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獨行

林川一直跑到隧道口才停了下來。

突然從黑暗中回到地面，讓他變得有些不適應。

一陣微風從側面吹來，略微有些涼意，天空中有小雨在淅淅瀝瀝地下著，他仰起頭，讓那些微小的雨滴輕輕地落在他的臉上。

這是一種與地下完全不同的感覺，林川無法形容，不是溫度、不是濕度、更不是氣味或者別的什么，但站在這樣敞開的環境中，那些一直沉沉地壓在心頭的東西終于消失了。

他把手里的巨鼠尸體用力拋向遠處，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東西似乎也被拋了出去，心情一下子舒暢了許多。

軌道斜斜地插出地面，在距離出口不遠的地方就上了高架橋，兩側都是高高的綠色隔欄，許多蔓藤植物爬滿了隔欄，它們已經干枯了，讓欄網看上去格外的破敗。

這樣的通道本來應當是非常安全的，但臨近隧道出口的地方此時卻被撕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那些怪物一定就是從這個地方進入隧道的，斷開的金屬隔欄上還留著怪物經過時劃破留下的血跡。

林川試圖把被破壞的隔欄恢復原狀，但幾番嘗試后，發現它們已經被損壞的太過于嚴重，扭曲的地方都已經銹蝕了，他這么一用力，反倒大塊大塊的斷裂了。

林川撇了撇嘴，放下手里的碎塊從缺口走了出去。

這里是一條他從未走過的街道，遠遠地可以看到幾幢熟悉的地標性質的高樓，但附近的建筑他都不熟悉，只是憑借經驗猜測應該是到了外環附近。

街上空蕩蕩的，既沒有人，也沒有怪物，路邊的車子已經開始銹蝕，車身上沾滿了雨水帶來的灰塵。植物發了瘋似地到處生長著，雖然已經是冬天，但枯黃的葉片中依然有隱約的綠意在頑強地透出來。

林川從未懷著這樣輕松的心情觀察這座城市，他不需要再東躲，不需要隨時注意周圍的動靜，不需要每時每刻思考前進和撤退的路線。

他信步走在道路中央，張開雙手，感覺自己從未有過的自由。

雨后的城市看上去很清新，地上少有泥污，之前還能夠看到的垃圾大多已經腐爛，或是被植物覆蓋，這樣的情景很難讓林川再回想起車水馬龍的江海。兩個完全不同的映像怎么也無法重合在一起，那個喧囂的世界正無可挽回地消逝在記憶里，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寂靜到讓人毛骨悚然的世界。

他走過一家書店，櫥窗破了，風吹得百葉窗啪啪地響，于是他從櫥窗口爬了進去。

地上有一灘許久以前的血跡，林川避開了它，從另一條通道走到旅游書籍的書架前，隨手抽出一本《旅游地圖大全》，然后又拿了一本《華夏交通旅游地圖集》，他走回門口，看到收銀臺那兒寫著：“竊書者扭送公安機關”幾個字。

他停下了腳步，從收銀臺那兒拿了一盒口香糖，然后從櫥窗爬了出去。

雨不知什么時候停了，周圍變得明亮起來，一絲微弱的冬季陽光斜斜地射在他的臉上，暖暖地，讓人感覺很舒服，這讓他忽然有了一種沖動，想要無拘無束地瘋狂一下。

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他把背上的包放在路邊，把腰上的軍刀和長矛壓在上面，慢慢地走到了道路中央。

下一個瞬間，他沿著街道瘋狂地奔跑起來。

耳邊的風聲變得喧囂，兩側的建筑物被他飛快地甩到身后，他的步子越邁越大，速度也越來越快，剛才的書店早已經消失在視野里，迎面而來的是一個個陌生的街口，一條條陌生的街道。

他把雙手張開，空氣如同流水一般從手指間涌過，這讓他感覺自己像是在飛。

身體中像是有著無窮無盡的力量，他開始快速在街道上縱躍，輕輕一躍便能穿過整條道路，或是攀上四層樓的窗臺。他爬上道路中間的紅綠燈，用力地搖晃著那根柱子；他在巨幅廣告畫上漫步，學著電影里的情節撕開畫布拉著它從高處跳下來；他舉起路邊的汽車把它們疊在一起；他把道路中間的隔離欄拆開，把欄桿一根根當做是飛鏢投向遠處的墻壁。

他隨心所欲地實驗著自己的能力，這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暢快，于是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陣粗重的鼻息聲打斷了他的游戲，他抬起頭，看到一頭三層樓高的巨犬正從前面的街角轉過來。

來得正好！

林川毫不猶豫地把手里剩下的那根欄桿投了出去，細長的鐵棍嗖地一聲刺入巨犬的肩膀，這讓它怒吼起來。

“來啊！”林川大聲叫道。“來啊！”

巨犬瘋狂地撲過來，林川原地跳起，抓住了四樓的窗臺，巨犬一頭撞在路邊的店鋪里，木屑和玻璃四處飛濺。

林川放開手落到地上，舉起路邊的汽車從背后狠狠地砸在巨犬身上，它哀號了一聲，從店鋪里奮力把腦袋拔了出來。

“來啊！你這個窩囊廢！”林川大聲地叫著，他伸手把一旁的路牌擰斷，當做是長矛握在手里。

巨犬大吼一聲撲了過來，林川側身躲過它兇狠的撕咬，手里的路牌狠狠地抽在它的鼻尖上。

“嗷嗚！”巨犬悲鳴起來，林川毫不停頓，轉過手中的鋼管，用盡力氣刺向它的眼睛。

巨犬偏了一下腦袋，鋼管在顱骨上停頓了一下，沿著肌肉滑入它的眼眶，林川大吼一聲，調整方向把手里的鋼管一鼓作氣刺進了它的大腦。

他放開雙手，猛地向后跳去，退到十米開外。

巨犬用力地扭動了一下腦袋，像是要把刺入身體的異物甩出來，但它的生命已經終結，身軀在半空中失去了控制，重重地倒在地上。

周圍重新安靜了下來，林川呆呆地看著巨犬小山一樣的軀體，無法相信自己如此輕松便取得了勝利。

如果我早一點擁有這樣的力量……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

如果我早一點把它吃下去，如果我不想那么多……

他的眼淚涌了出來。

坦克他根本就不應該死……

他突然大吼一聲，雙手抓住巨犬的前爪，拼命地撕扯著，堅韌的肌肉和韌帶漸漸被他撕開，暗紅色的血流了出來。

他自暴自棄地趴過去喝了一大口，強忍著把它吞下去。

依舊是難以忍受的惡臭，就像是喝了一大口發霉變質的豬油，這一次他足足吐了五分鐘。

它的血也不行。

他的心情又低落了下去。

或許在清醒狀態下根本就不可能喝得下這樣的東西，但他不愿意再一次失去對身體的控制權。

這是他的底限。

也許是變異人。

他孤注一擲地想著。

也許只有變異人才可以。

但他已經沒有獵殺變異人的心情，于是沿著屋頂一路跳回了剛才的那個地方。

雙肩背包和武器還放在原處，他從背包里把剛才那盒口香糖拿出來，全部倒進了嘴里。

我該做什么？

他拿出地圖集，在上面尋找著自己的方位，隨手把國安江海分局的位置勾了出來。

那里真的會有答案嗎？

他搖了搖頭。

天上又開始下雨了，他背上背包，向著那個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