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娘醫經

第一百一十章 在乎

天子寢宮內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當初程嬌娘為義兄們爭功,在皇帝面前立下了天雷滅的誓言。

雖然當時在場的人不多,但鑒于程娘子的名頭越來越大,身上的傳奇也流傳甚廣,所以這件事自然人盡皆知。

這就是成也蕭何敗蕭何,你靠著這些妖言揚名,那么便要因為這妖言而引來殺頭的刀。

高凌波看著站在這邊的女子,眼中閃著光芒。

要手段有手段,她親口承認的手段。

要理由有理由,朝臣們親耳聽到的皇帝召見她是來問責的。

她做賊心虛,干脆殺人滅口。

沒錯,就是她!今日的這一切,都是她干的!

這是個妖孽!這是個妖孽!

看看四周人的神情,驚訝,驚恐,畏懼….

他們已經相信這是個妖孽了。

殺了這個妖孽!殺了這個妖孽!

不,不止這個妖孽。

還有皇后,親口承認是自己召來這個妖孽的皇后。

還有晉安郡王,她們三個串通一氣!

害死平王!害死皇帝!

高凌波心內在咆哮,身子抑制不住的顫抖。

“高大人在說什么。”皇后皺眉說道,“小兒賭氣之言也能當真?”

“賭氣之言?”高凌波冷笑,“這也就是皇后你的隨口自認之言罷了。”

“大膽!”皇后豎眉喝道。

“高凌波無禮大膽!”陳紹也開口呵斥了。

對于這二人的呵斥,高凌波沒有絲毫的畏懼,看看其他人吧,看看他們一個個躲閃的忌諱猜忌的眼神。

懷疑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了。

這樣的妖孽沒有人敢留著,這次能劈死平王氣死皇帝,誰敢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

“敢問皇后,太后娘娘何在?”高凌波并沒有認罪或者反駁,而是問道。

反駁并不是他的本意,他的本意就是質問,一擊命中,絕不戀戰。

“太后娘娘還在病中,陛下和平王都是至親之人,再加上前時小皇子出事,太后已經悲傷不能自己,此事本宮不敢貿然前去告知。”皇后說道。

不敢告知?是不告知吧。

看看這理直氣壯的樣子,皇后啊皇后,真是小瞧你了。

高凌波心中冷笑。

“陛下和平王是至親之人,太后為人母為人祖母,失親之痛可想而知,但是太后又不僅僅是為人母祖母,她還是太后,一國太后,國君有難,太后臨政,容不得己傷。”他豎眉說道,目光看著皇后,“也容不得人阻攔!”

阻攔這個詞讓在場的人的視線又落在皇后身上。

果然不錯,這樣的人的確是能逼得皇帝退避后宮躲起來的。

看看這進門后短短幾句話,就將這一場意外變成了一場陰謀,將她,將皇后豎為眾矢之的。

程嬌娘不由點點頭。

有人在后碰了碰她的胳膊。

程嬌娘的側臉看去,見晉安郡王有些疑惑的看她。

你笑什么?

沒什么。

程嬌娘抿抿嘴。

這邊高凌波的喝聲還在傳來。

“誰人敢阻攔!”他豎眉喝道,目光又轉向在場朝臣,“陳紹,你要阻攔嗎?”

有太子太子執政,但現在別說沒有太子,就算有,那個太子也已經死翹翹了。

沒有太子,皇帝病倒,依照慣例,的確該是太后垂簾聽政。

看著陳紹不說話,高凌波的視線又轉向其他人。

“爾等要阻攔嗎?”他豎眉怒聲喝道。

殿內鴉雀無聲。

“太后娘娘駕到。”

伴著這一聲喊殿門推開,簾帳拉開,被兩個宮婦攙扶的太后身著大妝疾步而來。給力文學網

高凌波進宮這短短一刻,后宮之中已經脫離她的掌控了。

皇后神情并不見異樣,低頭施禮迎接。

高凌波轉身叩頭。

“娘娘。”他哽咽喊道。

他這一動作,在場的朝臣們也都跟著施禮。

太后無視他們徑直向臥榻而去。

皇后施禮,被太后帶著宮人擠開了。

“皇帝!”

太后顫聲喊道,坐下來放聲大哭。

滿屋子里的早已經被嚇得噤聲許久的妃嬪立刻跟著哭起來。

“皇后!”太后哭了一刻,又豎眉轉頭看皇后,“為什么不告訴哀家!出了這么大的事,為什么不告訴哀家!”

