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相宜心想,此次常曦將元武侯府折騰得天番地覆,元武侯府那邊也是留足的情面,姜行空提出的要求也不過分,他要再堅持下來,反而叫別人誤以為他真怕了常曦。
也不去看常曦一眼,夏相宜如藏雷電的雙眸掃了陳尋一眼,說道:“念在你們曾追隨常曦的份上,你們走吧;行空兄是守信義之人,我想他三rì之內不會為難你們。”
神宵宗!
陳尋心生狂瀾,他看紫衫女行事任性妄為,肆無忌憚,還以為她是邪門出身,怎么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神宵宗的弟子?
看李余目瞪口呆,想來他心里也極是意外。
真要叫神宵宗的人誤以為是他們將膽大妄為的紫衫女拉下水、落草為寇,他與李余沒事湊到神宵宗去,多半也沒有什么好果子吃。
陳尋將李余從地上背起來,朝紫衫女抱拳說道:“大當家,咱們這就后會無期了啦!”
紫衫女還想要陳尋堅持一段時間,待她回宗門后說清原委,就會再回沙海找他們,但見夏相宜眉頭微挑,驀然意識到陳尋當著眾人的面,故意喊她“大當家”,實是在夏相宜跟前揭穿她曾在沙海落草為寇的行徑。
紫衫女沒想到陳尋逃亡之際,竟然還記恨舊事,不忘反咬她一口,恨得牙癢癢的,轉念又想到,陳尋故意揭穿她落草為寇的事情,多半是不想跟她去神宵宗,心里冷笑:你小子以為能逃出老娘的手掌心?
陳尋相信夏相宜的話還是有分量的。
至少姜行空不會當著夏相宜的面追殺他與李余。
而就算夏相宜羈押紫衫女離開之后,姜行空他也未必能tuō開身來。
除了要守住落地生根的八荒旗之外,姜行空更重要的,還要先將鎮魂降龍樁、玲瓏玉車、霹靂雷光翼等一干重寶送回元武侯府外。
姜行空在此地,除了手下十名黑甲騎將與棲云山的弟子,也抽不出多少人手追殺他們。
陳尋整了整行囊,又與姜行空說道:“咱們就后會有期了!你有本事,三rì后就親自來殺我們,不要再到處賣可憐。要是三個月內,你都沒本事殺我們,也只是證明你沒本事而已。”
說罷這話,陳尋背起李余,縱身就躍下石嶺,化作一道流影,直接往涂山東嶺方向行去。
姜行空每根血管都在抽搐,然而跟夏相宜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他也只能等夏相宜走后,再部署圍殺之事。
衛澈在夏相宜面前只能執晚輩之禮,要不是常曦三番數次滋擾赤楓堡,他也不會助姜行空圍擒常曦。
他上前給夏相宜行過禮,側頭看向化身流影往涂山方向疾掠的陳尋,眉頭輕蹙。
趙添貴說這人是他親手擒獲,但他沒有什么印象,而此子藏蹤匿跡,甚至在赤楓堡甘當苦奴,還真是耐人尋味啊。
只可惜赤楓堡一戰過后,趙添貴迫不及待將與此子一同擒獲的苦奴都清理掉了,也無法追查此子的真實身份。
然而再細想,威力堪比青焰蓮爆符的青焰霹靂子,兩次在此子手里現形問世,可見青焰霹靂子應是此子之物,衛澈也不清楚,棲云山要不要派出人手,與元武侯府一起,將此子擒獲……
“你將我放下吧,我不能拖累你。”李余掙扎著要從陳尋背上落地。
夏相宜不會為他們這兩個無名小卒,真在沙海里守著姜行空三rì;而一旦夏相宜押著紫衫女返回神宵宗,姜行空多半會立即部署人手趕過來追殺他們。
三rì之約,都是狗屁,姜行空沒有當面擊殺他,就是已經是給夏相宜的面子,這也是姜行空要堵住紫衫女的口實,叫紫衫女rì后沒有借口找他的麻煩。
事實上,留給他們逃亡的時間實在有限得很,李余不愿拖累陳尋。
“還沒到放棄的時候,”陳尋嘿嘿一笑,說道,“你也甭跟我客氣,我要覺得真沒能力救你,會拍拍屁股就走。我要現在就將你丟下,rì后也不好意思再去見紀真人。說起來,劍訣修煉上,我還有好些地方要找紀真人請教呢。”
陳尋說得市儈,李余知道他實是古道熱腸之人,心頭一熱,也不再多說什么,打定主意,真要到危急之時,寧可自盡,也絕不拖累陳尋。
陳尋抬頭看著遠山之巔的天焰霞光,跟李余說道:“咱們還得接著往里走啊……”
陳尋知道姜行空靈識透過八荒旗,能追蹤千里之外,八荒旗神異之處,無異在他人體內種下萬里追蹤符。
八荒旗畢竟跟萬里追蹤符與追魂印等法器不同,只要有機會混淆掉姜行空的靈識感應,陳尋就不怕姜行空還能將他跟李余從茫茫人海之中分辨出來。
