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歷423年。
6月第一個星期天,黑黃相間的大地一片死寂。
在這片大地的一個角落,有石塊動了動,首尾長及近米的巖蝎拱開了石塊爬了出來。破曉之戰后,原先地球上的物種已經有50徹底消失。然而那剩下來的大多數則早已進化成充滿危險性的生物。
幸存的人類,管這些生物稱為“危險種”。
巖蝎正在尋找食物,一道森然龐大的氣息突然由遠方升起。這股氣息是如此之巨大,便像是一座山巒橫空而來。巖蝎抬頭,就見一片陰影匍匐蔓延而來。
這片陰影是如此遼闊,幾乎橫亙了整個地平線。它以緩慢卻恒定的速度前進著,投射下陰影的,是一座堪比得克薩斯州面積的浮空島,那是破曉之戰后,人類最偉大的造物之一。巴比倫浮空島以魔方能源驅動,按照設定好的軌道,如同近地衛星般不斷繞著星球運行。
直到傍晚,巴比倫浮空島才成為了遠天的一抹剪影。這個時候,戈壁又重新熱鬧了起來。其中一些像巖蝎這樣的危險種逐漸朝戈壁西側的邊緣移動,那里有個小鎮,鎮上的人們靠挖礦為生。而人類,在危險種的眼中則是再好不過的食物。
小鎮不大,住著幾百號人。屋舍簡陋,其中能夠擋風遮雨的鐵棚屋便已經是豪宅。更多的,是用木板和生銹的鐵皮胡亂搭起來的平房。
在小鎮的外圍,是一圈鐵絲網,以及一端削尖的木柵欄。它們能夠有效地防止一些低級的危險種闖進小鎮,而到了晚上,則會有三五名獵人充當護衛,拿著火把守在小鎮的出口。
夜晚并不見得完全黑暗,在小鎮外的荒野上。藍的綠的紅的,點點奇異的熒光在游動著。突然從鎮口處響起一聲粗糙的槍聲,來自火藥槍械的聲音在夜晚的曠野上回蕩著,于是黑夜下游蕩的熒光便少了許多。
一個戴著牛仔帽,穿著打滿補丁的格仔襯衫。穿著條多處磨花的牛仔褲,雙腿套在油漬斑斑的長筒靴里的男人正收起槍口還散發著青煙的雙管散彈槍。他正值壯年,有著灰藍色的眼珠,線條分明的臉上那圈青色的胡須就像鋼刺般堅硬。
“媽的,危險種越來越多了。”男人低聲罵了句。
“得了吧,烏茲。你是我們鎮上最好的獵人,危險種越多,你不是賺得也越多?我看你是偷著樂吧。”一個光頭的黑人打趣道,他左眼別著眼罩,右腿下關節則裝著機械義肢。黑人背著一挺沖鋒槍,那是把二手貨,但就威力而言要勝過牛仔手上那把散彈槍。
“閉嘴,彼格。我是認真的。”牛仔有點氣惱地說。
“行了彼格,你就別招惹烏茲了,他現在心情可不太好。”最后一個獵人,頭上戴著頂礦工帽,身上穿著皮夾克,顯得有點不倫不類。他手上玩著一把匕首,匕首像是有靈性般輕在他五指間旋動著,在黑夜里映照著火光拉出圈圈橘黃色的虹光。
黑人拍頭,大笑道:“對了,我差點忘記今晚蘭妮好像要生了。”
“這不是最糟糕的,彼格。最大的問題是,我們的烏茲老大似乎連蘭妮的小嘴都沒有親上,人家卻要分娩了。”
于是囂張中帶著些許挖苦味道的笑聲在鎮口響起,接著烏茲憤怒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著:“上帝在上,如果你們再不閉嘴,我就用這把槍捅爛你們的屁眼!”
然而怒喝非但沒有發生作用,反而讓彼格兩人的笑聲更大了。就在烏茲想付諸行動的時候,一聲女人的凄厲叫聲從鎮子里響了起來。聽到這聲尖叫,三個獵人都往鎮里看去。黑人嘆道:“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這么好的運氣,能夠把上蘭妮這辣妞。不過那狗娘養的竟然把一個女人就這樣拋棄,還真他媽不是男人!”
玩刀的獵人看向牛仔,沉聲道:“你有什么打算,烏茲?蘭妮已經不再是一個女孩,而是一個母親。”
“不管她是什么人,我都會照顧她!”烏茲的語氣不容反駁。
黑夜下,鎮口邊,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隨風飄逝。
在鎮中心一間還算說得過去的鐵皮屋里,幾個中年女人在一張床邊圍著團團轉。
“再用點力,蘭妮。我已經看見他的小腦袋了。”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再撐開點。”
“對,就是這樣。用你腹部的力量,小姐!”