皇后神情并無慌張,再次施禮。

“臣妾不知道該怎么跟娘娘說。”她含淚說道。

這話說的真理直氣壯的無恥。

太后瞪眼,對這么無恥的話反而不知道該怎么繼續質問。

“臣妾是怕娘娘受不了,陛下已經被氣急如此,貴妃娘娘也已經不能自制。”皇后哭道,一面俯身,“臣妾不知道也不敢去和娘娘說,臣妾不敢。”

貴妃癲狂又被高凌波打暈的事也不過剛發生不久,在這里半步未動的皇后也知道了,可見這后宮之中果然盡在她手中。

高凌波看著皇后心中冷笑。

太后恨恨看她一眼,抬頭喊太醫。

“皇帝到底怎么樣了?”她顫聲問道。

太醫們上前,將病癥細細的講來,聽得說皇帝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就是醒來能否有知覺也是未知,太后再次大哭。

天啊,天啊,怎么突然就這樣了,這不是在做夢吧。

“娘娘,娘娘,節哀啊。”高凌波的聲音在一旁響起,讓太后恨不得昏厥過去一了百了的念頭散去。

不行,高凌波派來的人說的對,等著她昏厥過去一了百了的人多得是呢,她怎么能讓他們如愿!

“程氏!”太后猛地喝道。

程嬌娘上前一步施禮應聲是。

“你不是非必死不治嗎?現在怎么不治了?”太后喝道。

“陛下如果醒來的話,便不是必死,民女治不得,陛下如果不醒的話,此種風疾重癥,民女不會治,當時師父沒有教過。”程嬌娘說道。

總之不管醒還是不醒,她都治不了。

為什么偏偏不教這個?

程嬌娘看著臥榻上的皇帝。

很簡單,父親是不許她救治這個皇帝,救治這個命中注定要在一年后離世的皇帝。

“荒唐!”

太后一拍幾案。

“你自然治不得,就是你處心積慮害平王,害陛下!”

此言一出滿殿的人皆驚。

“娘娘!”晉安郡王邁步出來喊道。

“你給我閉嘴!”太后喊道,目光狠狠的盯著程嬌娘,伸手一指,“來人拿下,拿下。”

殿外的侍衛頓時涌進來。

高凌波惡狠狠的看著程嬌娘,眼中閃著瘋狂的光芒,強制鎮定下來的情緒此時難以自制,手和身子都在顫抖。

拿下她,拿下她,斬了她,斬了她。

“娘娘。”

陳紹也站出來喊道,一面喝止侍衛們。

“大膽,皇帝不醒,你們這就眼中無物了嗎?”太后怒喝道,“哀家的話就沒人聽了嗎?”

“那要看是什么話!”

有聲音毫不客氣的說道。

這聲音讓殿內的人都一怔,誰啊這是,可真是敢說。

尋聲看去,見站在人后的一個高大男人邁步出來。

張純。

又是他!

高凌波心跳如擂鼓。

“大膽,你,你是說哀家說的不對?”太后喝道。

“難道娘娘說的對做得對嗎?”張純毫不客氣的回道。

“張純褻瀆太后,亂朝儀!”高凌波怒目喝道,“御史何在?”

張純兜頭沖他呸了聲。

“御史何在,看不到你這豎子亂朝儀!”他罵道。

豎子!

這混賬東西!張口就罵上了!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站著看人模人樣,張口就是罵人,也不知道大儒的名頭是怎么誑來的!

不待高凌波在說話,張純就又看向太后。

“娘娘這樣做,是要置天子,置平王與不仁不義,要讓陛下,要讓平王為大奸大惡之人,身為朝臣,受天子恩,如果不制止娘娘,才是眼中無物,不忠不孝之徒!”他怒聲喝道。

“胡說,胡說,哀家就是為了陛下,為了平王,才要拿了這妖孽!”太后喊道。

平王被雷劈了,被雷劈了,天也,天打雷劈啊,他是要遺臭萬年,連平王封號都不能留的啊。

死都死了,還死的這樣!天也!

不行,絕對不行,他不是被天雷劈死的,他是被這妖孽害死的!是被害死的!

只有這樣,只有這樣才能保住平王的名聲,才能保住皇家的臉面啊。

“娘娘,難道你忘了盤江縣日食妖僧事件了嗎?”張純豎眉說道。

盤江縣日食妖僧事件。

太后微微一怔。

雖然這件事沒有發生在京城,但也是由于程嬌娘名聲響亮而流傳,宮里的婦人們自然也知道。

去年日食時,這程嬌娘在盤江縣斬殺了一個借著日食惑民的和尚。

“和尚被斬反而得名為妖僧,斬殺和尚的程氏則得菩薩使尊之名。”張純接著說道,“試問娘娘,有菩薩使尊名聲的她如果被娘娘無憑無據就這樣拿下,民眾會怎么講?”

被她殺了的是妖僧,那如果說平王是被她害的,那豈不是…..

太后神情變幻。

“胡言亂語,那不過是這程氏妖言惑眾之言,更應當斬殺此等妖孽以正視聽。”高凌波怒道。

張純再次猛地轉頭看向他。

“程氏妖言惑眾?那你可知平王為何被雷劈?”

