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密林中,此時正掛著各色野果,漳洲城中的人們此時多挎上籃到林中采集野果。這些野果,或被用來釀酒,或被用來曬成干果或果脯,也有的被制作成酸甜可口芳香怡人的水果硬糖。不時有孩童的笑聲從林中傳來,這是一年中孩子們最喜歡的時節,甜美的果香令人陶醉而心懷喜悅與感恩。
這個時代的人們,享受著上天的饋贈,并感恩著上天的厚愛,相較起現代,他們的生活及視野或并不那么美好廣闊,但這里的人們永遠帶給浮蘇一種舒適感。他們真正為生活在此時而幸福滿足,大多數人面帶舒緩而踏實的笑容,所以浮蘇有時候會想,就算她穿來的時候不過在凡世生活一世,想來也不錯。
見浮蘇看向林中的嬉笑的孩童時目光中流露出的柔光,天宸輕笑一聲,也隨之看向那些孩童,然后又不免看一眼真如。真如收到視線,順著目光看去,臉色有些為難:“按師兄說的,我都一大把年紀了,難道還要我那么為老不尊的和一堆孩兒那樣為幾枚果子滿林子瘋跑!啊喂,是你們錯過了,不是我的錯好不好,算了算了,不管弟弟妹妹,趕緊生一個,別打我的主意。不過,阿爹,我提供良心建議,千萬別生女兒,三師叔在打主意呢!”
天宸笑瞇瞇地看淳一,淳一趕緊躲遠點,順道瞪真如一眼。淳一算看出來了,自從這位上世回魂后,越是笑瞇瞇看人時越在心里戳小人,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被戳成篩子死在他的笑瞇瞇里。
“下去叫他們都暫時退回城里,有妖物正襲來,莫要被波及。”天宸示意淳一去,淳一卻看真如。
真如受到脅迫。卻沒拒絕,而是幻化作淳一的模樣,王家在漳洲城太有名。淳一又曾是王家當成下一任當家人培養的,加之后來得仙緣。很多漳洲城的人都認得淳一。淳一原還當真如是為取信于人,結果,他低估了師侄的抽風度。
只見真如變幻模樣一下去,便催開靈力放聲大喊:“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了。”
下邊一片呆滯,至于云端,最呆滯的不是淳一。而是天宸,他是真的以為兒子挺靠譜,結果……結果來這么一出。下邊有人與身邊的人湊近,小聲地道:“那不是王家得仙緣的那個王仙師么?”
“誒。看著像,他和他兄弟眉目有八分相似。”
“仙師說要打雷下雨,咱們還是回城去吧。”這時代,打雷在百姓看來是很恐怖的一件事,還是像“王仙師”說的那樣。趕緊回家收衣服吧。
沒多久,林間采野果的市井百姓一掃而空,只余下已恢復樣貌的真如嘿嘿然地看向淳一。淳一恨伸手掩著半邊臉,遙想他當年在漳洲城中,出了名的風儀上佳。是哪家長輩都希望擁有的完美兒子,估計現在人人都覺得他其實是個瘋子吧,果然,師侄是不靠譜的。
浮蘇大笑一聲,拍拍真如,干得好,兒子。
淳一則看向天宸:看吧,這就是您兒子以及我師姐的本來面目。
“妖物的氣息不是很對,快來了,注意。”天宸呆滯著一張臉,他得慢慢適應一下,再諳世也不會深諳每一個變量。
他未開口前,浮蘇手中的劍已橫空,將腳下的云海瞬間染紅。祝安安看著那柄劍,目帶溫柔之色:“赤霄。”
“我是流光。”流光十分執拗,這一點是向浮蘇學來的。
不遠處,幾只妖物正結伴行來,濃云之上浮蘇最先感應到的竟不是妖息,而是熟悉感。又是那幾只妖物,妖物中便有沈堪,浮蘇不解地看向它們,因她發現它們的目的正是自己這邊這一行人:“沈師叔。”
“秦師侄。”沈堪這一回確實是來找浮蘇的,既已拋下恩恩怨怨,那么總有一些東西是玄門十六都弟子所執著的。哪怕他們如今已到這般地步,哪怕他們以自己曾經所不齒的形態存活著,他們也依然擁有身為天下玄門十六都弟子的驕傲與堅持。
“沈師叔是特地來找我的吧。”浮蘇下意識覺得,似乎應該是好消息,畢竟這一行人對自己沒惡意。
沈堪看向浮蘇,又沖身邊的幾只妖物看去幾眼,然后才沖浮蘇招手:“你過來即可,在場的也只你與我玄門有干系,余者皆非我玄門弟子,有些事不方便讓他們知道。”
這就是家丑不欲人知,浮蘇看向天宸,見天宸點頭,便向沈堪馭劍行去:“沈師叔有什么想要說的。”
“她真是秦師兄的女兒,秦師兄樣貌出眾,聽聞孫仙子也曾是滄海雙姝,容顏至極,真沒弄錯?”其中一只妖物在結界一落下后,便問沈堪,很明顯,浮蘇的樣貌雖然不算差,但比起秦業和傳聞中姿容殊麗的孫鴻影來,落差著是很大很大。
“耳朵像秦師兄……”另一只妖物觀察半晌后下此結論。
“氣度也有幾分相似,沒像到容貌上,像到別的地方去了。也不錯,姿容太美容易招是非。”最后幾只妖物確定,沒遺傳到秦業的美貌是相當正確的選擇,十分明智。
浮蘇:“你們到底是來干什么的,專程前來評頭論足嗎?”
