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關冷凍室釋放出的臭味正慢慢散去,王直百無聊賴的坐在樓梯的踏步上,翻看著jǐng察身上搜出來的東西。
第一次殺人痛苦到選擇性失憶。
第二次殺人恐懼到嚎啕大哭,吐得撕心裂肺。
第三次殺人還是惡心,但已經吐不出來,可心里還是很不安。
到第十次,第二十次,心里仍然不好受,可已經開始漠然接受,覺得理所當然了。
這也許是成長,也可以說是墮落。但王直明白自己已經漸漸蛻變成一個老練的吸血鬼。原有的世界已經崩塌,這個用鮮血重新堆砌起來的新世界是什么樣子,他還不知道答案。吸血鬼本身充滿了神秘和魔力,無法用他已知的世界去解釋。
吸血鬼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生命?那個血翡翠是什么?這個世界還有其他怪物嗎?
神智清醒的時候,他一直在反復的思考著這些問題。
那些小說、電影里關于吸血鬼的描述是不是對的?我還能做些什么?大蒜、圣水和十字架是不是吸血鬼的克星?到底有沒有教廷,有沒有修真者?有沒有狼人?
最關鍵的問題是——還有沒有其他吸血鬼?
茫然、恐懼、孤獨,讓他忽然開始渴求同伴。
為什么我會變成吸血鬼?為什么沒有人來引導我,告訴我吸血鬼的秘密?為什么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意志?
有太多的為什么充斥在他的腦海,讓他變得更加茫然和暴躁。
殺人的愧疚隨之越發淡薄。
我可以把別人變成吸血鬼么?
有一天,這個念頭忽然出現在他腦海里,幾乎讓他無法自拔。
妻子、女兒,她們是如此的愛我,把她們變成和我一樣,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他對自己說。
可是他隨即記起自己的那些痛苦,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對同伴的渴求就把她們也拉入這樣的深淵么?他想象著女兒小小的身體趴在尸體上吮吸,然后滿臉鮮血轉過來沖他笑著的場景,恐懼得大叫起來。
“不,不行!!”
但這樣的念頭卻如同幽靈一樣總會不斷重復出現,在他腦海里糾結著,讓他痛苦不堪。
離開家的時候,他不是沒有想過留下一封信。可是,他卻想不出自己可以寫什么。
撒謊出差是不可能的,他的電話打不通,單位一定早就打過電話給李宓。那么多天沒上班,到現在開除他的手續說不定都辦好了。
那他可以說什么呢?
對不起,我很愛你們,但是我變成了吸血鬼。為了你們我只有離開。
這樣的信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那編一個離開的借口呢?
對不起,我厭倦了現在的生活,決定離開你們去尋找自己的夢想。
女兒會恨他一輩子,妻子會一直自責,希望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錯。
這樣會毀了她們未來的生活。
于是他選擇什么也不說,悄悄的離開。
什么也不說,等于說了很多,也等于給出了無窮的可能性。
一開始的時候可能會讓她們更痛苦,更傷心,但經過一段時間,她們總會找到能安慰自己的理由,開始新的生活。
王直是這樣想的,而且這也給他留下了希望。
也許有一天他將學會控制自己,掩藏自己,讓自己能夠像一個正常人那樣生活。到那個時候,他一定能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懇求她們的原諒,讓一切回到原點。
他這樣希望著。
jǐng察的名字叫李衛國,身份證上寫著1956年出生在本地。從錢夾的照片上看,他有一個長相普通的妻子,一個叛逆的女兒。他的收入可能不多,因為他的錢包里只有三百多塊錢,也沒什么信用卡、會員卡之類的。他的衣服看上去已經穿了好幾年,白色襯衫上有了很多洗不掉的污漬。襯衫胸口的口袋里放著一張用保鮮膜包好,折得整整齊齊的報紙。
王直看了一遍里面的標題,發現那是三年前k市rì報評選k市好人的報道。
李衛國是里面唯一一個公務員。
“平凡崗位上的英雄,‘反扒能手’李衛國”
王直沒敢細看里面的內容,他害怕自己會痛恨自己,又再做出什么瘋狂的事情來。
他為什么會帶著這張報紙?王直看著照片上他有些木訥的表情,猜想他應該不是那種到處炫耀的人。
也許這是他一生中唯一值得驕傲的事情。也許這是他面對越來越瘋狂浮躁的社會,堅持做一個普通好人的動力。
王直想象著這樣的畫面:一個逐漸年老的底層片jǐng,在四下無人時偷偷拿出這份報紙,重新閱讀那上面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句,臉上露出欣慰自豪的笑容,然后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里,繼續往前方走去……
他的口袋里有打火機,于是把它掏了出來。
報紙一點點化為灰燼,然后一陣風吹來,碎裂成許多片,飛得無影無蹤。
“你人呢?”王直有些惱火的問。就算他是普通人,連續兩天晚上被放鴿子也會生氣。
何況他此時并不是人。
“馬上就到。”那個男人在電話里似乎有點幸災樂禍,這讓王直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打錯電話,然后被人狠狠涮了一把。
好。等到11點,然后去找其他獵物,他對自己說。
廣場上已經沒什么人了。昏暗的燈光下,王直拿出一臺多普達手機上網看起新聞來。
沒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新聞,那天醫院發生的事情果然沒有出現,甚至連以曝光聞名的網絡都沒有出現只言片語,這讓他實在有些驚訝。
其他的東西都很無聊,對于一個吸血鬼來說,除了可能涉及自己的兇殺、車禍以外,似乎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吸引到他了。以前他很喜歡看體育新聞和娛樂報道,但現在那些東西看上去很無聊,離他太過于遙遠了。
屏幕上方的電池符號閃了幾下,提醒他充電,他嘆了一口氣,關掉屏幕抬起頭來。
又要扔掉么?
