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也得承認蒙古人打天下有本事,治理天下卻智慧不足,非要把全國人分成三六九等,這種劃分等級的愚蠢做法,直接將自己放在了人數基數最多的漢族的對立面,埋下了亡國的伏筆……”
蒼老而平實的聲音似乎喝了一口茶,微一停頓,又說:“但元朝的統治,卻是正式奠定了中堊國今天的版圖。元朝之前,包括盛唐,都沒有在政治意義上統治西域一帶,在元朝的時候西域卻都歸屬了中堊央管理。同時,元朝的戲劇十分繁榮,開創了許多戲劇的先河。所以,要辯證地看待元朝,既要批判元朝的殘暴,同時,又承認元朝的貢獻。同理,相面術,有封建迷信的一面,也有可以運用到現實生活中,作為管理學輔助的一面。”
“相面術可以當成管理學?”蒼老而隨和的聲音笑了起來,近乎冷笑,但由于掩飾的水平極高的緣故,聽上去似乎就是很正常的笑聲,“不好意思,在相面術這個問題上,你不管怎么用傳統文化或是國學來辯解,你都說服不了我。”
“呵呵,我并不是要說服你,也不是在為相面術正名,只是在心平氣和地陳述一個事實。”蒼老而平實的聲音似乎不愿意再就相面術的問題糾纏下去,而是轉移了話題,“到外面走走,你的假山很有意境,具體而微,方寸之間,天地無限。”
施得原以為二人說要出來,會等上一等才會成行,不料話音剛落,門一響,兩位年紀相仿都在五十開外的老人,同時現身在門口。
沒有及時轉身離開的施得,就突然現身在兩位老人的眼前了。
左首的老者,一身儒雅之氣,中等身高,頭發微有花白,穿一身中式休閑服,腳蹬一雙布鞋,乍一看,如同一位賦閑在家的退休老人。
施得卻是認得他,他可不是什么退休老人,而是在石門乃至整個燕省商界都赫赫有名并擁有舉足輕重的位置的李長風!
居然是李長風,怪不得剛才聽到的蒼老而平實的聲音有幾分耳熟。
李長風的身旁,站著一人,個子比李長風稍矮,頭發烏黑,雙目炯炯有神,方臉,寬寬的額頭,厚實的下巴,耳垂極大,厚實而飽滿,嘴唇微厚,鼻子挺拔而有型。不看面相,只看長相,老者年輕時必定是一個英俊灑脫之人。
方臉老者身穿中山服,腳上也是一雙布鞋。當前一站,和李長風儒雅之氣大不相同的是,他周身上下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仰視的傲然氣息。
二人的身后,還站著一名畢恭畢敬的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施得曾經見過的李長風的得力助手夏想。
“你是誰?”李長風身邊的老者一臉詫異,上下打量了施得一眼,“非請勿進的道理都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呀,真是缺少家教。”
施得原以為以眼前的方臉老者可以和李長風談笑風生的身份,必然會是一名大有涵養之人,不料他一開口卻是咄咄逼人的氣勢,施得雖然不經允許闖入別人的私宅有失禮之處,不過方臉老者上來不問青紅皂白就直接諷刺他沒有家教,也讓他一時生氣。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老先生,看樣子您雖然還沒有六十歲,肯定也過了五十了。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如果還是做不到性如灰的話,那么到了六十,恐怕很難達到耳順的境界了。”施得先是沖李長風和夏想微微點頭一笑,又轉向了老者,不卑不亢地回敬了一句。
“哦,你倒教訓起我來了,呵呵,有意思。”方臉老者反而笑了,笑過之后,臉色一寒,“伶牙俐齒不是本事,說話言之有據言之有理才是本事。別拿圣人的言教來壓我,我問你,性如灰是什么意思,你真的知道嗎?”
一旁的李長風欲言又止,想打斷方臉老者的話,卻插不上話。站在后面的夏想更是一臉溫和的笑意,不越過雷池一步,站在自己應該站的地方,更不亂說一句話。
“福德具足、溫和厚重叫性如灰。”別人或許會被方臉老者的反問問得啞口無言,施得卻不會,在何爺的影響下,再加上他自身的修養,他對傳統文化的了解,不敢說十分精通,至少不是一知半解,“老先生是不是福德具足我不知道,但老先生說話偏激,待人接物不夠方正,所以,還談不上溫和厚重。”
“哈哈,年輕人說話就是不夠含蓄,長風,你太溫和了,他才是我的辯論對手。”方臉老者開朗的笑聲中,似乎對施得的冒犯毫不在意,其實他的神情之中還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絲不以為然的傲然,是的,他自恃身份高貴,豈能容忍一個后生小輩的當面指責?
