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事最難得是有心,是真心。
這一點就連擁有天下的天子都不能否認。
“是臣子本心,也是蒙陛下教養這么多年的本心。”
晉安郡王俯身說道。
“也是替六哥兒應盡的孝心。”
皇帝點點頭。
“去皇后那里也看看。”他慢慢說道。
那是同樣需要渴望這個孝心的人啊,哪怕有個替代的也好。
晉安郡王應聲是。
走出皇帝的宮殿,夜色已經籠罩的了皇城,明亮的燈籠點了起來,前后的內侍也提著燈籠,恭敬而又小心的給他引路。
晉安郡王站在臺階上看了眼遠遠的宮門。
他伸出手扳著手指,似乎在計算什么。
“殿下在算什么?”站在后邊的一個內侍低聲問道。
“算,日子。”旁邊的內侍慢慢說道,聲音里有些悵然。
“算什么日子?”那內侍不解的問道。
旁邊的內侍沒有說話,而是看向臺階邊站著的少年。
算要出宮的日子,算得自由的日子….
十一月十八日,今天這個日子,曾經是他們扳著手指算了好多次,期盼著到來的那一天,去年錯過了,今年也錯過了,以后,也許都要錯過了。
“回宮。”
少年郎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人也轉過身,大步向內而去,寒風烈烈,夜幕沉沉。
進入十一月,一眨眼就到了臘月,年又要來到了。
今年宮里的年節的氣氛更濃烈了,因為皇帝心情很好,身體也好轉,比起去年因為二皇子的傷導致宮中氣氛低沉,今年一切都顯得那么喜氣洋洋。
貴妃帶著大皇子走到太后宮門前時聽到里面傳出的笑聲,除了太后的笑聲。還有一個古怪的笑聲。
大皇子皺眉。
“我不去了。”他調頭就走。
貴妃伸手拉住他。
“慶王在,你為什么要躲著。”她豎眉說道。
“我沒躲著,我只是不喜歡看到他而已。”大皇子不耐煩說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空陪一個傻子玩。”
說罷不理會貴妃抬腳走了。
貴妃叫了幾聲沒喊住只得作罷。
“四哥兒越來越不聽話了。”她說道。
“娘娘,那是殿下越來越有主見了。”身邊的內侍恭維笑道,“昨日聽說在朝堂上,還敢跟相公參政大人們論辯呢。”
當娘的永遠以兒子為傲,貴妃娘娘浮現笑容。
貴妃娘娘邁步宮中,太后正親自喂了慶王一口湯羹吃,只不過吃了一半灑了一半,這也足以讓太后很高興。
“瑋郎,你看,六哥兒他是認得哀家了沒?”她高興的說道。
認得才怪呢。貴妃心里哼了聲,看著那一臉癡笑的孩童,笑著上前。
“娘娘日日守著慶王殿下,慶王自然認得了。”她說道。
晉安郡王對貴妃施禮,又拉著慶王告退。
“再坐會兒。急著走做什么,也好久沒見你們了。”貴妃說道。
晉安郡王笑著依舊告辭,拉著慶王退出去了。
“還不是怕嚇到你們。”太后說道。
晉安郡王在宮里除了偶爾來太后這里外,幾乎閉門不出,就是來到太后這里,只要聽到別的妃嬪公主來拜見太后,便立刻就告辭了。
“我哪里會害怕。娘娘別冤枉我。”貴妃說道,又說了些年節的事,看著太后心情好了,便試探問道,“…趁著過年,晉安郡王的外邊宮殿也修整一下….”
她的話音未落太后就拉下臉來。
“修整什么?他不出去住。”太后直接說道。
“娘娘。晉安郡王過了年都十八了。”貴妃提醒道。
“十八怎么了?當年平王在宮里住到三十歲怎么了?”太后豎眉說道,“誰又在背后嚼舌頭呢?”
“沒有沒有。”貴妃忙低頭說道,“我這也是好心。”
太后哼了聲。
“且不說他才回來,就說慶王也離不開他,哀家不會讓他出去住的。”她說道。
唰啦一聲脆響。貴妃面前的碎了一個玉碟,門外的宮女立刻又退開幾步,守住門不讓人近前。
“說慶王離不開他?怎么就離不開了?那么多人難道還照顧不了一個傻子嗎?”