不然的話,睚眥必報、心xìong狹窄的姜行空,在圍追紫衫女的同時,完全可以派人到殘寨來殺他,以報肉身受創之仇。
陳尋心想也真是命苦,他這三年多來東躲西藏,就是怕被青陽子發現行藏,沒想到青陽子這個麻煩還沒有解決,又跟姜行空、跟元武侯府這樣的勢力結成死仇。
陳尋以往都以為元武侯身為郡侯之一,勢力是要比蘇家強,但料想不會強出太多,然而這段時間所見所聞,陳尋才知道他此前是錯得太離譜了。
元武侯府與棲云山等西北域宗門勢力勾結甚深,暗中助棲云山侵奪千劍宗的礦脈、靈泉,這已經叫陳尋相當吃驚了,更叫他沒有想到的是,元武侯府同神宵宗的關系竟然是如此的密切。
四千年前,神宵宗、龍門宗等七大宗門,助姜代伐姬氏稱帝云洲,而后四千余年,這七宗在云洲擁有極超然的地位,甚至能干涉帝位之繼承。
神宵宗不僅是云洲七宗之一,同時也是西北域諸宗之首。
說實話,陳尋與李余想破腦袋,都沒有想到,紫衫女常曦竟然是神宵宗的弟子。
而他們此前也沒有想到,身為西北域諸宗之首的神宵宗,暗里與元武侯府的關系如此密切。
要知道,元武侯姜矍雖是帝室族人,但元武侯府的地位,是根本無法跟七宗之一的神宵宗相提并論的。
也有可能,元武侯只是跟常曦、夏相宜的授業師尊私交甚厚而已。
不管怎么說,元武侯府藏在水面之下的潛力大得驚人,這也難怪蘇家當年力促元武侯府得到夔龍天圖。
陳尋考慮過,是不是要跑到千劍宗尋求庇護,轉念想千劍宗僅靠紀烈一人支撐,有些太艱難了。
紫衫女常曦冒充千劍宗百里靜容走入元武城,元武侯府都敢出手,想要用鎖魂印將人控制住,想必是壓根都不把千劍宗放在眼底。
他此時背著李余跑去千劍宗,未必就阻止元武侯府跑上千劍宗討人,還會給千劍宗帶去大麻煩。
眼下之計,他與李余只能先往涂山深處跑。
橫臥涂山絕嶺之巔的天焰,對普通人來說,僅僅是天地至純至陽罡氣所化的一道瑰麗霞火,橫臥絕嶺之巔、不時游動。
然而對修士來說,這在涂山之巔游動的天焰則是禁獄魔焰,不要說還胎、天元修士了,就算老夔修煉萬年的肉身,沾天焰也會焚煉無形。
天焰能焚毀一切攜靈之物,但對不同修為境界的修士,有著不同的感應。
這是天地至純至陽靈氣之間的感應,與斂息藏蹤無關。
體內修煉的靈氣、靈元、元丹越是精純,無事走進涂山絕嶺,越是有可能引來天焰焚身之禍;反而修為境界差的,相對要安全一些。
陳尋要逃避元武侯府的追殺,還要采藥煉丹給李余調養傷勢,唯有進入涂山絕嶺深處,才能周旋更多的時間……
夏相宜在石嶺守了半rì,就帶常曦返回宗門;衛澈也與姜行空辭行,往赤楓堡趕去。
在回赤楓堡的半道上,衛澈叫趙添貴截住:
“衛瓘在沙盜的殘寨里,找你過來。”
衛澈知道他這個族叔,同時又是棲云山同門的師兄弟,足智多謀,即使只有還胎中期巔峰的修為,宗門依舊讓他負責赤楓堡的事務。
衛澈不知道衛瓘發現了什么,當下隨趙添貴往沙盜殘寨疾掠而去。
殘寨叫數十頭兇殘的沙狼占據,趙添貴攔住衛澈,沒讓他出劍誅殺這些沙狼,說道:“衛瓘說留著這些沙狼有好處……”
衛澈釋出兇煞劍意,將數沙狼暫時駭走,與趙添貴從聚義堂殿后的甬道鉆進石穴。
衛澈出手剿滅這伙沙盜時,曾進入石穴,還出劍轟塌半片石殿,后又打塌外面的通道封住石穴。
然而再走進石空,衛澈陡然感覺到跟上次最大的區別,訝然道:
“好濃郁的靈氣,他們又重新挖開地泉了?”
“沒有,你看這些……”衛瓘舉火照亮石壁。
陳尋離開時,考慮過有可能再回來,就沒有將所有的聚靈伏元陣都拿走。
實際上,陳尋過去五六個月,一共煉制了二十多只聚靈伏元陣,須彌戒、小乾坤袋也裝不下這么多的聚靈伏元陣,他只能挑了幾只他最得意、也是最接近最終聚靈禁制的法陣,裝入小乾坤袋帶走,然而剩下近二十聚靈伏元陣,都留在這石穴之中。
“這些法陣竟然都能匯聚靈氣!”衛澈看到四面石壁上所形成的靈氣漩渦大小不一,也是嘆為觀止,沒想到常曦不僅隨身帶有一件能吞吸天地靈氣的聚靈法陣,就連落腳之地也如此奢侈,竟然硬生生的將一處石穴改造成能匯聚靈空的石穴。
這難道是神宵宗弟子的派頭?
“不,你再細看這些法陣,是不是都是一樣?”衛瓘指著四壁的十九件聚靈伏元陣說道。
“哦!”衛澈這才注意到這些聚靈法陣大體相似,而細看實際上每一座法陣從陣眼到陣盤都有極為玄妙的變化,十九件法陣,十九種不同的聚靈禁制……
這一幕叫衛澈目瞠口呆,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