“我是不是性如灰,你說了不算。不過你能不能留在這里,倒是由我說了算。當然了,我也不會以大欺小欺負你,給你一個留下來和我辯論的機會……”方臉老者用手一指廊柱上面的對聯,神態微有幾分自得之色,“榮華富貴是什么意思,五福臨門又是什么意思,只要你能答上來,年輕人,你就擁有了一次難得地和我平等對話的機會。”
方臉老者說話的口氣,是不容置疑的堅決,仿佛他同意施得和他辯論是對施得莫大的恩賜一樣,根本不管施得是不是愿意和他辯論,他只要說了出來,施得就必須惟命是從。
還行,施得有足夠的城府容納方臉老者的傲然,而且施得也相信,盡管他還不知道方臉老者的身份,但方臉老者在他面前絕對有傲然的資格。本著一向尊老愛幼的良好傳統,他決定接受方臉老者的考驗。
何況在他看來,方臉老者的問題也并不難。
“好吧,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施得微微一笑,神態淡然,正要開口說出他對榮華富貴、五福臨門的理解時,卻見站在李長風身后的夏想,微不可察地向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后用手指了一指心口。
夏想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他要用心回答問題?雖然和夏想不是初次見面了,但施得自認他和夏想并沒有什么交情,夏想對他的提醒或說是暗示,算是向他友好的示意。
問題是,他并不明白夏想的動作是什么含義,施得微一深思,還是不得其意,不過他還是留了一個心眼,決定先回答五福臨門的含義:“五福分別是指長壽、富貴、康寧、好德和善終,既然知道了五福的意思,那么五福臨門是什么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方臉老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雖然他心中暗暗驚訝施得居然知道五福是哪五福,不簡單。大部分傳統文化中的精髓都被現在的年輕人遺忘了,在他接觸的年輕人中,可以張口就說出五福是哪五種福分的人,少之又少,施得算是出類拔萃者了。
不過,他不相信施得可以清楚榮華富貴的真正含義。
“至于榮華富貴的意思,榮華,是指草木開花,比喻興盛或顯達。富貴,富者,財富。貴者,地位崇高。富貴就是說既有錢又有勢。所以,榮華富貴合在一起的含義是榮耀顯達、有錢有勢。”施得自認他回答得十分準確而且貼切,話一說完,就向方臉老者投去了自得的目光。
不料讓他驚奇的是,方臉老者忽然放聲大笑,他一邊笑,還一邊對李長風說道:“長風,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很膚淺,只知道字面上的意思,讀書不求甚解,才站在門口,就以為已經登堂入室了,可笑,太可笑了。”
李長風附和著一笑,微帶惋惜的目光看了施得一眼,他才又對方臉老者說道:“有時對年輕人不能太求全責備了,要給他們成長的時間。想當年,我們在年輕的時候也犯過不少錯,也走過不少彎路,也許當時的我們還不如他們呢。”
“哈哈,長風你有時就是太大度了,對一些事情太包容了,其實要我說,該否定的一概否定,該打倒的一律打倒,不留余地,不留情面。”方臉老者堅定的口氣,再加配合他大手一揮的氣勢,還真的一種舍我取誰的氣概。
不得不說,就連施得也佩服方臉老者周身上下時刻迸發的一往無前的氣勢,從相術上講,一個人相貌威武,格局開闊,氣勢非凡,不是大將之才,就是高官在坐,總之,絕非常人。
不過……施得卻不明白他的解釋錯在了哪里,方臉老者的話,分明是嘲笑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難道說,榮華富貴的含義不是有財有勢,榮耀顯達?怎么可能?正不解時,他抬頭一看,見夏想再次朝他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同時,夏想再次朝心口指了一指。
心……施得驀然想起了什么,以前何爺對他講過許多傳統文化中遺失的精華,他記住了一些,也忘了一些,對,榮華富貴的真正含義,并非字面上的理解那么簡單,而是大有深意。夏想用手指心,是提醒他要用心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