處攻擊,又不算違背中央精神,沒人能攔著不是?”
“這我懂了,你們也怕這當口兒出事兒。”賈天蕓聞言點了點頭,臉上滿是陰怒,“小夏那么出色,被她壓著,看來也不能說是你們安排不當。”
“是啊,小夏這么能干,我巴不得提她呢!”胡主任又是一拍大腿,使勁附和道,“可稍微一給小夏點權力,吳曉瀧那邊立刻炸鍋!”
“吳曉瀧可真厲害,鬧的我們主任、司長都束手無策。”賈天蕓冷笑一聲,“老胡,叫她過來,我幫你解了這疙瘩。”
賈天蕓話說的那是相當好聽,其實老胡是死是活關她屁事?她自然是要幫弟妹解決了這麻煩,一勞永逸。
“這……”老胡驚訝過后,看了看付強,又是一副為難的神色,“賈主任,我們都知道你公正嚴明,但你畢竟很快就要返京了,將來……”
“將來也擔,你放心吧,我解決。”賈天蕓極其狂傲地擺了擺手,“馬上成立總公司了,她指定又要跳梁鬧,三溪這么大的事,可輪不著這種人渾水摸魚。”
老胡眼睛一亮,轉望付強。
付強也轉了下眼珠子,他想得更深一些,吳曉瀧這個人,最多是一只臭蟲,壞不了大事,踩死一只臭蟲很簡單,他們想踩早踩了,關鍵還是牽連的其他人。
既然賈天蕓要做……
付強略顯為難地說道:“賈主任。畢竟,她上面有個水文局長……愛人又是……”
“好啊付局長。還跟我談條件?”賈天蕓指著付強笑道。
“不敢不敢!都是為了工作!”付強有些惶恐地陪笑道。
賈天蕓神色一凜:“叫吳曉瀧過來吧,一條線我都給你處理了。”
付強當即雙掌一拍,讓老胡叫人,老胡匆匆吩咐給副主任。
這下一桌子人可竊喜了,真有好戲看了,吳曉瀧啊吳曉瀧,你叫囂這么久。總算不長眼睛撞上惹不得的了!
不過他們心中也有疑問,這么點兒事兒,賈天蕓至于么?敢情比梁山好漢還仗義?
賈天蕓也沒閑著,掏出大哥大起身道:“我去聯系幾個人,你們聊你們的。”
話罷她自個兒走到外面去打電話。
“來來,喝酒。”胡主任趕緊號召大家喝酒,又給張逸夫斟上。
張逸夫見老胡這么客氣頗為不好意思,也轉手幫老胡互斟。
二人對笑一番。
張逸夫借勢舉杯道:“來,咱們敬賈主任一杯。幫咱們解決難事。”
“來來。”
大家喝了這杯酒,付強才嘆道:“其實啊……這事兒本來不用賈主任管的。”
老胡卻是滿臉不解:“怎么講?”
“嗨,我一直沒說。領導不讓說。”付強嗽了嗽嗓子,小聲道。“夏部長特意吩咐我不要透露,我也沒辦法。”
這話一出,在場人都瞪大了眼睛。
“夏部長?難道?……”老胡大驚道,“怎么……怎么我們連這都不知道啊?”
是啊,怎么連這都不知道啊,這會兒只能罵自己了。
“夏部長不簡單。”付強一邊斟酒,一邊抿嘴道,“他是堅決不讓子女搞特殊化的,這事兒。把夏雪調過來,確實是他說的話。但他也說的清楚,不宣揚,來了這邊讓孩子自己奮斗。來,老胡,這事兒是我對不住你……”
“說重了,夏部長教育子女嚴,今兒你說了,我也當沒說。”老胡說著舉起杯子,沖周圍道,“大家也都當沒說啊!”
“沒說沒說。”
“沒關系了,這么一鬧估計都知道了。夏部長沒照顧,結果讓咱們賈主任照顧了!”付強喝過酒后,放下杯子沖張逸夫道,“張局長也沒料到吧?”
這……
張逸夫簡單想了想,在坐的都是明白人,都這樣了,也沒必要瞞。
“夏部長確實嚴,這我深有體會。”張逸夫頗為正經地點了點頭。
“哦?張局長跟夏部長很熟么?”老胡有些驚訝地問道。
“去過部長家幾次。”
“這……”老胡又不懂了,驚訝地望向付強。
這回付強也不可能懂。
張逸夫干脆擺了擺手,大方告知:“我也不瞞大家,我跟夏雪是大學同班同學,畢業后不久,我倆就開始處對象了。”
這下子,全場鴉雀無聲,這才是真的震驚!
原來還有這么一出!
這夏雪身上到底藏了多少人物啊?怎么做到的這么清靜?
張逸夫也真是神了,搞不好還是夏部長的乘龍快婿?
夏濟民這個人可狠啊!一輩子三起三落,劃過船養過豬!開過刀切過腎!如今卻依然能主抓三溪工程!你張逸夫還能進這個人家的門!討得這對父女的歡心!
這么一想,一切也瞬間通透了,怪不得賈天蕓這么賣力,敢情是為了幫張逸夫這兩口子!
張逸夫這人也真是絕了!這么一見一品一琢磨!二十多歲當局長簡直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