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會有乾清宮太監與行人司的人頒冊宣詔,流程跟當初殷昱受封時差不多,只不過今日是頒冊和開府定在同一日。
頒詔之后便按順序送上宮里的賞賜,皇帝給殷曜的也跟當初賞給殷昱的差不多。謝琬本以為按照皇帝的慣例,定會借此機會給殷曜格外隆重點的待遇抬舉抬舉他,如今看來,只怕也是在乾清宮跟明月那事讓皇帝著惱了。
可是既然惱他就懲嚴點兒不是?反倒還把謝榮給勾搭出來,這就報讓人無語了。
按照皇帝這般行事,逼宮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她記得前世皇帝的結局尚算好,不過說到這里,算起來皇帝大行也就是明年的事了,前世他是壽終正寢,這世世道亂成這樣,他還能以壽終正寢告終,也算幸事一樁。
仔細想起來,皇帝駕崩應是明年三四月的事,這么說來只要拖得這個時間過去,太子順利登基,七先生被擒,朝局便可徹底穩定下來。但是前世里在她死前七先生一直沒露面,只怕是殷曜最后當了太子的緣故。殷曜已然當了太子,皇位便被七先生他們拿到了一半,他們當然可以以逸待勞。
而這世這盤局全都攪亂了,七先生提前出來,殷曜至今沒當上太孫,殷昱也已然在準備翻盤,那么情勢還會如前世一樣嗎?
“想什么呢?”
正坐在后花園里與眾宗親吃茶時,殷昭發現了她的走神。殷昭本來亦可不來,是看在謝琬也來的份上,才打消了裝病的念頭。
謝琬當然不會告訴她自己有著兩世經歷,看她在吃腌漬的楊梅,遂道:“你是不是有喜了?”
殷昭頓了下,搖搖頭:“沒有。我們采取了措施,暫時不要。”
謝琬一口茶差點沒噴出來,“為什么?”顧盛宗是世子,殷昭是世子夫人,她無法理解她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像他們這種情況,不是應該越快懷上子嗣越好嗎?
“我才十六歲,年紀太小,這么早懷孕生子對身子不利。”殷昭認真地說道。“起碼過了二十再生,那樣對大人孩子都好。你是認識我太晚了,不然我也會早些把這個告訴你。像你如今暫時不再接著生還是有好處的。”
謝琬目瞪口呆,過了二十再生,她倒是沉得住氣。
“你哪里學來的這套怪理論?”謝琬作為長嫂,不得不正色了,“你嫁過去了就是顧家的兒媳婦,傳宗接代不光是為著夫家,其實也是為你自己。誰說二十歲以前生孩子不好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還有母妃和后宮娘娘們,她們生下子嗣的年紀可都不大。”
“可是幾個又能享受到宮中那樣的調理照顧?”殷昭笑了聲,“你看看民間那么多女子,多少死于生育事上?又有多少人能活到花甲古稀?”
這倒也是。謝琬默然。前世她身邊不乏這樣的例子,只是因為大勢所趨,她與殷昱之間又十分恩愛,所以沒曾去想過這些事,倒是殷昭看得深遠。
“那顧家會同意你這樣做?”謝琬睨了她一眼,在她看來,如此懂得照顧自己好是好,只是若是引起公婆不滿,導致未來日子艱難,便就得不償失了。
“顧盛宗很支持我。而且,我公婆也都知道我四歲的時候病過一回,太醫交代身子嬌弱,急不得的。”殷昭沖她笑了笑,目光接而轉過去看亭外的金錢菊,莫明有些回避的感覺。接著她又說道:“我那些日子不是在看太醫館的醫書嗎?于是我開始有了個理想。”
“什么理想?”謝琬輕瞪了她一眼,“難道是去號召全天下的女子都過了二十才生育?”
“差不太遠。”殷昭竟然有絲興奮,把擱在欄桿上的手肘收回來,說道:“雖然你說的這事不大可能,不過,我倒是想在京師開間專給女子看醫治病,宣傳宣傳千金知識的醫館,甚至是定期舉辦一些醫學知識的授課,使那些家境不好的女子也能得到這些醫學常識的普及,如何去回避一些風險。”
謝琬默了下,抬頭道:“這個想法倒是不錯。”
殷昭笑道:“這么說,你支持我?”
“與民有利的事情,我為什么不支持?”謝琬微笑道,“胡沁這些年研究千金婦科方面也很有成效,我可以把他先借給你。”
“就知道你最好。”殷昭沖她笑了下,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來了。
竇夫人從旁見她們姑嫂二人說得熱鬧,便也出聲笑道:“你們在說什么呢?”
