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思顏眨了眨眼,笑道:“咱們剛吃完飯,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也好。”說著。拉起周雁麗的手,沿著抄手游廊,往附近的一處小花園子走去。
周雁麗本來就是為了跟盛思顏說私房話,才邀請她去自己屋里坐坐。
雖然知道這樣做有些突兀,但是她心里翻騰了幾個月,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周雁麗跟著盛思顏往前走了一段,回頭見丫鬟婆子離得遠遠地,心里掙扎了半晌,低低地道:“大嫂,您知道我有話要說?”
盛思顏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語。
周雁麗悄悄抬眸,看著盛思顏嬌俏無暇的側臉,輕輕嘆了口氣,道:“大嫂,我……我想問問您,王……王毅興王大人的傷好了沒有……”
盛思顏詫異回頭,“王毅興的傷?他什么時候受了傷?”
“您不曉得?”這一次輪到周雁麗驚訝了,“就是上一次在燈街遇襲啊!”
“啊?”盛思顏不由撫額,已經過去大半年了,這妮子怎么還記得那時候的事?!
盛思顏定了定神,笑道:“這我倒不知道。”又問周雁麗,“怎么啦?你是如何曉得的?”
周雁麗臉上微紅,微側了頭,不敢看盛思顏的眼睛,道:“……上次在燈街,若不是王大人拉了我一把,我就不是被人砸一棍子,而是砍一刀了……”
“啊?!”盛思顏心里一動,停下腳步,仔細看著周雁麗,“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自從燈街遇襲之后,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好好說話。”
周雁麗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上次是我不好,硬是攛掇大嫂出去看燈,結果遇險……我……我怕大哥說我,一直不敢跟大嫂說話。”
“咦?那怎么現在又敢了?”盛思顏打趣問道,一雙黑黢黢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臉上的神情很是揶揄。
周雁麗臉上紅暈更盛,她轉過頭,看向遠處夜色中隱隱露出的重檐飛角,悄聲道:“王大人因為我,被人砍了好幾刀,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得,但是一直不敢跟人說。最近……最近聽人說,他身子有些不好,時常告假,不知道是不是當時的傷沒有好利索……”
盛思顏收起打趣的心思,不動聲色“哦”了一聲,笑著問道:“王毅興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的?”
堂堂神將府,庭院深深處,居然也能讓閨中弱女打聽到外男的消息……
盛思顏性子隨后,說話聲音嬌軟,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傾吐心事。
再加上周雁麗本來就存著讓盛思顏幫忙的心思,因此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出來。
“是四哥。他以前來看我的時候,我悄悄托他去看看王大人的傷勢怎樣了。后來四哥就留了心,不時會跟我說一說王大人的消息。這一次,四哥說王大人瘦了很多,時常告假,不知是不是因為舊傷未愈……”周雁麗這才抬眸看了盛思顏一眼,見她神情溫和,面容帶笑,心下漸定,大著膽子道:“大嫂,您娘家父親盛國公大人是神醫國手,您以前跟王大人也熟識,能不能……能不能請大嫂出面,求盛國公幫王大人診治診治?就算不是舊傷,看看有沒有別的病痛也好。”
周雁麗說的四哥,就是三房的周四公子周懷禮了。
盛思顏默默地看著前方,嘆息道:“王毅興既然救過你,你怎么不跟爹娘說一聲呢?——救命之恩,大大方方地報,有什么要遮著掩著的?”
周雁麗聽了這話,臉色一下子變白了,忙擺手道:“不成的!不成的!”
“有什么不成?”盛思顏反問道。救命之恩,光明正大,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周雁麗咬著下唇,看了盛思顏一眼,鼓足勇氣,細聲細氣地道:“大嫂,我不瞞您。我……我姨娘不許我跟人說。”
“你跟你姨娘說了,你姨娘不許你跟別人說?”盛思顏皺了皺眉頭,馬上明白過來。
周雁麗的生母越姨娘,應該是不想這件事讓別人知道吧?
救命之恩,當以涌泉相報。
越姨娘難道是擔心王毅興會起攀附之心,借機要挾,娶周雁麗為妻?
但是以王毅興的條件和本事,其實對于世家大族的姑娘來說,本就是良配。
當初皇后娘家和太后娘家嫡出的姑娘,可都看上了王毅興。
越姨娘居然還不愿意……
盛思顏的目光在周雁麗身上轉了幾轉。
周雁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著急地拉著盛思顏的衣袖搖了搖,道:“大嫂,求求您了。別跟別人說,不然我姨娘會生氣的……”
盛思顏躊躇起來。
想了一會兒,盛思顏笑道:“既然你不能跟別人說,就當不知道吧。王大人是昭王的小舅子,你還擔心他找不到名醫治病?若是有舊傷,現在大半年過去了,也早好了。近來他告假,也許不是因為舊傷吧。多的我也不知道,你別多心。”
周雁麗有些失望。
這件事在她心里整整藏了大半年。
越是不能說出來,她的心事就越積越多,到了現在,竟是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感覺。
盛思顏拍拍她的手,輕聲道:“好了,這件事我不會對別人說的。你也別想多了。”頓了頓,又忍不住勸她:“你姨娘既然不滿意,你多想無益。”
周雁麗的臉紅了一紅,輕輕“唉”了一聲,道:“……我曉得。”一邊說著,一邊轉身,慢慢往回走了。
盛思顏看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在夜晚的燈光下顯得那樣纖弱無助,有些心軟。
“阿顏。”周懷軒從暗處緩步走了出來。
盛思顏驚喜回頭,看見周懷軒高大的身影,頓時如同有了依靠和主心骨,快步走上去,笑道:“你今兒怎么不等我就走了?”