他有些不確定。
這款手機他很中意,可是廠房里沒有電源,沒辦法充電,所以他只能不斷更換著使用受害者的手機。
說來說去,還是得要搞輛車子,有車好歹能用車充。
甚至還能用電腦。
以前他可以說是個標準網蟲,離開網絡那么多天,他懷念的有些急切了。
李宓也是一個網蟲,她很喜歡寫博客,常常會把得意的照片貼到網絡上,也會和網絡上的陌生人分享自己的快樂和悲傷。她一直以為王直不知道,但其實王直早就專門注冊了賬號,每天去她的空間留言。他們還成了網絡上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這么多天沒有上網,不知道她會不會寫了什么?
他不能用丈夫的身份去安慰她,可他能不能用一個網友的身份去安慰她?
他呆呆的出了會兒神,然后又低頭看著手機。正當他準備把李衛國的舊手機拿出來換卡時,有個人走到了他面前。
“你買車么?”
聲音很熟悉,他抬起頭。那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穿著件灰黑色的t恤,藍色的牛仔褲,看上去很精悍。這個人他有印象,昨晚和今晚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好幾次。
“是我。”他惱怒的回答。“昨天怎么回事?耍我?”
“不好意思,做這種生意,怎么小心也不為過。”那個男人笑笑的說。“不過你放心,貨絕對是好貨。”
“最好是!”他站了起來。“去哪里看貨?”
“錢呢?”那個男人問。
王直笑了起來。“你以為我是傻瓜啊?等看好了貨,我帶你去柜員機轉賬。”
男人開著輛6成新的藍鳥轎車,車上還有兩個人,一直虎視眈眈的盯著王直。車子在街上兜了好幾個圈子,終于上了二環高架,最后到了西郊的一個小修理廠。
“就是這里。”那個男人率先下了車,有人已經關上了修理廠的大門。王直聽了一下,房間里還有3個人,一共7個。
“車呢?”他沖那個男人問道。一個女人抱著手從修理廠二樓的辦公室走出來,他想那一定是接電話的女人。
“都在這里,你自己選。”男人示意一個手下打開了車間的卷簾門,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車子,有新有舊,王直還看到好幾輛高檔轎車。
一個混混樣子的年輕人用大號手電筒照著右邊的一個角。“三菱車都在那邊。”
王直點點頭,和他們走了過去。
車況比想象中還要好些,王直從3輛老三菱越野里挑了一輛,讓人替他上牌照。車上原有的牌照已經被摘掉了,看不出來歷。
“不會有什么麻煩?”他和那個男人并排站著,謝絕了他遞過來的煙。
“你看看我們的規模!”男人很自豪的說。“一年要出去百多輛車,還沒聽過有麻煩的。要有,也是你運氣特別不好,和牌照一樣的車停在一起了。”
另一個人拿著行車證走過來遞給他。“你看看做工,和真的沒什么差別!”
王直隨意的翻了翻,感覺確實看不出問題,于是點了點頭。又問道:“那你們這里留不留底,會不會被查出來。”
“留什么底!”一個50多歲的男人回答說。“我們都是全手工,全手工知道么?就這獨一份!做好就毀了版子,要你1萬不冤你?”
“不冤。”王直點點頭。
等牌照上好,車子開到院子里,那個男人又叫人從房間里抱出來一大堆紙盒子。
“你不是還要刀么?看你也是個爽快人,刀我送你了,不另收錢!你隨便挑一把。”
“哦?那謝謝了。”王直微笑了起來,那個男人忽然有點毛骨悚然。
“等會兒我就只殺你,不吃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