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遇崇在鰲州的宅子名作“藻園”,便是冬天,也因為是南方,水草豐美,花開葉碧。南方的冬天不管下不下雪,都有各色花開,加之鰲州山多,地氣偏暖,據說經常是一二月就有桃花開。
藻園占地不大,住一家人將將好,也正好他們從長安來,并沒有帶那么多仆婢。園子小也有園子小的溫馨,經常是小紅在這邊吱吱呀呀學語,顧凜川在書房就能聽到閨女“呀呀依依”的聲音,或在旁人聽來會有些嘈雜,但在顧凜川聽來,只覺得內心更加平靜。
轉眼就到年三十,這天顧凜川要去做一件地方官員必需做的事,給全鰲州城,共一萬七千余戶人家發福字。福字每年都是由皇帝陛下親手所書,然后刻版開印發到鰲州來的,除福字外,袁州還發來由江南西道著名書法家所書的“春禧”,鰲州府衙還準備了花生瓜子米糖糕等六樣包成一小包,每樣其實也就一點點,圖的是個喜慶。
顧凜川只需要意思意思發幾戶就行,但人必需到場,剩下的則由衙門里的差役發給各里正,由里正去派發。就這樣,發放結束也已經是正午,顧凜川趕忙往家回,鰲州三十有“下數”,“下數”是鰲州話,官話應該說習俗,中午吃團圓飯,晚上圍爐吃茶果點心,守夜迎新。
吃過午飯,下午沐浴洗塵換新衣,仆婢們打掃完,也就差不多到該圍爐的時候。仆婢們自圍成一圈,顧凜川則與沈端言小紅在屋中圍著高州白爐烤桔子。小紅最喜歡桔子皮揮發出來的那股芳香,當然,她更酷愛吃烤得暖暖熱熱的果肉。剝倆桔子給小紅吃后,顧凜川從袖底掏出一個小匣子遞給沈端言。
沈端言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接過:“什么?”
“年禮……咳,今年清苦些,銀錢都套在園子上,這三年大約都要這么過,你別介意。”顧凜川是知道沈觀潮怎么養大沈端言的,論富養,世家豪族如沈觀潮沒有給不起的,更沒有不肯給的,論嬌養,受寵的公主也不過如此。什么好東西是沈端言沒看過的,所以,今年的年禮,顧凜川略有點底氣不足。
小匣子打開,里邊是一支簪,看著頗像半透明的玻璃,卻在爐火映照下仿如一汪流動的金水。玻璃作花瓣,寶石作花蕊,去年是白玉山薔薇,今年是玻璃迎春花,是不是也掉價掉得太快了?
當然,收到禮物就該開心,沈端言倒不是嫌棄,只覺得顧凜川把錢都壓在園子上,這日子是不是也過得太清苦了點。府里日常開銷是他出,在外交際也是他來,就他那點俸祿真干什么也不夠,所以蓋上匣子,沈端言十分誠懇地問顧凜川:“要不我這先支點。”
連借字都沒說,沈端言覺得,完全不用還,反正照顧凜川送禮物的性兒,估計沒幾年就能給她送還來。
顧凜川:我還沒窮到這份上!
“不必,年初就會有進項,回頭我再給你補一份。”其實沈端言以為便宜到爆的東西在這時代相當不便宜,它名作琉璃多寶簪,把琉璃排在多寶之外,就足見琉璃在這時代是多稀貴的玩意兒。且,為這么二十來片小小的迎春花瓣,起碼得燒幾千片來挑,余者色不勻不用,氣泡多不用,有破損不用,再剩下的完好的里,才挑出這二十幾片顏色金黃透亮的來。所以,這簪其實比白玉簪便宜不到哪里去,只是白玉到底送的是一套,這里只是一支。
“真不用,我很喜歡,比起那支白玉簪來,這支我更喜歡。”白玉的太高大上,好看是好看,也很襯她,可總有種一不小心就會磕壞的感覺,東西太好足可傳世,被她毀了會有罪惡感,而這玻璃的就不用擔心了。為表示喜歡,沈端言當即又再打開簪上,共六朵迎春花,襯在鬢邊,令人頓時便覺春風吹徹,有花香來。
“爹……”小情人似乎在討禮物。
小紅的禮物主材也是琉璃,同樣是琉璃,小紅的卻是多寶琉璃瓔珞,琉璃燒成的小朵臘梅串在一起,赤金相托,寶石與金鈴為墜,配上赤金圈子,掛在脖子上要多土豪就有多土豪。
小情人表示滿意,鈴鈴響的好好玩有木有。
這時,沈端言忽然低頭看向小紅,再看顧凜川,然后得出一個不很美好的結論:“她越長越像你了。”
“女像爹,兒像娘,都是福相,這不是好事么。”顧凜川說完低頭一看,特高興,小紅五官長開后,看著真是越來越像他。相貌上的傳承,有時候會比血脈傳承來得更直接,更讓人感覺有靈魂上的共性。
