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常時仁反應過來了,他是沒這個方面的經驗。王賁一說,他就反應過來了。城里有五百登州營步槍兵大隊的兄弟呢,必須立刻救援。
“去,讓人拖兩門六磅炮來,沖到城下喊門,不開就轟。”
王賁的判斷是正確的,元默帶著一干幕僚,以登州營五百火槍兵為護衛,三千河南兵一道,與前來迎接的淅川縣令一道進城。當夜淅川縣令組織本地士紳勞軍,弄了些酒肉和米面來。河南兵在縣城內破敗的軍營駐扎,晚飯開始后沒一會,便鬧騰了起來。原因是酒肉太少了,米面也不多,吃都吃不飽。這幫當兵的不敢的,游擊將軍陳雷只好去求見元默。
結果元默正在赴宴,隨口道:“身為朝廷軍官,約束下屬不是本分么?淅川父老又是酒肉又是米面,你們還要怎么地?休要再聒噪,不然本兵絕不輕饒。”
陳雷手下有五十個家丁,今天這頓酒肉,半數都進了他們的肚子。不然當兵的怎么會鬧?不就是看到家丁在吃好的,他們連米面都吃不到半飽才鬧的么?
回到軍營的陳雷,擺出要彈壓的氣勢,結果一下就炸了鍋。三千河南兵動了家伙,砍死了陳雷和他的五十個家丁,接著開始在城內縱火搶掠,徹底失控了。
亂兵在城內劫掠,把元默給嚇壞了。聽到消息,當時酒杯落了地。負責護衛的五百步槍兵,指揮官是守備張雷,張家莊的出身。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去鎮壓。剛把隊伍集合好,元默和淅川縣令就到了,直接下令道:“不許出去,就在縣衙布防,等候城外救援。”
張雷覺得很搞笑,但是沒露出來,而是對元默道:“中丞,三千河南兵而已,我這五百人可都是精銳,在旅順殺了不下一千建奴。難不成還怕了這些烏合之眾?就這些兵,一頓排槍,上刺刀捅過去,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解決戰斗。”
元默怕的要死,哪敢放他出去,眼珠紅了,嘶啞的嗓子叫喊:“不行,絕對不行,我說不行就不行。你敢抗命?”張雷還真沒拿他的命令當一回事,但是一想常時仁有交代,一定要保護元默的安全。這時候縣令袁成也跟著勸道:“張將軍,就不要堅持了,只要守著縣衙,就少不了頭功。”張雷只能捏鼻子敬禮:“卑職遵命。”
五百步槍兵,分成五個小隊,四個小隊各守一面圍墻,一百人居中策應。張雷在院子中間站著,等著外面的消息。元默和淅川縣令袁成還有一干士紳,都在這個院子里呆著,哪都不敢去了。不多時火光四起,一個院外哭著喊著家里完了,就是不敢回去。
張雷看著這些人的樣子,心里很是不屑。覺得這幫人真是太奇葩了,就河南兵那些慫貨,怎么能頂的住自己的五百步槍兵的一頓猛打?真是無法理解這些人,明明家里的親人在受罪,也不放自己出去。一個一個的,瑟瑟抖的丑態,真是想不鄙視都難。
城外的常時仁也很郁悶,他特意派五百步槍兵跟著進城,不就是預防萬一么?五百步槍兵,三成以上都是在旅順打過仗的老兵,張雷也是在旅順打過仗的軍官,怎么會連這點事情都處理不好?不就是三千河南兵么?
