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來了,收獲的時刻總是美好的,哪怕是脫離了土地束縛、不用指望從土里刨食的白家人也一樣期待這個季節。看著田里滿滿的栗米倉子,隨便摘下一個,破開薄薄的殼,就是黃金一般的小米展露出來,白龍爺笑的嘴巴都要歪了;老秦今年的年景不算很好,距離櫟陽不遠的藍田就遭了大旱,櫟陽卻是風調雨順,那莊稼都是蹭蹭的往上長,比白家小子們長得都快。他把這歸結為白棟帶來的好運氣,家族出了強兒,真的是可以改變氣運的,否則族人們在屹石村呆了近二十年,怎么就沒見過如此好的收成?也不想想山里是什么地,哪里比得過如今的黃土肥田。
白家人如今都落下了一個毛病,遇到有什么好事兒,就想著是白棟的功勞,誰敢置疑,白家人就會怒沖沖地抓著他去看看莊外的集市,如今可不是草市了,周圍幾個莊子和數百名各國商人都靠著白家莊刨食兒吃,看到那新建的客店沒有?里面住著外國行商,等著買咱平安郎的書呢!還有那些讀書的士子,都在等著楊朱先生接見,通過了楊先生考試的,就能進入咱白家書舍!
書舍是什么你都不知道?那是咱白家出錢出地,免費為老秦人蓋起的三十六間蒙學館,士子又如何?那些寒門士子在別國謀不得權位,哪個不是擠破了頭要進咱白家的學館?就為了咱家的福利好!你問啥是福利?就是你一人做了咱學館的先生,全家都跟著享福啊,生老病死都有白家負擔,比在別國做官都要強上十倍百倍!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慈善可以是目的也可以是手段,從后世來到這個世界的白棟最明白金錢中蘊含的大道理;只會賺錢是不成的。過多的錢財會帶來災難,用這些錢財去做些利國利民的好事,為老秦培養英才,既是自己對這個‘母國’的回報。也是為白家謀、為自身謀。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就是這個道理。
與白家共襄盛舉的還有甘家和杜家。老甘龍和杜摯并非目光短淺之輩,白棟為他們帶來了無法想象的巨大利潤,杜摯就不說了,造紙坊造得那就不是紙。是錢!只要抱定了白家這棵大樹,日進斗金就不是夢想。甘家更是靠硝石賺了大錢,魏國、韓國、天下各國君主、甚至是洛邑的周天子,在炎炎夏日里哪個不想用冰?燕國有冰卻無法長途運輸,甘家的冰卻仿佛不受天氣和路途限制,哪怕是遠在千里之外的楚國要冰,也一樣能送去成車成車的完整冰塊;硝石可不怕天熱。只要有水就能變冰,這其中的道理各國豈能明白?老甘家還可以黑心加收高額運費,錢可是賺大發了。
如今到了秋日,白棟也依照諾言給了甘家一些用冰的法子。冰鎮酸梅湯、冰鎮羊奶昔、還有用羊奶飴糖做成的一種叫冰糕的東西。外面裹上綾紙,下有竹棍方便把握,因為八成是用水,所以這東西價格不貴,甭管貴族還是平民家的孩子,都迷上了它,這個夏天可謂風行了整個老秦。夏日一過,甘家就開始忙著在各國國城開設分店,夏日賣冰產品、冬日賣成冰給那些貴族儲存,別小看這生意,活人要靠它享受,死人在下葬前都得靠它維持,硝石成冰的秘密一天不被泄露,甘家就能坐享一天的壟斷暴利。甘升計算過,光是今夏賣冰所得的利潤就占了整個甘家收入的三成,到了明年定會翻上兩倍三倍,甘家商行以后都可以改名叫‘冰行’了。
見到白家明明有硝石,卻從未想過要與甘家搶奪這獨門生意,老甘龍大為感動,于是單方面撕毀了與白棟的合約,以后除了硝石要給白棟一半,甘家賣冰所得的利潤也要分給白家五成,不要就是看不起甘伯伯!伯伯就會揭穿你那香皂和潤膚油的秘密,雖然不知是如何做成的,你小子那點鬼心思可瞞不過誰,什么生產不易、限量出售啊,騙騙那些愚蠢的卿夫人還行,能騙到伯伯我?你甘伯伯可是標注書經的大家!對了,你小子的鬼主意如此之多,伯伯正要問你,為啥你那本《幼學叢林》如此好賣,聽說孟夫子還寫了文章來夸獎,伯伯的書卻就如此難賣?孟珂那個混蛋居然在稷下學宮大放厥詞,說老夫在歪解書經!真是豈有此理,若非秦齊兩國素來友好,而且菌改那老家伙被孟珂罵得更慘,老夫定要親去稷下學宮,揪住他的衣領問清楚,他究竟讀過書沒有!