他喝道,一面伸手指著天。

“平王指天為誓,如有半句虛言,天打雷劈。”

“言畢,天雷即下,皇帝百官親眼所見親耳聽,內侍班直濟濟目睹,絕無半點虛妄。”

“誓,以言約,他與天約,言出而違約,天罰之,高大人,敢問這如何以正視聽?”

“敢問太后,你如何讓天下人認為平王此舉是被妖人所害?”

“太后能拿下程氏,能讓其承認是引雷害平王,那太后能讓天下人不認為她是菩薩尊使替天行道?不認為平王不過又是一個妖僧嗎?”

聲音震耳欲聾,滿殿內回蕩。

原本扶著臥榻要站起來的太后,忍不住面色慘白,神情惶惶,看著抬腳邁步伸手喝問自己的張純,噗通一聲坐了回去。

她不能,她不能。

難道她的孫兒真的是被天罰而死的…

真的要背著這個天罰而死大孽不道十惡不赦,連皇陵都進不去啊,死都死的這么慘,還要做個孤魂野鬼…..

太后掩面放聲大哭。

不甘啊不甘啊!

“可是程氏會引雷!她親口說過,她會引雷!天下人也是皆知。”高凌波喝道,“盤江縣程氏與那妖僧無仇,但此事不同,平王提議,太后做媒,陛下默許,要她與我家小兒結親,程氏對此親事不滿,不惜讓其親長斷腿回避,更縱其表親刺殺我兒,此等嫌隙無可化解,不共戴天。”

他說到這里,也邁上前一步看著張純。

“而張大人不同,張大人與程氏同鄉,且據說也有大恩,互換婢女,親如一家。”

說罷又看向其他朝臣。

“陳大人,也與程氏有恩,還有其他人,就算現在沒有恩,也都等著受她的必死之癥能治的大恩。”

“高大人,你這就是強言狡辯了。”陳紹怒道。

高凌波心中大笑,強言狡辯如何?強言狡辯也比逆來順受的好,更何況,他的強言并不是狡辯。

人心有私!人心都有私!

太后收起了哭,看向程嬌娘。

沒錯,她與他們都有恩,他們這些人不過是為她說話而已,他們沆瀣一氣!他們沆瀣一氣!

“程氏,你敢說你不能引雷嗎?”太后咬牙說道。

一直在一旁看的熱鬧的程嬌娘見終于叫到自己,便忙施禮,一面搖頭。

“不敢。”她說道,又點點頭,“我能引雷。”

此言一出滿殿鴉雀無聲,人人神情愕然,就連問話的太后都呆了一呆。

什么?

她自己認了?

那他們這些人吵了半天是為了啥?

玩嗎?

太后大怒。

“不過這引雷只能引來對自己,對不了別人。”程嬌娘說道,“當時民女也是這樣和陛下立誓的,民女自己引天雷罰自己的。”

什么?跟她玩字眼嗎?

“胡說,你還是說平王是自己害死自己的,是天譴!”太后喝道。

程嬌娘點點頭,又搖搖頭。

“平王是自己害死自己。”她說道,“但是,不是天譴。”

“那是什么?”皇后忽的問道。

高凌波的視線猛地看向皇后。

“是意外。”程嬌娘說道。

意外?

“那就是說,你能證明平王之死并非是天譴,平王并非是十惡不赦之人,這一切都是一個意外?”張純說道。

高凌波的視線又猛地轉向張純。

他這問,不如說是說,說給太后聽,說給朝臣們聽。

能證明平王之死不是天譴,能讓平王不背負惡名,能讓皇家不成為一個笑話。

好大的!

程嬌娘看著張純,點點頭。

“我能。”她說道。

“沒人會信的!”高凌波喊道,帶著幾分聲嘶力竭。

程嬌娘看向他。

“高大人不是說我有名望,人人也皆知我會引雷,那,我就能讓民眾信我。”她說道。

名望是個好東西,就看怎么用。

“高大人是不信我能,還是不想我能?”程嬌娘看著高凌波,微微一笑問道。

你們都信我能,那么你們想不想為平王洗脫惡名,想不想保存皇室天家的臉面?你們在乎不在乎平王的名聲,皇帝的名聲,天家的名聲?

好大的….

高凌波慢慢的搖頭。

不,他才不在乎。

他才不在乎平王背不背負十惡不赦之名,他才不在乎平王的死是意外還是天譴。

他只在乎平王已經死了,已經死了,那就一定不能白死,不能白死,一定要讓這些人,這些真正該死的人們去死!

他不想,他不在乎,但是有人想,有人一定在乎。

“你果真能?”

龍榻上,太后站了起來,看著程嬌娘顫聲問道。

周末休息一下,今日一更,謝謝大家。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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