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絕望
遠處的狗還在此起彼伏的吠著,有人大聲咒罵著,有人打開了燈。
王直靜靜地蹲在房子的頂上,等著房子的主人睡著。身體又在燥熱了,他竭盡全力的控制著自己的意志,不讓他奪去身體的控制權。
忍耐一下,很快就可以飽餐一頓了,再忍耐一下。王直不停地對自己說。
他終于暫時平靜了下來。
王直舒了一口氣,背后的衣服浸透了汗水,涼涼的貼在他身上。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虛汗多。所以李宓總是會在椅背上備好一件干爽的睡衣,總是會悄悄熬制好調理身體的中藥放在他公文包里。他不由自主的回憶著那些平凡的日日夜夜,直到他再次躁動起來。
屋子里的燈光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滅掉了。
王直猶豫了一會兒,輕輕的跳到了院子里。
選擇這家是有理由的,王直曾經在這個村子做過項目,那時候中午就是在這家包餐。這家的女主人很能干,不但養了豬和牛,還養了一窩狗,一群鴨鵝和一窩雞,如果說要嘗試什么動物的血適合自己,這是王直能夠想到最適合的地方。
他往屋子里望了望,男主人的鼾聲已經響了起來,他們應該睡熟了。
進去吧。一個邪惡的聲音在誘惑著他,他用力的搖了搖頭,往棚子那邊走去。
動物本能的騷動起來,拼命地想要遠離他,他徑直走向那些瑟瑟發抖的母雞,隨手抓起了一只。
他本能的感到厭惡,但王直還是盡可能的褪掉了它脖子上的毛,然后用力的咬了上去。
很臭,很滑,王直感到一股怪味蔓延在嘴里,卻沒有血。那只雞聲嘶力竭的叫著,撲打著翅膀。他似乎在幸災樂禍的狂笑著。
王直忍住惡心,再次咬了上去,這次他記得擠出了自己的獠牙。
鮮血涌進嘴里,很腥,很刺鼻,王直逼迫著自己把它吞下去,但胃里卻一陣翻江倒海,他忍不住嘔了出來。
進屋去吧,那個聲音又在說了。王直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覺。他把手里的雞扔在地下,抓住了一條狗。
那只可憐的動物掙扎著,嗚咽著,似乎知道自己的命運,流出了眼淚。王直狠了狠心,掰著它的脖頸,然后咬了上去。
仍然是可怕的氣味,就像是在吃一塊發霉很久的肥肉,這一次他吐得流出了眼淚。
何必呢?他仿佛聽到他在輕輕的笑著,這讓他陷入了瘋狂。
短短5分鐘,他咬死了牲畜棚里所有的動物,牛、驢子、狗、豬、鴨子和鵝,只有幾只雞撲著翅膀從墻壁的縫隙里飛了出去。
不管喝進去的是什么動物的血,最終的結果都是歇斯底里的嘔吐,他感覺自己的胃似乎已經翻了出來,腸子也開始絞痛,疼痛開始蔓延到他的咽喉,然后沿著臉頰迅速傳遞到大腦,他終于占了上風。
有人打開了燈,他看到一個粗壯的中年女人披著外衣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把菜刀。
“你想干什么?”這是她在世界上說的最后一句話,然后便是響徹天際的慘叫聲。
村子里的燈全都亮了起來。
還有希望,血袋肯定可以。
王直告訴自己,這次一定行的。
之所以沒有把它作為第一選擇,是因為從醫院偷血包并不簡單,那里人太多,監控攝像頭也太多。
但無論如何,這總比殺人好。
他裝作是病人家屬,在手術室外面窺視著。
身邊的人都憂心忡忡,這讓他的異樣并沒有被發現。
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味,到處是死亡的氣息,這讓他蠢蠢欲動,幾乎無法遏制。王直的精力都消耗在同他的爭斗上,幾乎要放棄了偷血袋的計劃。就在這時候,從電梯里匆匆的推出來一張擔架床。病人、醫生、護士是什么樣子,他們皺著眉頭對他叫著什么,王直根本沒有注意到,他只是恍然大悟的盯著掛在擔架上的那個血袋,用力的咽著口水。直到他們消失在搶救室的門后面他才回過神來。
急救車,急救車上一定會有血袋,他在心里大叫著。
電梯太慢,他等不及,他飛速的跑進廁所,毫不猶豫從窗口跳了出去。
急救車還停在大樓門口,一個身穿白色大褂的人在低頭整理著東西。王直看到他手邊的保溫箱里放著兩個血袋,用最快的速度沖過去把它們抓在手里,飛一般的跳到了樓頂的天臺上。
血,真正的人血,他激動得雙手顫抖,用力的把血袋撕開,盡情的灑在臉上,冰冷的血液涌入他的喉嚨,他滿心期待著那深入靈魂的滿足和快樂。
但他很快又無法遏制的吐了出來。
那味道沒錯,可是卻少了最關鍵的東西,這讓它變得如同嚼蠟。
巨大的失望控制了他。
“為什么?為什么!我明明已經那么努力了,我只不過是不想成為一個怪物!這是為什么!!”他忍不住憤怒的大叫了起來,他把剩下的血袋撕開,隨手扔到樓下。天臺上放著一輛沒有主人的輪椅,他沖過去把它砸得稀爛,然后又把它扔到樓下。第一次,他感到自己和他融為了一體,嗜血和殘暴的情緒在他心里堆積著,急切的尋找著出口。
“呯”的一聲巨響,天臺的門被人用力打開了,幾個手拿電棍的保安沖了出來。
他們用手電筒照著他,大聲的喝道:“你在干什么?”
