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青木道人如此鄭重其事的囑吩宗崖,陳尋才知道他上手兩次,就如此輕易的繪制出凈水符,實非尋常事。
待宗崖走開,陳尋問青木道人:“我如此繪符,有何不對?”
“不是不對,是太對了,”青木道人苦笑道,“宗圖說你殊異之處,我還以為他有所夸大,今日見了,才知還是我見識太淺薄了。”
“……”陳尋一時間不知道他制符殊異在哪里。
“制符,尋常人都是先將玄符紋樣記熟,不能有一絲錯漏,而落筆符紙,更是要行云流水,不能有一絲停滯,這樣才能一氣呵成、符就靈成,將天地靈氣聚于符紙之上而不散,”青木道人說道,“凈水符還好一些,匯聚的天地靈氣有限,不至于反噬,不然輕則毀筆焚墨,重則傷人斃命……”
陳尋不明白,將玄符紋樣記熟,跟在魂海凝聚玄符,有樣描樣,哪個更強一些。
“這個過程,異常繁雜、辛苦,”青木道人繼續說道,“尋常修者不知道要練習多少遍,才能將一張玄符煉熟。就算是熟手,繪制自己最熟練的玄符,通常三五回,也要失敗一二回。而你要不是宗崖打斷,第一次落筆就能繪成凈水符。你說這事要傳出去,要如何了得?怕是要將整個滄瀾都炸翻窩。我在云洲游歷二十余載,未聽說過來有誰能第一次試筆就能制成的……”
“難道就沒有其他人落筆如此順溜的?”陳尋疑惑的問道。
“有,但絕非真陽境修者能辦到,”青木道人說道,“蠻武修煉到入微境界,身與意合之際,并不需要刻意做什么動作,拳腳能與魂海之上觀想的拳勢完全吻合……”
“我也是這樣,魂海觀想玄符,心隨念走,就繪成玄符,境界并不見得比入微還高啊……”陳尋說道。
“境界是未必比入微還高,但蠻武搏殺,意守魂海,靈識不動,而繪符之時,靈識隨筆端游走,這其中區別大著呢。你剛入手,就能做到念隨心走的地步,我想,或許在三五十萬制符師中,都未必能出你這么一個天才……”青木道人禁不住苦笑道。
“沒那么夸張吧?”陳尋笑道。
“我游歷云洲,跟人學制符之術,也曾被譽千里選一的天才,但我練習制符足有三十年,然而最拿手的六種低級玄符,也不能有百分百把握一次繪就。我三十年苦功,都不及你念隨心走一蹴而就,你要我怎么說,才不夸張?”青木道人笑著問。
陳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
青木道人感慨道:“要是換作普通修者,哪怕是晉入還胎境中期,都未必能有一識兩用、念隨心走的能力啊……”
聽青木道人這么說,陳尋心里一震,心知青木道人的見識,果真是葛異都遠不及的。
陳尋這才確知,他能一筆而就的繪制玄符,實際還是跟六臂巨魔血跟修煉傅龍訣有關,實是一念在魂海,一念在筆端,靈識分為兩用了。
阿公能將生死托付給青木道人,陳尋自然也信任他,當下也不藏拙,取出兩枚青焰珠,同時用靈識鎖住,懸在身前,說道:
“我確實是能一識兩用,只是這事我自己都覺得奇怪,就沒有跟前輩言明。”
青木道人見陳尋果真能同時控制兩件符器,心里震駭之余,也只搖頭告誡他道:“這事,在你有足夠能力自保之前,確不能跟任何人說及。昨日說過,天元境的強者,通常不會盜他人血脈,但有一種情況例外。”
“怎么例外?”陳尋問道。
“天元境以及元丹境的強者,若無續命奇藥,通常也只有三五百年壽元,至多不超過八百歲。壽元將近,還不能突破,不甘就此坐化、魂歸山野者,轉世輪回,或有秘法保血脈、靈性不失;但若遇血脈更強的道胎,奪舍也不失為一種選擇,還能省去很多的修煉麻煩……”
聽青木道人這么說,陳尋也不覺得奇怪,蘇棠告誡他的話,也應是此事。
他背后沒有強大宗門支持,他真要給哪個天元境或元丹境的強者盯上,道胎被奪,沒有誰會替他申冤。
而這個情況,并不是他逃離滄瀾就能改變的。
修煉本就是兇險之事,陳尋心想他以后加倍小心就是,也不會因此就變得惶惶不安。
說到這里,青木道人也知陳尋能悟出修煉靈力的辦法,必然跟他自身血脈有極密切的關系,但不會再去追問他修煉的情況,禁不住感慨道:
“有些人,是生來就站在眾人之上的!”