生產是如此艱難,然而這只是新生命所要邁過的第一個難關。所幸這個小生命有個堅強的母親,隨著一記聲嘶力竭的叫聲,新生命終于順利誕生。
“看啊,是個男孩。”一個剪著短發的女人用張破破爛爛的毛毯包住了嬰兒,并把他放到了母親的床前。
年輕的母親疲憊地看向了自己的骨肉,那還帶著血污的小臉上,鼻子修長筆挺,一雙大大的艷紅色眼睛正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他的嘴唇緊抿成一道刀削般的線條,帶著一點小小的倔強。和其它的初生兒不一樣,他不哭不鬧,安靜得太過詭異。
旁邊幾個女人議論紛紛,直到被短發女人一瞪,她們才閉上了嘴。短發女人柔聲道:“蘭妮,他是你的兒子。你已經想好名字了嗎?”
年輕的母親點點頭,看向嬰兒,眼神里充斥著復雜的情感,卻用輕柔如風的聲音吐出一句話:“艾倫,他叫艾倫。”
聽到母親的聲音時,嬰兒表情微微一凝。接著轉過頭,看向這個生下自己的女人。終于,那緊抿的嘴唇牽起了一道弧線。
他笑了。
看到這稚嫩的笑容,母親感覺心中的火焰,仿佛平息了不少。
破曉歷423年的6月,這年艾倫出生,他記住的第一個畫面,是母親那絕美又疲憊的臉。而人們記住的,則是沒有哭泣的嬰兒,卻無人知道。才剛出生的艾倫,已經具備了記憶!
世界仍按自己的步伐在前進著,時間的齒輪緊咬轉動。巴比倫浮空島上的貴民依舊在尋歡作樂,剛剛當選為新一任總統的莫比特剛結束了一場歡慶盛宴,而在地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個不平凡的生命卻就此誕生。
命運,總是喜歡在人們不經意的時候,留下一個小小的驚喜。
破曉歷428年,秋末的最后一個周六,咣當咣當的聲音在小鎮中響起。
那是購買過冬物資的集結號,當一個女人提著大袋食物走進條小巷的時候,坐在街角的幾個男人點了點頭,然后跟了上去。
天色漸晚,夜幕降臨。
巷子里頭,女人已經發現了身后的跟蹤者。她加快了腳步,幾個男人剛想動手,一把雙管散彈槍突然從角落的陰影中伸了出來,烏黑槍口立刻讓他們安靜了下來。
和五年前一樣,還是一身牛仔裝束的烏茲平舉著散彈槍從陰影中走出。他嘴上叨著一根香煙,香煙已經快燃盡。烏茲把煙頭往上一吐,沉聲道:“都給我滾!”
在槍械的威脅下,幾個男人漸漸退去,并消失在巷子中。烏茲這才收起槍朝女人走去:“我回來得還算及時。蘭妮。”
女人掀下頭巾,露出一張秀麗的臉孔,她低嘆一聲:“我又欠你一個人情。”
“快別這樣,我還指望著受傷的時候,能夠得到你的免費治療呢。”烏茲用槍口頂起牛仔帽,露出一臉豁達的笑容。
“來,我幫你拎吧,看上去夠沉的。”
牛仔從蘭妮手上接過袋子,和她一起走回鎮上的家。那是一間鐵皮屋,簡陋,但總算嚴實,足以阻擋冬天的冰雪。剛進屋子,一個小小的身影就撞進蘭妮的懷里。蘭妮蹲下去,把他抱了起來。燈光下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但他長得要比同齡的孩子更壯實些。
有著罕見的蒼灰色短發,在燈光的映射下,蒼發光輝流逸,猶如千萬星螢。
男孩帶著稚氣的臉孔,已經有著刀刻般的輪廓,可以想像當他長大成年,必定是個英俊的男子。只不過現在這孩子的臉頰上有一片小小的淤青,這讓蘭妮皺了皺眉頭:“這是怎么回事?”
男孩眼中掠過一絲驚慌,然后求助般看向了烏茲。烏茲微笑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男孩只得咬了咬嘴唇,說:“今天隔壁的莫斯說我是白毛豬,所以我……”
他看了看蘭妮,后者一付嚴厲的表情。男孩只得說下去:“所以我朝著他鼻子給了一拳,然后他把我推倒在地上,就這樣不小心磕到的。不過你放心,媽媽,我已經收拾了那家伙,他以后肯定不敢再罵我了。”
烏茲吹了聲口哨:“不錯啊,艾倫。莫斯那小家伙好像比你大一歲呢。”
“正確地說,他比我大13個月!”男孩糾正道。
蘭妮沒好氣看了烏茲一眼,后者乖乖閉嘴。她才嘆了口氣,摸著孩子的頭發說:“艾倫,不是每件事都可以用拳頭來解決。再說,你總會碰上打不贏的家伙,到時你怎么辦?”
男孩那雙艷紅色的大眼睛轉了轉,脫口而出:“我會逃跑,然后等我長大些、強壯些,再回來讓他好看!”
然后又得意洋洋地說:“但是媽媽,到現在還沒有我打不贏的家伙。烏茲叔叔教我的那些東西太好用了。”
烏茲一張臉頓時變得尷尬起來,當蘭妮回過頭的時候,他苦笑道:“我只教給他一些保護自己的東西,真的。”
“那個,我突然想起彼格有事要找我商量,那我就先走了。”
牛仔落荒而逃,看著男人的背影,蘭妮搖了搖頭:“來吧,我們該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