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后,額前散落的頭發被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到腦后去,長天在她榻邊坐下,過了很久才低聲道:“不要胡思亂想,控好力量就是。”
她沒有言語,連呼吸都平穩,似是沉睡。一頭烏發如緞散在雪白的飛駝絨上,睫毛濃密卷翹,蓋住了平時靈動的眼眸,在面頰上留下一小片脆弱的陰影。她側躺著,肌膚白晳得近乎透明,他似乎都能看到她細細的脖頸底下淡青色的動脈。
在這一室暖香中,長天突然很想念她身軀的柔軟,哪怕只是抱上一抱也能令他滿心安寧。可是換上了香車軟褥,他再也沒理由把她捂在懷里了。現在她進入了內視狀態,暫時封閉了與外界的聯系,這樣控制體|內的龐勃力道也會相對輕松一點。只不過,這恐怕也是種逃避吧?
他搖了搖頭,取出地陰童子送來的訊報,繼續看了起來。
這間小小的密室突然安靜得針尖落地都能聽聞。
擱在小柜上的精美沙漏,不知不覺漏完了刻度。
九個時辰過去了。
車廂頂上的水晶燈,突然快速明滅了三次。
寧小閑已然入定,一無所覺,長天卻蹙起長眉,隨開了車門。這輛大車帶有隔音結界,所以外頭若有狀況,手下只能按動機關,以這種方式通知車里人。他當時奪車時速度太快,北辰炎始終未能接訊。
高空罡風環伺已久,氣勢洶洶正要卷入。卻只刮到了他面前就再難以寸進,這車廂中的物件還維持著原先的模樣,沒有一件被擾動。
一只紅隼飛進來。口吐人言,用語也尤其簡單:“神君大人,敵襲。”
長天點了點頭,紅隼當即飛起。他大步邁出,長袖一甩帶上了門,隨后站到車廂頂上。
龍馬依舊飛奔,颯沓如流星。二十余頭紅隼緊緊跟在車廂邊上飛行,遠方天空中云層很厚,從中鉆出了不少黑點。
頃刻之間。這些黑點就越來越近,越來越大。長天只瞥了一眼,就知道這些長著雙翅能夠飛行的家伙,都不是禽妖。
它們是巨型蝠妖。
這些東西一律都長著兩個腦袋。一個齒含劇毒。另一個可以噴吐腐蝕性極強的酸液,身體比起隼妖來要強壯數倍,翼展能夠達到七丈(二十二米)以上,若是寧小閑在此,都會覺得這些家伙看起來像小型客機一般龐大。
并且它們還占據了數量上的優勢。以己方的眼力,不難看出蝠妖的數量一共是三十三頭,不多也不少。它們身形太大,飛得越近。那一雙雙鼓起的肉翅越有遮天蔽日的感覺。
隼妖即便再強悍,畢竟身材嬌小。數量又遠不及對方。然而長天面無表情地下令道:“不可令它們靠近馬車。”
眾隼清鳴一聲以示回應。她們雖是雌性,然而首先是曷比悉族的妖兵,這個妖種之中連婦孺都天生就是搏擊長空的料子。曷比悉族既是隱流的附族,那么大人下達的命令,拼死也必須完成。
更何況,她們現在所跟隨的乃是隱流之主,整個南贍部洲誰人不聞的撼天神君,便這區區數十頭巨蝠,也能放在他老人家眼中么?
雙方的速度都如流星趕月,幾乎眨眼的功夫就撞在了一起。
近看巨蝠,更顯體格極其強壯,巨翅扇動帶起的風力,都能將隼妖推得遠遠地。普通紅隼的體型偏小,曷比悉族的隼妖自然相對嬌小,雙翼展開來不到兩丈(六米),無論身形體重,都趕不上巨蝠。然而她們勝在身形靈巧,雙翅稍攏就能在空中作出種種騰挪撲擊,猶如魚兒在水中一般靈動自如,否則“鷂子翻身”這個詞從何而來?
兩頭隼妖齊心協力,倒也能拖住一頭巨蝠,令它顧此失彼,更何況這就在神君大人眼皮子底下,任誰都會像打了腎上腺素般賣力。
然而這樣的優勢保持不了太久,一則巨蝠數量太多,二來,這些家伙身上還有乘客!
長天負手而立,觀察了幾眼,倒覺有趣。這分明是妖宗和仙派聯起手來,要知道飛行妖種不同于法器,決不是那么好駕馭的,這些充當了騎手的修士在座下巨蝠劇烈搏斗的時候還能穩穩地站在座騎背上,一則修為不低,二來恐怕配合的時日不短。他在上古之時,就見過這樣的組合,然而彼時人類還未崛起,修士數量畢竟有限,時隔多年再睹,當真令人懷念啊。
毫無疑問,這樣的對手對隼妖來說有些吃力。她們原本就不是妖兵中的主戰兵種,往往依其天賦能夠成為優秀的前哨和探子,亦即是偵察兵,其機動力和隱蔽性突出,這真正的戰斗力就弱了些。
幾個照面下來,就有四、五頭紅隼傷在修士的法器之下。
就在此時,長天伸了個響指。
在高空罡風當中,這么微小的聲音轉眼就被蓋過,然而所有隼妖身上一齊燃起了赤紅的火焰!
烈火熊熊,幾乎將云彩也點燃了。敵我雙方都駭了一跳,然而紅隼緊接著就發現,這層火焰不過是覆蓋在體表,自己連熱意都察覺不到,更不用說燒及羽毛。它們翅扇爪擊,乃是近身和蝠妖、修士肉搏,因此這火立刻就順勢燒了過去。
這是長天的三昧真火,號稱無物不燃。按照泛大陸盟約,他不能在大型戰役中出手,但這卻不是指別人欺到他頭上來,他還不能還手。
對待敵人,這火焰自然沒有那般溫和了。蝠妖翅上沒有羽毛,只覆蓋長著絨毛的肉膜,可謂一點就著,轉眼已有七、八頭巨蝠引火燒身,這火勢一渡過去就像撲著了汽油,呼地一下連巨蝠帶修士都包在里頭,熊熊燃燒,不一會兒就傳出來焦香味兒。
這個時候,長天就無端端想起車中的丫頭,她在野外最喜歡燒烤的就是雞翅了,估計也能喜歡這個味道。
畢竟占著數量上的優勢,已有七、八頭巨蝠迫近大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