陳尋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道:“我還以為能多繪制幾張玄符,去換丹藥呢,看來這個辦法是不成了……”
“我一天順手的話,頂多能繪制十一二張低級玄符,那你每天繪符就以十二張為限吧,算到我的名頭下,也不會讓人起疑。”青木道人說道。
繪制玄符,材料消耗、耽擱修行是一方面,即使是熟悉,失敗率都相當高,才最叫人頭痛的問題。
青陽境的修者,一般說來只會繪制自家常用的玄符,一是消耗大,二是練熟手,成功率相對會高好很;而想繪制玄符出售,通常只有虧沒見賺。
陳尋的情況不一樣,別人花費太多的時間繪制玄符,會消耗氣血、靈識耽擱修行,他則可以借之修煉靈力。
而他一識兩用,只要沒人跑過來打岔,念隨心走,繪制玄符幾乎是一蹴而就。
陳尋往后,哪怕是每天繪制十張玄符出售,能賺得的丹藥,也是極多。
趙屠很快就打聽回來,金剛符、御風符等荒野探險實用性極強,在天馬湖寨城極為搶手,一張甚至能賣出十數二十符錢;而凈水、避塵之類的玄符,有如雞肋,二三符錢都不怎么有人搭理。
陳尋閑著也閑著,跟隨青木道人學繪符制器之術,每日繪制兩張金剛符、兩張御風符以及其他七八張雜符,叫趙屠拿到天馬湖寨城出售。
這樣一天竟有十枚聚元丹的額外所得,遠遠超乎陳尋所想象。
陳尋每天修煉消耗,頂天用掉四枚聚元丹,加上青木道人、阿公宗圖以及宗崖、宗凌、南溪他們的,再有三四枚聚元丹補充氣血足矣;多余的丹藥,則統統用來換取煉制聚靈伏元陣的材料。
煉制符印與陣盤的材料短時間內難以籌齊,僅是一方面。
說到煉器,最核心的一步,只是將玄符秘篆刻印在兵甲等器物上,使此具備種種妙用,跟繪制玄符沒有本質的區別。
但青木道人將煉制玄符銅印多余出來的一些赤精銅,讓陳尋練習,陳尋就知道煉器遠比想象中要困難十倍、百倍。
赤精銅比精鐵要堅硬十數倍,用氣血神華在其上熔刻一道道比發絲還要精細數倍的玄符秘篆,氣血神華不僅要精純無比,還需要修煉到圓融無礙,才能在煉制時,做到行水流云、一氣呵成。
若有一絲錯漏停滯,整塊價值連城的煉器材料,就會變成一堆不值幾文的廢銅爛鐵。
青陽境的修者,再有自信,都鮮有自己煉制法陣符器的;甚至還胎境初期的強者,也不會極少嘗試煉符器。
符器之昂貴,除了材料難得之外,主要還是失敗率太高。
制符不成,毀掉一兩張符紙,以陳尋此時的身家,眼睛都不用眨一下;而煉制符器,稍有錯漏,哪怕是廢掉一小塊很不起眼的赤精銅塊,就是上百符錢泡了湯。
不過,陳尋他們也是別無選擇。
他們自己不煉制聚靈伏元陣,去找誰代勞?
陳尋魂海乃六臂巨魔血所化,能源源不斷的滋生靈識,不虞或缺;而說到氣血之精純,陳尋也自信要遠強其他的同階蠻武,但離圓融無礙的境界,還有那么一點差距。
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體內氣血運轉,還有那么大的區別。
接下來,陳尋一邊托趙屠、南獠等人暗中收集煉制法陣所需要的材料,一邊跟青木道人討教筑基修煉上的種種問題,力爭在真正著手煉制法陣時,將周身氣血能修煉到圓融無礙的境界。
山中修煉無歲月,宗崖他們還偶爾出去一趟,陳尋與青木道人枯守石嶺,整日修煉、學習這制符煉器之術。
白馬過隙,轉眼間春去秋來,霜雪滿山,恍惚間又春榮夏華,葉落入秋……
一天,宗崖從天馬湖歸來,走到石嶺瀑布下,訝然叫道:“阿公的頭發怎么都花白了?”
陳尋與青木道人整日都在崖下,與宗圖在一起,反而看不到細節上的漸變,經宗崖提醒,陳尋才看到阿公宗圖遮住臉面的須發,竟是一片灰白。
陳尋愣在那里:這明明是命元在加速流失的跡象。
“宗圖老友到這一步,神魂就將枯竭,只能將最后一點命元點燃,支撐靈力修煉了。”青木道人喟然一聲,長嘆說道。
陳尋心里百味陳雜,他的魂海乃六臂巨魔血所化,有種種異能,卻不知道他人用這辦法修煉靈力,實是要拿命去搏。
要是阿公最終無望修煉出靈力,就會直接在這崖下坐化、魂歸山嶺。
陳尋闖入流水之中,將身上那枚九元養竅丹塞給阿公,然而宗圖捏拳不接,實是不愿再虛耗其他資源。
陳尋走出瀑布,渾身叫流水淋濕,心想從此之后,可能就要與阿公天人兩隔,禁不住淚落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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