“我說,張雷怎么回事?”常時仁心里不爽,只好找王賁問。畢竟他是步槍兵的指揮官。王賁也不知道這個,只好苦笑搖頭:“我也不明白,按說不應該啊。”
城內大火越來越旺,半個縣城都點著了。接近城墻的時候,哭喊聲清晰可聞。運氣的是,淅川縣城護城河里沒水,吊橋也沒拉上。看看城內的動靜,常時仁也不客氣了,立刻下令開炮。炮隊的兩門六磅炮,推進到五十米的距離,裝彈之后開火,轟轟的兩炮,就給城門上開了個洞。這兩下把城里的亂兵驚醒了一些,聰明的開始有組織的跑路,一些還在興奮的亂兵還在繼續狂歡。
常時仁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軟的人,四個城門都有火槍兵列隊堵著。西門給轟開之后,白蠟桿兵在前,步槍兵在后,轟隆隆的殺進城內。
“都聽好了,鬧事者殺無赦。”馬背上的常時仁咬牙切齒的下令,大開殺戒。
兵變在明末是一種很常見的事情,而且這種事情一旦生,意味著人間慘劇的誕生。最可笑的還是法不責眾,兵變在一場一場的悲劇之后,往往得不到應有的懲罰。這種現象展到最后,出現了左良玉這樣的奇葩。他的兵比流賊還狠毒,但是他卻一再升官財。
兩千如狼似虎的登州兵進了城,常時仁指揮手下殺向縣衙的時候,聽到一陣排槍聲。等他趕到,縣衙外面的空地上,躺著十幾個亂兵,其他的早跑了。看見縣衙沒事,常時仁氣的差點吐血,把張雷叫出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你狗日把登州營的臉面都丟盡了。”
張雷也不辯解,站在那里扮演木樁。元默上前要說話:“常將軍,是本憲不讓他出去的。縣衙內有本地父老,還有一干官員。本憲也是求一個穩妥,左右將軍在城外。”
常時仁明白了,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內心悲憤不已。臉上還得繃著道:“如此,卑職變不多留了。”元默皮厚,此刻也不能避免紅臉,連聲道:“去平叛。”說著低頭進去了。
常時仁留下一百人,其余人全城搜捕凡是在街上的亂兵,就地處決。
王賁帶著一隊火槍兵和一隊長矛兵,沖向城內火光最亮的地方。趕到之后,這里是一個大戶人家,大門被砸開了,里頭哭喊聲不斷。王賁率先進門,看見院子里到處都是亂兵在奸、yin,登州營進來了都沒察覺。
王賁氣的渾身冰涼,一個女子從一個屋子里沖出來,跳進一口井內,王賁眼皮跳了一下,見一亂兵追出來,二話不說上去就是白蠟桿捅過去。這亂兵還笑呢,以為登州兵也是來插一腳的,口中還道:“你么來遲了……。”
白蠟桿穿胸而過,狠狠的一腳蹬過去,尸體倒地。王賁怒喝:“殺光他們!”
城內槍聲四起,坐在椅子上的元默,面露羞愧之色,呆呆的看著桌上沒撤掉的酒席。其他官員和士紳,也都不安的坐在一邊。他們最怕的是登州營也跟著一起搶,那就麻煩了。
縣令袁成也坐在一邊呆,他也擔心這個事情。亂兵鬧事,他的責任也是有的。萬一元默要拿他來背黑鍋呢?這事情就沒法說了,就算元默不拿他背鍋,登州營洗一遍之后,這城里的百姓還能有個好?他這個縣令還怎么當?要說城內是有五百兵和一個守備的,結果這五百兵和守備,一直沒出現,袁成懷疑這些兵也跟著去搶掠了。
子時來臨,城內意外的安靜了,沒有了之前喧鬧的嘶喊。元默覺得詭異,出來看了看,正好常時仁回來了,身上還沾了一塊血跡,腳下的鞋子上更是血跡斑斑。氣急敗壞的常時仁,出去之后就遇見了一股亂兵,親自上去用刀剁了兩個腦袋,濺了一身的血。
“常將軍,這是?”元默過來問,常時仁想到陳燮的命令,忍著怒火敬禮道:“亂兵被鎮壓下去了,城內正在恢復秩序,兄弟們在救火,中丞趕緊下令讓本縣的人出面,招呼民眾救火吧。”元默這才來了精神,干凈讓袁成安排。
等了一會,元默忍不住對站外頭不說話的常時仁道:“本憲想出去看看,可否?”
常時仁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帶著二百兵,護著大家出去。出了縣衙沒多久,就聽到四處的敲鑼聲,縣城的秩序回復后,衙役里長都回到了人樣。一路往前走,一路都是尸體,多數是被殺的亂兵,夾雜著一些百姓。
走了一段,前方看見登州兵在救火,一個壯漢背著一個婦女,手里抱著孩子沖出火海,放下之后,往身上澆一桶水,又往里沖。不斷有士兵都這么干,嘴上的白毛巾都變黑了。一路走,一路看見的事情都顛覆了淅川父老的認識,正在救火的主要是登州兵。
一名老者在路邊嚎啕大哭,身后是一家老小,個個淚流滿面。袁成見狀上前打問:“這位老者,為何痛哭?”他心里還琢磨著,是不是登州兵干了啥事情。
“王師,王師,在里面,在里面啊。”老漢哭著指著火場,這才讓大家明白,感情有當兵的在火場內沒出來。眾人聽著呆滯的時候,火場內沖出一個人來,渾身都在冒火,放下一個女子在老漢面前道:“還有人在里面么?”
常時仁聽的清楚,上前去就是一桶水澆過去,怒道:“王賁,你身為指揮官,怎么親自救火?混蛋,回到你的崗位上去。”
王賁露出兩行白牙,看看常時仁胸前的血,歪歪嘴,啪的立正敬禮:“卑職遵命!”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