甘龍如此大發雷霆,白棟還能說什么?給錢就收吧,這樣甘伯伯才會開心,可這還不夠,聽到白棟要辦義學、興國教,免費為平民建設學館聘請先生,甘龍立即急吼吼沖上門來,如此好事得有甘家一半啊!那個孟珂該是孔丘的徒孫輩罷?他家祖師爺當年就欲盡天下之教,還提出了有教無類的思想,結果也沒見他成功,如今老夫就要做得比他家祖師爺更為成功,氣死這個百般無用的稷下閑人!
好吧,老甘龍有心資助希望工程,沒理由不給人家機會,白棟自是欣然應允,結果被菌改聽到消息,快七十的老人硬是趕了快馬從雍都而來,表示也要分一杯羹,小子你不同意都不成,沒理由甘龍那老家伙可以我就不行!直到白棟再次表示欣然接受,中更大人才滿意地走了,還非說是自己欠了白家一個人情......上趕著送錢還要承了白家的人情,讓白棟都感覺怪不好意思的,可是沒辦法啊,兩位老人家太熱心了。
這個夏天是火熱的,老贏連犯糊涂的時間開始變得越來越長,卻硬生生地挺了過來,白棟知道他在等待,等待木戎異肚子里的那顆‘果實’落地。
整個老秦也都在等待。義渠被收服、白棟掀起文教之蒙、魏國忙于鹽利,已經引起了燕齊不滿,兩國在緩慢抬升鹽價了,龐涓的大軍已經開到衛齊邊境,戰爭一觸即發......這些對老秦而言都是利好消息,可所有人都明白,此時的老秦卻是最危險的,木戎異一日不產子,儲君位置便一日難定,伯仲兩位公子算是兄友弟恭了,如今關系也變得微妙起來,據說伯公子的夫人已經去了仲公子家幾次,只說是想弟妹了,誰又不知她的心思?
菌改已經接到驪姜急令再回櫟陽,老秦武功尤在菌改之上的大良造章蟜竟也從郿郡趕來了;大良造晚年修道,已經是十年閉門不出,如今竟也來了櫟陽,這是老秦要變天了麼?據說大良造在君前與上大夫大吵了一架,連國夫人都勸不住,秦人可都知道大良造曾為太傅,親自教導過公子贏虔。
儲君久久不立,國本難免動搖,老秦羸弱百年,如今退魏軍、定河西、收義渠,眼看國運將至,可不要自亂陣腳啊!生吧,快生吧......如今滿朝文武都在盯著卜戎異的肚子,恨不得能以身相代,替她生出孩子來才好呢。
滿朝文武都在替卜戎異的肚子著急,白棟卻是不急。這些日子卜戎異經常會來莊里,在苦酒的陪伴下做他擬定的產前運動;她也算是幼年懷胎,做這套運動有助于打開骨盆,將來才好順利生產。
看看天色快近中午,往日這個時候卜戎異就會到白家吃飯,而后去做產前運動,今天卻不知為何沒來,白棟笑著對苦酒道:“或許是孕婦秋懶,今天不用等了,我們先吃吧。”
話音未落,就見一人急匆匆沖進院子,滿頭滿臉都是汗水,卻是嬴渠梁的管事:“白左更,夫人今日突發肚疼!宮中醫官說是提前生產,已經被接進宮去了,公子怕有意外,命小人急請左更與盧醫先生入宮!”
“怎么!嫂嫂居然早產了?”
白棟霍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