“要是個姑娘長成你這樣,長大了會嫁不出去吧。”雖然顧凜川是蠻好看的,可這種好看絕對是陽剛的,爺們的,一想到這模樣,再頂著滿腦袋金釵玉簪穿著紅裙子,畫面絕對萬分。
顧凜川:……
就女兒嫁得出嫁不出,顧凜川和沈端言在三十晚上進行了深入的交談,兩人交換想法,并達成好幾個一致的意見。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一定要把小紅養成正常的閨女,而不是女爺們。
初一開門納拜年帖,初二與同僚團拜,初三與鰲州當地耆宿一同飲宴,初四開祭,初五上齋,初六開市,初七開集,初八衙門開印,正式上差。比之長安十五才開始上差,地方上因事務較雜,一般都是初作初九開印。
初九這天,吳王到袁州,顧凜川接到消息,不自覺地挑眉。要是什么也不知道就算了,偏他現在什么也都知道,自然會認為吳王此行頗有些怪異。若非吳王在蕭霄登基后也不曾選擇,顧凜川八成就要以為吳王有反意。
偏這位沒有,還是土匪們的后臺,這可就十分有意思了。吳王在吳王妃難產死亡之前都一直在封地,所以吳王能最終成把這群土匪拿下,顧凜川倒不覺得應該意外。不過,一位王爺,把土匪收服而不是剿滅,這總會有些耐人尋味:“吳王兩日后就來,吳王妃便是鰲州人,吳王來一是送王妃還鄉,鰲州女出嫁后身死是不入夫家墳的,需歸娘家墳。你安排一下住宿,福王和蕭霄他們幾個也會一道來,說是來看你的。”
隨著年齡漸長,加上吳王和福王也來,不太好住一起,好在藻園隔壁的那間園子也是位官員的私產,借一借倒并不難。
一聽蕭霄他們會來,沈端言一下子覺得心情都明亮起來,她的陽光美少年們要來看望她了,真是好孩子。雖則才分別幾個月,但總覺得像是很長很長的時間,就連小紅都總“舅舅舅舅”地念叨,她怎么可能不惦記著他們幾個。而且吧,她還尤其擔心,萬一少年們被教成老狐貍了,她的陽光美少年還能存在嗎?
其實吳王挺冤的,吳地是改歸制后重新歸攏的,將幾個地區歸在一起,古制上有吳楚湘越,本朝之前已經有幾百年沒有過吳地。鰲州原本要算,應該算楚地,只不過因有一道山攔著,將鰲州與楚地隔開,便劃在吳地境內。所以,吳王是這幾百年來,吳地第一位坐鎮的王侯,鰲州書院一直約束著這股勢力,好不容易吳王來,鰲州書院這群書生終于找到苦主,可以把這群惡勢力交托出去了。
書院也挺苦逼的,想教化吧,教化不來,想剿吧,跟書院又已經千絲萬縷,而且鰲州一剿匪的話,只怕要出大亂子,只能這么一直拖著。吳王一來,接到這個,就差想把沈靈均給弄死,可也一相,剿不得,捏在手上雖捏得住,卻是個燙手的,吳王要是皇帝陛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可能也就直接說了,偏他不是,與皇帝陛下又不很親近,哪里敢直接說,只能暗搓搓地收著,約束著。
美少年們來的時候是正月十二上午,鰲州的燈市十分有明,上元燈會更是方圓百里最好的賞燈去處。美少年們雖是來看沈端言和小紅的,不過,能有點熱鬧湊,有點好玩的玩當然更好。
一下船,美少年們什么也不管,直接就去找小紅,沈端言眼睜睜看著少年們從她身邊過,連個眼角都不帶多給她一個。
沈端言:……
因小紅是顧凜川抱著的,美少年們直接就沖顧凜川去了,一個個你要抱小紅,我要戳臉蛋,他要揉腦袋。小紅雖被折騰,卻十分樂,沖美貌舅舅們歡悅得那叫一個笑開顏:“舅舅,舅舅……”
“哎,小紅喊人愈發清晰。”顧汝中每每都要被小紅的笑容和萌樣給融化掉。
“不該是說小紅居然還認得我們嗎?真招人喜歡,這么久不見了,還能認出我們來國。”晏修棠屬于熱衷戳臉的。
張鈞習武,手粗腳重,歷來就不很敢碰小紅,只能在一邊看著,然后懷揣著一堆東西,等著給紅女王上貢。
小紅被蕭霄抱在懷里,蕭霄低頭看著胸口的口水,心說:果然還是那個愛涂人一身口水的小丫頭片子,我的衣服很軟和好涂口水吧,為你特地換的棉袍。
沈端言在早春的寒風中凌亂著……
#生完孩子的女人果然要掉價#
#我的美貌舅舅們來看我了#
#以及,我爹的情敵來了,好帥有木有!!!#
#美貌舅舅們越來越美貌,我的心臟中了好多箭,腫么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