謝琬道:“昭丫頭要開醫館做生意,跟我要胡沁坐鎮呢。”
“哦?”竇夫人也起了興趣,“公主殿下懸壺濟世,胡大夫醫術極好,能出醫館坐鎮,那可真是百姓們的福份了。”
說到這里謝琬倒是又想起遠去了廣西的竇詢,不由道:“四爺去廣西這些日子,不知可還習慣那邊的氣候?”
竇夫人乍聽此言,身子微微一震,看向謝琬,點頭笑道:“南方氣候濕潤,習慣得很,前兒才讓人捎了信回來,說是要在那里呆個一年半載才回來。倒勞煩你惦記。對了,我聽說你們家那會兒有個茶莊在南邊兒?……”
說到謝家茶園,謝琬含笑點頭,順著她的話又說起了別的。
今日的主角是殷曜,陪客是鄭府的人,雖然這份職責理該謝琬來擔當,但是他們壓根沒想過去攬這檔子事兒,也就隨便鄭府的人在此喧嘩鬧騰了。好歹捱到用過午宴,謝琬便就帶著殷煦告辭,殷昱他們有事做,且不回府。
出門時謝琬著意讓邢珠留意了下來賓冊子,只見上頭有謝榮的賀儀,來的卻是謝蕓。
謝榮這幾日深居簡出,殷曜開府這樣的大事他本來很該去的,可是猶豫再三,他還是只讓謝蕓代去。
他具體也說不清楚這樣做是為什么,只覺得雖然他依然有雄心壯志,可是以往的信心卻漸漸在流失,殷昱拿殷磊的性命換來了清剿亂黨總指揮一職,這代表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指揮手下五千人的軍隊,五千人雖不多,但是這卻發出來一個信號,如今朝堂的天平又一次在朝殷昱那邊傾斜。
他開始有種末日之感。
如今全城已被封鎖,殷昱又在以掘地三尺的勢態搜查七先生,七先生就是再謹慎,也沒辦法應對這樣的搜捕吧?于是即使他已經跟七先生達成了協議,這協議看起來也更像是同走在窮途末路上的兩個人的最后掙扎。
他現在極希望七先生不要來找他,他更希望時間能夠倒回去,讓他把尋找七先生的這段給抹去!他如果沒有去找過七先生,七先生也不會主動來找他!就算他來找他,他也還可以拒絕!可是現在,他再拒絕都沒有用了,何況他壓根就沒有拒絕過!
他覺得現在狀況就如同一塊巨石頂在背上,每當他拼足勁想要往上頂一頂,以圖獲得一絲喘氣的空隙,可是接下來他所面臨的,又是更沉重的墜壓,他簡直都有些絕望了,如果七先生不在殷昱找到他之前奮起反抗,把形勢變回主動,那他們就真的完蛋了!
他怎么能夠完蛋,怎么能以這樣的面目去見謝家祖宗?去見謝啟功還有謝騰?
既然已經不能倒回原來,那他就只能咬著牙往前,他就是死在殷昱刺過來的刀尖上,也好過窩窩囊囊地坐以待斃!
“龐鑫,你去遞個帖子到溫禧王府,我要見王爺。”
他把頭雙手里抬起來,帶著絲疲憊說道。
謝琬才哄了殷煦睡覺,周南走進來:“王妃,謝榮領著謝蕓去溫禧王府了。不知道做什么。”
殷煦聽到聲音從被窩里轉過頭來,眨著晶亮的眸子望著門外。謝琬毫不客氣地把他的頭撥回去,沖他瞪了瞪眼,走出來。
“再去打聽,看他又出什么夭蛾子。”
周南再次回來的時候是翌日早上,其實并不太晚,殷煦自己坐在寧大乙送來的雕著小老虎的小餐桌旁吃飯,謝琬在旁邊給他擦一會兒要戴的金項圈,但是周南覺得晚。
“謝榮居然把謝蕓送到溫禧王府做了長史,這跟謝榮留在殷曜身邊有什么區別?小的們真該死,居然沒早發現他有這樣的打算!”
周南追悔莫及,一張臉揪到了一塊兒。
謝琬擦項圈兒的手停了停,只片刻,又接著擦起來。
“你不用懊悔,我現在恨不得他多些動作。如果我猜的沒錯,他這樣把謝蕓送去殷曜身邊,七先生應該也會有所表示了。你只要記得仔細盯緊著他就行。”
周南微愕,稱是退下。
謝琬將擦好的項圈掛在殷煦脖子上,得到抬起頭來的殷煦一個燦爛的笑。
也許到了明年,她就可以給殷煦懷個弟弟。
謝榮把兒子送到了溫禧王府的事,七先生也在當日就收到了消息。
“他這是在傳信息給我,讓我開始行動。”
夜里點了燈在書房,他手拿著翻開的書卷說道。“劉禎,我讓你查太子的病情查得如何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