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來的行程中徐子楨越來越確定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因為從剛才那一次遇襲起到城外,這短短十幾里路中又遭遇到了幾次襲擊,每次的聲勢都頗大,可卻又沒撈到什么就倉皇退走。
可是即便這樣也沒有任何增援趕來,依舊是他們這隊百來個人護著囚車,似乎金國上層對他們這支護龍營有著絕對信心。
徐子楨察覺到了不對勁,柳泉卻還是吊兒郎當的不以為然,每次遇襲他也并不沖上前,只護著身邊趙桓的車而已。
“柳兄弟,這么亂法上頭怎么不加派些人手來給俺們啊,都快撐不住了。”徐子楨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柳泉嗤笑道:“三順哥莫慌,這些人都是上不得臺面的,暗里那些高手不屑出現罷了,你看著吧,若是他們真有厲害角色出現,自然有人收拾他們。”
徐子楨并不意外,柳泉也看出對方有試探的意思,或許真正的大行動還在后頭,但是他對這話卻不以為然,剛才試探歸試探,可情形還是有點危險的,至少車隊護衛在幾次沖擊中已經折損了十幾人,連護龍營都有兩人不小心掛了彩,而就在他和柳泉抱怨的同時,太祖廟前正有人在討論這事。
“赫魯大人,聽聞城內已有五起劫車事起,你這樞密使倒是坐得實在,怎不加派些人手,就不怕出些什么意外么?”
說這話的是個中年人,臉上帶著笑容,坐在他身邊的正是那次徐子楨見到過被刺殺的對象,金國樞密使完顏赫魯。
赫魯道:“區區跳梁小丑,不過是來擾人視聽的,理他作甚,斡本賢弟難道還不知是誰有這心思么?”
斡本哈哈一笑沒再說話,倒是他身后站著的兩個少年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情。
在出城后又行了片刻后,太祖廟終于到了。
一撥又一撥的劫囚弄得他筋疲力盡,讓他心里暗罵,這折騰的不是金人而是自己,萬一自己不小心受傷呆會還怎么去找人救人?真特么坑爹。
太祖廟外早已布滿了金軍,盔明甲亮刀槍森森,徐子楨也長長松了口氣,不過護龍營的職責所在,他還得繼續跟著車。
車隊被放了進去,徐子楨偷偷地抬眼四顧,他不得不小心些,這里是金國的老窩,而且今天整個金國上層都在,其中不乏見過他的,太祖廟前的祭天祭祖儀式顯然已經完成,廟前搭起了高臺,一眾金國官員已然端坐其上,而在正中央則是一頂黃羅傘蓋,下面坐著的是身穿龍袍的金國皇帝。
徐子楨眼神微微一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金國皇帝,也就是金太宗完顏晟,女真名吳乞買。
吳乞買身材不算高大,甚至顯得有些瘦削,但眼中神威凜然,氣勢非凡,徐子楨對這個皇帝沒什么好印象,因為金國大舉南侵正是在他的計劃指揮下進行的,另外,趙楦就是被他擄來的。
徐子楨押著囚車緩緩朝前走去,腦子里飛速轉著,直到現在他都沒想出一個好辦法來營救趙楦,甚至連見她一面都……
剛想到這里,徐子楨忽然間眼神一滯,不敢置信地看向高臺上,只見一個盛裝女子在兩名金兵的護送下帶到了臺上,接著竟然坐到了吳乞買的身邊,而那個盛裝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徐子楨朝思暮想要營救的趙楦。
許多天不見,趙楦瘦了很多,神情也憔悴之極,她的眼神不再象以往那么靈動,而是變得有些呆滯,那兩名金兵將她帶到哪里她就走到哪里,一點都沒有反抗或是不甘,就連坐到吳乞買身邊也全然沒有任何反應,似乎她已經知道今天會發生什么事,而她已經徹底認命了一般。
“咳咳……”一聲輕咳將徐子楨驚醒,柳泉低聲道,“三順哥,小心腳下。”
徐子楨回過神來,強笑道:“那個是皇后吧?俺長這么大都沒見過長這么標致的。”
柳泉笑了笑算是回應,卻沒再說話,但是看樣子也認可了徐子楨剛才發呆的理由。
徐子楨暗松了口氣,還好有柳泉提醒,自己差點就露餡,而這時車隊也停了下來。
車隊停下是為了進行接下來的一項儀式,也就是今天的重頭戲——獻俘。
金人的獻俘儀式很具有他們的民族特色,被稱作牽羊禮,就是將俘虜上衣剝去,讓他們赤著上身光著腳,身上僅披一張羊皮并被人牽行著,是對俘虜極大的侮辱。
趙佶趙桓及眾皇室和官員被趕牲口似的趕下了車,金兵粗暴地剝去他們的衣衫,給他們脖子上套上草繩,象牽牲口一般拖拽著往高臺前走去,趙佶趙桓根本沒有反抗,只垂頭喪氣地任由金兵擺布,身后眾官員也全都如此,就連徐子楨曾高看一眼的秦檜也沒什么反應,只是眼神微微閃爍著,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臺上的趙楦神情也沒任何變化,就這么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仿佛臺下被牽行著的不是他的父兄而真是一群綿羊,徐子楨的心里一痛,他能懂趙楦的心情,當她被自己的父親兄長以獻禮求和的方式送給金人時,她的心已經徹底死了。
吳乞買靠坐在高大寬敞的龍椅上,一只胳膊支著下顎,饒有興趣地看著,一眾金國官員也在底下低聲笑談著,并不時用輕蔑的眼光看向臺下游行的宋人皇帝與官員。
徐子楨來自后世,再加上對這倆皇帝本就不感冒,因此倒還沒多大反應,可他并不知道,在遠處某座大殿的頂上有幾雙眼睛正充滿怒火看著這邊。
“混蛋,我要殺了這幫金狗!”
“林姑娘莫急,還未到合適的時機。”
“還得等多久?姑奶奶等不及了!”
“快了,馬三已經……咦?那邊怎的起火了?”
“呀,真起火了,難道還有別人來救咱們官家么?”
不光這邊暗中潛伏著的王中孚與林朝英看見了,太祖廟前幾乎人人都看見了,在廟后不遠處的一片林子里冒起了滾滾濃煙。
濃煙惹得太廟前一陣騷亂,吳乞買并沒有多大反應,連眼皮都沒動一下,似乎這場火在他意料之內一般,而其他人臉色就沒那么好看了,國相撒改輕咳一聲,喝道:“來人,護住廟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