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了?咳這么厲害,沒有人伺候湯藥嗎!”柳老邁步走進內屋,皺著眉頭大聲地說。
蕭戈沒想到柳老也來了,連忙擺擺手,好一會兒才從咳嗽中緩過來:“小小風寒,不值當柳老憂心。”
“不是憂心你,是憂心我家小徒弟,聽說我徒弟給你開的藥粥你不愿喝?怎么了?覺得她的藥方有問題?”
柳老一點情面都不留,他還一肚子火呢,老老實實吃藥不就完了,搞什么幺蛾子,不就是素年丫頭不愿意跟著去渭城嗎?還鬧脾氣了?
蕭戈沒忙著解釋,他在愣著呢,徒弟?醫圣柳老的徒弟?是素年嗎?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看到蕭戈不說話,柳老更來氣了:“也行,既然不滿意我徒弟,那老夫就親自給你開一副。”
說完也不等蕭戈反應,撩起袖子走到一旁開始奮筆疾書,然后隨意地丟給一旁的小廝,大手一揮:“抓藥去。”
素年在柳老身后裝死,恨不得一點存在感都沒有才好,只可惜,蕭戈的眼神從聽到柳老的話以后就一直粘在自己的身上。
“這么說,柳老收徒弟了?咳咳咳,真是可喜可賀,咳咳咳。”蕭戈簡單的一句話說得都有些困難,卻堅持著要祝賀一下。
“刺史大人客氣,老夫倒是聽說大人升職了,還沒有恭喜大人呢,等大人上任的時候,我們師徒兩一定好好地送送大人。”
“咳咳咳咳。”蕭戈正好一陣劇烈的咳嗽,咳得他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看得素年有些心驚。
師父是故意的吧,這種時候刺激人家。不過素年覺得有些解氣,師父這是在幫她擺明立場呢。她現在是醫圣柳老的徒弟,再不是當初需要低眉順眼不斷安慰自己接受別人意思的小醫娘了。
素年繼續裝死,反正她今天不是主角,有師父在,壓根不需要自己刷存在感。
只不過,蕭大人的眼神有些帶刺啊……
等蕭戈的咳嗽略緩,屋子里居然有些冷清了下來,柳老的話都撂了下來,覺得自己也沒什么好說的了。藥方也開了,要不是他們才進來,他都想帶著素年回去了。
但這里怎么說也是刺史府,不是酒店客棧,不能夠隨意地出入,經常在高官顯貴豪門大宅里瞧病的柳老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柳老不說話了,蕭戈除了時不時咳嗽一聲以外,竟然也不開口。
素年都要憂傷了,這靜默得讓人難受啊。
幸好。蕭戈的那個衷心的小廝月松,見自己將沈娘子和柳老都請來了,就急急忙忙去按照素年之前的方子熬粥。
他是真心擔心蕭大人的身體,所以覺得。在沈娘子面前,蕭大人應該會將粥喝了吧?
這會兒,大家都比賽不說話的時候。月松及時地將神仙粥端了上來。
素年在心里點贊,然后婉言勸道:“蕭大人。此粥十分對癥風寒頭疼和發熱咳嗽,您不妨試試?”
說完。自然地從月松手里接過粥碗,用小勺在里面攪了攪,讓熱氣稍微散快一些不至于燙嘴,才慢慢走過去遞到蕭戈的面前。
蕭戈看著蒸騰著白煙的稠粥,垂著眼睛,視線轉移到拿著碗的那雙細膩到幾乎沒有紋路的手上,她不覺得燙嗎?
心里這么想著,手卻已經伸出去將碗接過來了,果然,瓷碗的溫度依然很高,月松很盡職地遵守著要趁熱喝的囑咐,剛出鍋就端來了。
素年的指尖燙得微紅,她輕輕捏住耳垂來舒緩疼痛感,然后看到自己在看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素年是粗心了……,她沒想到這碗這么燙,要是蕭戈再遲接過去一會兒,說不定這碗粥就會撒了,幸好幸好。
素年嘴角邊有兩顆梨渦,微笑時有些不顯,但笑得深了就會出現,讓她清麗的面容平添幾分甜美。
蕭戈無意識地將碗送到嘴邊,張口就是一大口,粥入了嘴以后才發現,燙啊!
可他是刺史,不好不在乎形象,只得忍住吞了下去,原本就因為咳嗽而疼痛的喉嚨,這會兒直接沒了感覺。
偏偏素年還在一旁歪著頭問,“如何?味道還不錯吧?”
