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女軍醫

第五十六章徒弟侍疾

常得貴舊病復發的消息象密密的雪花一樣,把江南藥鋪左中右三個院子給覆蓋了,晚飯之后,陸續有軍士到正房來探望,關有樹化身鐵面門神,一一擋在門外。

后來見不是個事兒,來的人太多了,便讓陳有亮跑了一趟通知每個病房,大家好意心領了,不要再來人探視了,常大夫需要靜養。

于是,院子里變得很安靜,大家走路都是怕踩死螞蟻的節奏,對話都是悄悄話,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雪花飄落的簌簌聲。

何素雪坐在常得貴臥房里的木榻上,托腮看著對面沉睡不醒的師傅大人,她是越想越覺得自己蠢啊,早上的時候師傅就不對了,臨近黃昏的時候,林有文和關有樹更是神色緊張頻繁進出正房,可自己那會在干嘛?無視異常的師兄們,坐在灶前背書裝乖小孩?

“我是御姐不是蘿莉,怎么行為舉止包括思想心理,越來越幼稚了呀。”她用力給了自己腦袋一拳,指節剛好敲在血管上,疼得兩眼淚汪汪。

關有樹正巧在這時候捧著藥碗進來,以為小師妹因師傅而傷心流淚,忙放下藥碗蹲下來,面對面地安慰她:“小何不哭哈,師傅能挺過來的哈,過不了兩天,他又能活蹦亂跳地叫你背書了。”

“背就背唄,誰怕誰呀。”唉,不想被人當妖怪燒了,不裝小孩也不行,八歲到十五歲及笄,還有七年要熬啊,真是倒霉催的,怎么就不給穿個成年人呢。

不知道是何素雪聲音大了,還是聞到藥味了,常得貴動了動,兩手撐著炕要起來。何素雪和關有樹忙沖過去扶,發現師傅大人眼睛微睜著呢,這是意識回歸了。

師兄妹倆歡喜得咧開嘴巴,無聲地笑了。

常得貴認得人了,卻有心無力,就著關有樹的手喝了藥,抬手摸摸何素雪的腦袋,一個字都沒說又閉眼躺下了,沒一會就呼吸均勻進入沉睡狀態。

何素雪仔細看看,倒霉大叔的臉色好一些。她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師傅大人現在究竟是在睡覺呢,還是在修煉內功抵御滯留體內的殘余毒素呢。這個問題值得研究下,那個什么《洗練錄》,說不定就是為了壓制毒素才練的呀。

何素雪坐不住了,看二師兄歡喜的樣子,估計師傅大人轉危為安了。師兄們也不肯讓自己守夜,還是洗洗睡……

不!洗洗上床練功去!

大雪天,何素雪也不窮講究了,自個兒去廚房裝了湯婆子和暖手爐,因為拿不了那么多,就拜托王小九提了半桶熱水上樓。稍微擦洗一下泡下腳,很快就把自己打理干凈鉆了被窩。

今晚天氣實在是冷,湯婆子和暖手爐好像失了效。放在被窩也有十幾分鐘了,一點熱氣都沒有,何素雪手抱著暖手爐,腳夾著湯婆子,仍是冷得打哆嗦。

“不行。這樣下去遲早要凍出病來,明天一定要去買一床棉被。嗯,再買多一床新褥子,墊得厚厚的,肯定就暖和了。”

何素雪打定了主意,連連深呼吸試圖讓紛亂的心靜下來,無奈真的是太冷了,牙關都咬得累死了,還是靜不下心來。

心不靜,沒法修煉內功,何素雪開始數羊,數到一千只,好像好點了,主要是身上暖和了,不發抖,深呼吸就有效果了。

她嘗試著按照《洗練錄》的要求舌頂上顎,抱守元一,觀想眉心意識之海,漸漸的,她的呼吸越來越輕,最后……睡著了。

一夜無夢到天亮,何素雪茫然看著蚊帳頂,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從練功狀態,切換到睡眠狀態的。

摸摸胸口,按按肚子,跟往日沒什么兩樣,什么丹田之氣影子都不見,這是練成還沒是沒練成,完全不知道。

有心下樓請教師傅大人,才想起來人家現在是病號,師兄們說不能拿俗務去騷擾,練功這種事,應該不算俗務吧?