隨即一人數妖齊齊搖頭,沈堪道:“自然不是,只是見了秦師兄的女兒,他們不免多言語幾句,你莫掛心。我們此次來,卻是為妖獄之事。”
為妖獄之事,浮蘇不明所以地看向沈堪:“妖獄能有什么事是需要特地來與我言說的?”
“秦師侄是不相信我們呢。”
“我們如今這副尊容,秦師侄不信我們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我玄門十六都弟子,豈愿以此身茍活。秦師侄,十六都破時,我們曾得暗令,因被干涉無法進入轉世輪回,暗令命我們不惜一切代價活下去,甚至借妖物之軀殼也再所不惜,只因唯妖物沒有完整的魂魄,不擔業力,也不用耗費太多靈力去壓制。唯一所圖,只有一樁,曾有高人與我們算過,十六都將有劫難,滄海將有劫難,我們的任務便是幫助后人清空妖獄。待妖獄清空,只盼秦師侄能賜我們個干凈的輪回之路。”沈堪說罷看向身邊的妖物,不言不語之中充滿溫情。
浮蘇聽著聽著,心下大駭,回頭看一眼天宸,怎么覺得這像是天宸某一次下世所給自己埋下的后手呢。浮蘇仔細想想,再問流光,流光說他們所言所語都是真事,便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們也不需要來找我呀,到時候清妖獄,再與我說,我一樣會答應的。”
只見沈堪搖頭道:“我們需要你們的配合,按我們預定的時間去妖獄,而不是由你們定時間,至于你們怎么進入妖獄,從哪里進入,我們都不會過問。不論如何,你如今身負如此強大的劍意,并不需要畏懼我們,所以暫且相信我們罷。”
“好,什么時候。”浮蘇爽快地答應下來。
“我們如今算著還需要兩個半月時間,但具體需是多長時間,誰也不知道,到時候我們會給你發暗號,接到暗號你們再進妖獄。至于進妖獄后,你們到底怎么做,不要告訴我們,我們怎么做的,你也不要問,只需要速速清空妖獄即可。至于你那個師兄七星,他有極大的缺陷,不足為懼。秦師侄,有些消息是我們十六都殘存下來的弟子花費性命和無數時間得來的,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一次便把妖獄打死,莫要讓他們有死灰復燃的機會。”沈堪聲音沉重,說起最后一句話時,面帶痛惜之色,著實已有很多弟子為此犧牲十六都弟子的榮耀,乃至最后犧牲性命,只為達成十六都最后下達的任務。
“我,秦浮蘇,在此承諾,拼卻此身,管教天下再無妖獄之禍。”說罷,浮蘇以劍指蒼天,劍修以劍立誓是極重的誓言,比什么心魔誓還要靠譜得多。
不管眼前這群人因為什么甘愿潛伏妖獄,以生命為代價協助清空妖獄,這十萬年如一日的默默無言執此念,都值得尊敬與信任,沉默總是具有令人恐怖的力量。
“好,多謝秦師侄體諒。”
眼看就可以互相道別,浮蘇忽然雙手結印一施禮:“乘云宗天衍峰下劍修秦浮蘇,向前輩致禮。”
“玄門十六都,梅都呂藏海。”大宗門的弟子骨子里的教養吶,一有人結印施禮表明身份,就會下意識地結印以回。浮蘇要的,就是知道他們的身份,一來是確定他們是否真的是玄門子弟,二來是確定他們中都有誰。
“玄門十六都,離都……”
最后浮蘇知道了在場的最后一位,便是那位讓沈堪和蒼詰反目,并且讓蒼詰遭受背叛后心灰意冷去玄冥做魔修,最終成就成圣之道的鶯露師妹:“玄門十六都,蓼都陳鶯露。”
含笑看一眼沈堪后,浮蘇才轉身離去,她道如今沈堪為何一點怨念都不見,原是尋回心上人了。這樣也好,她很愿意將來替他們鋪就一條光明干凈的輪回之路,這樣一群人,值得一場大好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