蕭戈面無表情地微微點頭,心里卻在悲憤,什么味道來著?他剛剛沒有嘗出來……
眼見大人肯喝粥了,月松心里念叨著佛祖,果然自己見沈娘子請來是明智的,再加上剛剛柳老似乎也開了藥方,想必大人很快就會好的吧。
一勺一勺地將粥送進嘴里,蕭戈恢復了原本的冷靜,柳老會說那樣的話,顯然是知道了自己的打算,也知道了素年并不想去渭城。
可就這樣放棄,蕭戈不甘心,他年紀雖不大,生平卻也沒有什么自己想要爭取的東西,結果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感興趣的了,可人家不感興趣。
“柳老,聽說之前請您的去瞧病的,也是在渭城?”
柳老抬眼,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真巧,我這次上任也是在那里呢,若是柳老再去的話,請一定要讓我招待您。”
蕭戈慢慢將粥喝完,月松上前取走了空碗,并想按照素年說的服侍他躺下蓋上被子,蕭戈揮揮手,表示不用。
柳老幾句話就明白了蕭戈的意思,還是不死心啊。
“素年丫頭,你先出去,我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想要跟刺史大人說,總不能讓他帶病上任吧。”
素年聽話地點頭,轉身就走,卻在要出門之前回了一下頭,“蕭大人,喝了神仙粥最好要蓋著被子助藥力,出一身汗就會好許多的。”
“行了,你出去吧。”柳老揮手讓她趕緊走。
月松很有眼色地也帶著屋內的人都退下,并將門給關上。
“我這個小徒弟,很盡職盡責吧?”柳老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蕭戈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柳老的眼神轉回來,“所以,刺史大人覺得有意思了?這么一個有趣的小醫娘,想留在身邊應該挺好玩的?”
柳老臉上雖然帶著笑,蕭戈卻是一點都輕松不起來。
他知道自己最好回答得謹慎些,誰也不知道柳老護起短來是什么模樣,畢竟這可是他第一次收徒。
“并不是這樣。”
“那是哪樣?”
“說不出來了吧?我的這個小徒弟啊,什么都好,就是對人一點都沒有防備之心,自己一個人帶著兩個丫頭討生活,沒人會幫她考慮以后的事情,但現在有我這個師父了,我就不能看著她一步一步陷入泥潭。”
柳老的神色嚴肅,“大人,您是什么身份,素年丫頭又是什么身份?將她一直放在身邊,您覺得妥當嗎?素年丫頭就要到可以成親的年歲了,再不可如此粗心大意,讓人說了閑話都不自知!”
蕭戈的嘴唇抿成一條線,一言不發,他只覺得胃里有熱氣在往上冒,分不清是因為柳老的話,還是因為剛剛喝下去的粥。
“老夫言盡于此,對大人來說,我們這些醫者可能沒有什么資格選擇自己的意愿,就當老夫倚老賣老,請大人,不要再影響到素年丫頭了。”
柳老說完,轉身往門外走去,蕭戈的手握成拳頭,幾次想開口說些什么,反駁柳老的話,可話到嘴邊,他卻又不知道能說什么,只能看著柳老慢慢走出去。
月松隨后低著頭進來,走到床邊一看,蕭大人的臉色陰得都能夠滴水了,這柳老究竟跟大人說了什么呀!
“大人,沈娘子交代了,您最好是躺下靜養,這樣身子才能好得快。”
月松提心吊膽地放輕了聲音,硬著頭皮勸說
本以為會遭到遷怒,月松的腦袋都有往回縮的動作了,卻不料蕭戈的身子開始動了起來。
慢慢地將身子滑入錦被中,月松急忙上前將幫他整理好,然后默默地站到一旁。
自己的主子真好,月松走神地想,雖然看上去很威嚴冷酷,可從來沒有遷怒過他們下人,他們還算是很幸福的了。
“以后,刺史府的事情你就別管了,要再有人來找你,師父我代替你過來。”
在回去的路上,柳老淡淡地說。
素年點點頭,心下知道師父大概是幫她說開了。
這樣也好,雖然這個雇主很大方,作為上司老板是沒得挑剔,可她并不想扯上私人關系。
素年有自知之明,也知道這個時代跟她的前世在某些方面天差地別,如果,她說如果,她真的傾慕于刺史大人的話,以她的身份,大概也就是一個寵妾頂天了。
這可不是她的人生奮斗目標,做人小妾,確實也可以混吃等死,乍一看差不了多少,但素年有潔癖啊,她不能忍受自己未來的丈夫在自己眼皮底下跟別的女人卿卿我我,她一定會忍不住去拿菜刀的。
這大概,是她前世帶來的深刻影響吧,已經是本能了,沒法兒改變。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不自量力地肖想過刺史大人,那是不切實際的,素年比較喜歡腳踏實地。
“嗯,我知道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