“娘娘慎言!”高殿院沉臉說道。
貴妃用手扇著驅散心中悶氣。
“我看留他在宮里,娘娘是還有別的心思吧,如今看著皇帝身子好了,又想著再添個孫子了,也不看看皇帝的身子才好了多久,就把那些妃嬪往他身邊送,也不怕毀了龍體!”她壓低聲音接著抱怨道,“就算真的有人得孕了,傳出去好聽嗎?晉安郡王今年都十八歲了!別家的孩子這個年紀都當爹了!到時候….”
“娘娘,娘娘!”高殿院越聽越聽不下去了,豎眉喝道,“不要命了,這話怎么能說!”
“我不說,早晚有人說。”貴妃哼聲說道,到底是不敢再說,端起金盞飲茶。
高殿院吐了口氣。
“其實娘娘急什么,如今他在宮里還是宮外,又有什么干系。”他說道,“陪著慶王親歷親為,賺得皇帝和太后的感動不已,得到了,也失去了,正如娘娘所說,郡王如今已經十八歲了,書也不成,人也不成,不過也好,跟慶王倒也相配,難道娘娘還擔心這樣兩個廢物?那可真是高看他們了。”
貴妃舒了口氣。
“這個我自然知道。”她說道,依著憑幾,“只是,我看到那個晉安郡王心里就不舒服,他那眼神,就好像一條毒蛇,時時刻刻的冒著寒光,我一想到他留在這個宮里,我就日夜難安。”
正所謂疑鄰盜斧杯弓蛇影啊,自己心里有鬼,自然會看別人有異。
高殿院搖搖頭,這句話他自然不能說出來,何止不能說,這輩子還要爛在心里,再也不要想起來。
他捻須沉吟,忽地眼睛一亮。
“郡王今年已經十八了。”他說道,“別的耽擱了,這婚姻大事總不好也耽擱了吧,成了親總不好還住在宮里吧。”
貴妃聞言亦是大喜。
“對啊,他該成親了。”她說道,說道這里又有些喪氣,“只怕皇帝和太后舍不得破了他的送子運。”
高殿院搖頭笑了。
“話不能這么說,皇帝和太后也是慈悲心的。”他說道,“郡王為了慶王殿下做了這么多,難道皇帝和太后真要讓他當慶王的奶媽一輩子嗎?他自己都沒個人照顧,真是怪可憐的。”
貴妃得到提點慢慢的點頭,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沒錯,也不過是個少年郎,是該找個人照顧了,這世上最貼心的人只有夫妻啊。
噼里啪啦的爆竹聲在街上不時的傳來,一群孩童笑鬧著跑過來,程四郎忙讓開幾步。
腳下的路新修過,鋪上了石頭,雖然前幾日剛下過雪,但地上并無泥濘。
雖然回到家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南程這邊了,但他還是很驚訝。
這南程怎么好似一日一變。
不過想到是那娘子所為,這也沒什么稀奇了。
一個弱女子竟然在京城有三份產業,這種事都能做到,還有什么事她做不到。
身后馬兒得得響伴著孩童的笑鬧。
“大管事回來了大管事回來了。”
七八個大大小小的孩童在一匹馬前后歡躍,這并沒有讓馬上裹著皮裘帶著帽子,一副富貴老爺形象的男人絲毫的不耐。
“去去,買糖吃吧。”他擺手說道。
牽馬的小廝立刻拿出從腰里的錢袋里抓出一把錢給了孩童們,孩童們笑著歡呼著跑開了。
這曹大管事出手闊綽,半年就在江州府聞名遐邇。
與其說闊綽,不如說糟踐錢,該花的不該花的,他都敢花。
錢就是用來糟踐的,這便是這位曹大管事的口頭禪。
不是自己的錢自然糟蹋起來不心疼,程大夫人和程二夫人都不止一次說過這話,雖然妯娌兩個不說話,但在這件事卻是一致的觀點。
想到母親和嬸母,想到如今一家兩門的生分,程四郎不由嘆口氣,家里兄弟姐妹包括母親嬸母在內都一致說如今的一切都是程嬌娘導致的,還說她是多么兇惡忤逆的人,程四郎覺得有些可笑,他們口里的程嬌娘和自己認識的是同一個人嗎?
他認識的程嬌娘,端莊美麗大方溫婉知禮,簡直是世上再沒有的好姑娘….
想到這個好姑娘,程四郎不由抿嘴笑,但旋即又有些悵然,看向前方。
這個好姑娘到底去哪里了?一個孤身女子在外這么久真是讓人擔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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