但他們很快呆住了,燈光下的那個男人如同野獸,他滿身鮮血,低著頭看著他們,他的身體發出了一種可怕的聲音,就像一頭巨大的野獸正在咆哮,然后他就毫不猶豫地撲了過來。
王直大大的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的坐在高架橋下的鎮墩上。遠處的那處房間里,燈光已經熄滅。他如同癮君子一樣用力在空氣中嗅著,努力辨認著妻子和女兒的氣息。
她們睡著了,連續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們一定身心具疲。李宓也許還在期待著他的電話,女兒也許早就無數次的吵嚷著要爸爸,可是她們并不知道,她們的丈夫、父親,已經徹底消失于這個世上,剩下的只是一個披著王直皮囊的怪物。
他不敢閉眼,只要一閉眼,一刻鐘前發生的事情就會血淋淋的呈現在他面前。
他已經吐不出來,雖然身上還沾滿人體的碎屑,但在過度的刺激下,他的身體反而接受了這樣恐怖的事實。
他已經成了一臺完美的殺人機器,有著可怕的效率。
只是一照面,他便將站在最前面的保安攔腰剖開,擋在他面前的電棍在他的利爪下碎裂成幾截。幾個保安嚇得癱倒在地下,他毫不留情的把他們一一殺死,然后當做玩具撕成碎片拋到樓下。他狡猾的躲在門后,等待更多玩具的到來,然后如法炮制。慘叫、哭喊、""、哀求,如同最華美的樂章,讓他樂在其中,不能自拔。
直到門外的人群四散逃開,再沒有人敢進入天臺,他才隨意吸干了一名受害者,心滿意足的離開。
然而他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這一次他并沒有失去身體的控制權,相反,從頭到尾,他們倆都在一起。他像一個最好的老師,盡情的向他展示著這具軀體瘋狂的能力,手把手教會他殺人的技巧。一個又一個玩具在他面前被分解,被拆開,直到他完全看清他們的構造。
看,多有意思。他在他腦海里微笑著,他卻已經絕望得連眼淚都流不出來。
怪物。
他似乎看到人們牽著狗在挨家挨戶的搜尋著他,他四處躲藏,最終卻還是被人捉住。他似乎看到人們歡呼雀躍,受害者的親屬在用力的踢打他,唾他,用刀子捅進他的身體。他似乎看到一個巨大的十字架在廣場豎起,他們興高采烈的把他綁在上面,然后在周圍堆滿木柴。他似乎看到妻子和女兒從人群中走出來,她們身旁是顫顫巍巍的岳父岳母,他看到妻子臉上的憤恨,女兒臉上的不屑。
怪物!
他聽到女兒響亮幼稚的聲音在說。
然后一個火把從女兒手里拋向他腳下,烈火開始熊熊燃燒。
他絕望的掙扎著,哀求著,哭喊著,引來的卻是人們的歡呼聲。
他猛然醒了過來。
太陽已經露出猙獰的笑容,第一道晨光直射在他的身上,讓他裸露在外的腿踝瞬間燃燒起來,劇烈的疼痛讓他發出一聲咆哮。他跌下橋墩,來往的行人錯愕的看著他,但他顧不了那么多了,更多致命的光線正向他射來,在他身上引燃了更多的火焰。于是他瘋狂地掀起一個下水道井蓋,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齊膝的污泥撲滅了腳上的火焰,他于是把全身都撲進泥水里。
黑暗終于又擁抱了他,他開始感覺到身體的痛苦,但本能告訴他這并不致命。
他已經安全了。
頭頂上開始有人對著井口探頭探腦,他辨認了一下方位,沿著管道快速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