周懷軒握住她的手,一起往清遠堂走去。
“……剛才雁麗說的話,你都聽見了?”盛思顏悄悄問道。
盛思顏本來也沒想要瞞住他。
周懷軒剛才不知怎地,心里有些發堵,不過一看見盛思顏坦然的樣子,他的嘴角又微微翹了起來,淡淡“嗯”了一聲,心情奇跡般好轉。
盛思顏懵然不覺,笑著跟他一起往前走,悄悄地道:“沒想到越姨娘心還挺大……”
周懷軒笑了笑,一言不發,帶著她回到清遠堂歇下。
第二天,周懷軒就說有事,要出去幾天,一大早輕袍緩帶,帶著一群神將府的驕兵悍將,騎著快馬,特別張揚地從街市上飛奔而過,絕塵而去。
整個京城便都知道神將府的“小殺神”周小將軍,離開京城外出辦事去了。
周顯白卻沒有跟去,而是留在神將府供盛思顏使喚。
盛思顏單手支頤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問周顯白,“懷軒一向不喜招搖,這一次他出京,為何這樣大張旗鼓?”
簡直是恨不得敲鑼打鼓在京城轉兩圈,告訴所有人,他周懷軒出城了……
周顯白嘿嘿一笑,道:“大公子做事,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就是要虛虛實實,讓人摸不著頭腦才好。”
盛思顏笑了笑,垂眸道:“……原來他又在給人挖坑是吧?”
“大少奶奶您別想這么多了。橫豎有大公子在,您只要天天開開心心過日子就好了。”周顯白笑嘻嘻地道。
薏仁在旁邊白了他一眼,道:“你得了吧你!我們大少奶奶什么時候少操過心?”
盛思顏咳嗽一聲,抬頭看見一個婆子從門外匆匆走進來。
正是娘親馮氏身邊的婆子。
盛思顏忙起身笑道:“范媽媽今兒有空來坐坐?”
范媽媽笑著行了半禮,道:“大少奶奶,奴婢是來給大少奶奶傳話的。大奶奶說,明天藥王誕,大家要去藥王廟上香,問您去不去,說如果您不去也沒關系……”
周懷軒把盛思顏看得緊,一般他不在府里的時候,都不愿意盛思顏一個人出去。
盛思顏也知道周懷軒不在身邊的時候,她不應該沒事找事,但是一家人如果都去的話,她不去也太扎眼了,便想了想,問道:“都有誰去啊?”
大夏皇朝的藥王誕,其實是盛家第一任國公爺的冥誕。
盛家被稱為“神農盛”,一直執大夏皇朝醫學之牛耳。
第一任盛國公醫術高明,活人無數,早在大夏皇朝立國之前,他就有“藥王”之稱了。
以前藥王誕的時候,盛思顏都是跟著王氏在家里給盛家的祖宗牌位上香,從來沒有去廟里湊過熱鬧,一時有些想去見識見識。
范媽媽笑著道:“按慣例,這家的女眷都會去的。爺們兒也會跟著去。”
那就是全家都去了。
自己不去確實不行。
而且全家都去,盛思顏反倒覺得沒什么好怕的。
她到時候緊緊跟在馮氏身邊就好了。
盛思顏笑著看了周顯白一眼,見他對她暗暗點頭,心里更加踏實,便對范媽媽道:“勞煩媽媽跟娘說一聲,就說我們也去。”
“那太好了!”范媽媽雙手一闔,笑著道:“奴婢這就去跟大奶奶說!”
馮氏在瀾水院聽說盛思顏也去,滿臉含笑道:“是個懂事的孩子。難怪老爺疼她,懷軒也把她捧在手心。”
范媽媽笑了笑,道:“那要大少奶奶跟大奶奶坐一輛車嗎?”
馮氏點點頭,“自然是跟著我。”
周懷軒不在,馮氏當然要幫他看好盛思顏。
神將府三房住的芙蓉柳榭里,吳三奶奶歪在榻上,一個小丫鬟拿著美人捶給她捶著腿。
周懷禮坐在她旁邊的錦杌上,沉聲道:“娘,您就別為心了。”
“你是我兒子,我不為你操心,為誰操心?”吳三奶奶恨恨地拿手指頭點了周懷禮的額頭一下,“娟兒那丫頭命薄,怨不了別人。你啊也真是,你外祖那樣拿話擠兌你,你就該推到我身上,何必自己一個人硬扛?幸虧娟兒死了,不然你還真的要娶她不成?!”
“……既然答應了,還能不娶?”周懷禮深吸一口氣。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天,他就沒想過回頭。
“好了好了,你心地也太好了,跟你爹一個樣兒。”吳三奶奶白了他一眼,“反正娟兒也過世了,這件事也沒有落定,你給我嘴嚴一些,別讓我聽見外面傳出好的來!”
周懷禮搖搖頭,起身道:“娘,明天去藥王廟的車準備好了嗎?”
“這不用你操心。你明天跟我好好去給藥王廟走一趟就好了。”吳三奶奶揮手讓他退下。
第二天,盛思顏依言帶著丫鬟婆子和周顯白來到馮氏車前,卻發現神將大人周承宗已經坐在馮氏車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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