“哎呀,不想了,先去看看師傅好點沒。”

何素雪穿戴整齊梳好馬尾巴,打開房門,眼睛掉進冰雪的世界,拔不出來了。

一夜之間,世界變成了白色,厚厚的積雪掩蓋了所有污穢,光明而圣潔,炊煙裊裊,給雪被攏上一層藍紗,神秘而玄妙。

雪還在下,太陽還沒升,三個院子都有人在清理積雪,動作輕柔而又快速,生怕影響到正房里的那一位。

廚房里飄出食物的香氣,焦嬸子和花嬸子總是天還沒亮就來上工,而毛永青就像個人形定時鬧鐘,每天都能準時起床,到前面開門放兩位嬸子進來。

師兄們和伙計們曾經討論過毛永青這一奇怪的特性,為什么他總是能在大嬸們到達鋪子之前起床開門呢?要知道大嬸們每天都來得早,但卻不是每天都是同一時間到達的,有時稍早些,有時稍晚些。

何素雪一句話擊中紅心,被認為是標準答案:“吃貨總是最先聞到食物的味道,嬸子們趕早市回來,身上有吃的嘛。”

此刻,毛永青正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手里還提著掃雪用的鐵鍬,吃貨對食物的盲目趨向性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何素雪卻一直私下里認為毛永青有病,他對吃東西有種變態的狂熱,這應該是一種心理障礙,是因為曾經的心靈創傷所導致。

何素雪心理學考得不錯,加上實習分綜合評分九十二分,全系第一,但她沒有當心理醫生的志向,純粹是對心理學的一種好奇心,驅使她把那本書讀透了,教授出的題都是書上的知識,她考不好才怪。

何素雪深深同情青哥兒的遭遇,可這樣的心理障礙沒有速效藥,再說他也沒有暴力傾向,有得吃就讓他吃唄,持續充沛的食物供應會慢慢抹去他內心的恐懼。

青哥兒那可憐的娃先放到一邊,咱們言歸正傳。何素雪洗漱之后,精神抖擻邁進師傅大人的臥房,發現他還在睡著,林有文身上搭著被子斜躺在木榻上守著他。

小師妹冷不丁出現,大師兄反應慢了半拍才醒神,他忙忙地坐起來,摸摸下巴上扎手的胡子,臉頰熱了。這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給雪姐兒瞧見了,真是丟臉。

何素雪卻真誠地向大師兄道聲:“辛苦了,你去梳洗吧,這里我來看著。”

林有文慶幸自己是披衣而臥的,被子一掀就能起,不然多尷尬呀,小師妹再是小,她也是女娃呀。

大師兄忘了,這位小師妹不能用常人的眼光來看待,敢在赤/裸/男人身上動刀子的人,她會害怕人家少穿了一件外套嗎?

林有文走后,何素雪輕輕走到炕前,觀察常得貴的神色,好像又好轉一點了,不過發根有點粘糊,是昨晚上發燒了?

她把手背貼在自己額頭上試了試,然后再去試師傅大人的體溫,是比自己的熱一些。

這中的到底是什么毒呀,這么霸道,十幾二十年了還要跑出來折磨人,太可恨了!詛咒下毒的人生兒子沒屁眼!

何素雪由此更加堅定不回何家的念頭,宅斗是洪水,宮斗是猛獸,朝堂是雷區,為了小命著想,咱還是呆在這鳥不拉屎的小地方吧,起碼它安全呀。

何素雪摸摸水盆里的水還是溫的,絞了濕帕子敷在師傅額頭上,便趴在炕邊瞅著自家師傅,心說這人要是收拾收拾,還挺耐看的嘛,怎么就不結婚呢,怕病情拖累人家,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哎喲,那個崔三娘的事還沒告訴焦嬸子呢,這兩天真是忙昏頭了,師傅的終身大事都忘記問了。

不行,一會就跟焦嬸子打聽打聽,萬一崔三娘真是師傅大人的相好,通知她來探望一二,還能增進小兩口的感情不是?

有的人真是不經念叨,藥鋪開門沒多久,方再年就小跑進來,向守在正房里的關有樹報告,有個叫崔三娘的女客來探望掌柜的,林有文已經同意了,人馬上就要進來,意思是讓關有樹接待。

關有樹一聽名字,臉色就變了,“崔三娘?她怎么來了。”

方再年一愣,“您知道她?”

關有樹表情有點尷尬,方再年盯著他不放,他一跺腳,跟方再年耳語幾句,后者立馬嘴巴張大能塞進一個雞蛋,“天哪,竟然是她!掌柜的什么時候去過那種地方了,唔!”

關有樹死死捂住方再年的嘴巴,不讓他說出來,“噓噓噓,別說別說,可能師傅跟人家沒什么的,說錯了就糟了,沒事都會變成有事了。哎,大師兄是好人,從不知道風月場上的人和事,他這是無心干了壞事呀。”

這事情有點亂,關有樹有點煩,不知該怎么面對那位特別的女客,好在方再年是久經沙場的好伙計,給關有樹出了個主意:“您在門外守著,人來了就讓她隔著門簾看一眼,咱又沒騙人,掌柜的真是病糊涂了不能見人嘛。”

關有樹眼睛一亮,推著方再年就往外走。“這主意好,就這么辦,過后師傅知道了也不會責怪咱們的。”

這兩只推推搡搡出了正房,外面大灶上忙著制糖的何素雪已經喊上了:“咦?你是那天那個崔三娘?你是來看我師傅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