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值千金

第1、2章 移魂

第1、2章移魂

臨近新年,北方的冬日天黑的總是特別早。黃昏時分下起了紛紛大雪,青磚路上鋪了一層雪毯,將徐府本就壓抑的氛圍又布上一層冷清。

徐府后院里臨近偏門的柴房中,趴在干草上的身影動了一下,張開眼,眼珠子轉了轉,好似神志不清,找不到焦點。

視線很模糊,空氣中有一股柴草發霉的味道和一股冰雪的冷香味兒。這是哪兒?她不是死了嗎?

徐凝秀渾身僵硬,動一動手指頭都是不能的,思緒卻在不停的翻轉,幾個畫面閃入腦海,如膠片那般定格:

燭火搖曳的廂房;桌上豐盛的酒席;相公痛惜的眼神;丫鬟端來的解酒湯……

所有的記憶擁入腦海,原本對不準焦距的雙眸一時間瞪的溜圓。她并未與人通奸,她是被陷害的啊!

枉費她旁日里對身邊的人那么好,可一朝罪名落在頭上,她卻百口莫辯,連身邊的人都不肯為她說句話!

但即便如此,君召言仍舊是個謙謙君子,發現她“通奸”也并未辱罵,而是命人擺下酒菜,與她一同吃最后一頓飯,在席間竟然流淚了,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自己那個相公或許是真的喜歡她。

“你回徐家去吧。對外,我也不會宣揚你的事,絕不會污了你的名聲。看到的人我也會叫他們都閉嘴。”

“往后你好好的生活,君大奶奶的位置上還是你,可是,咱們往后,再也不要見面。”

想到此處,徐凝秀眼淚流了下來。委屈、憋悶、痛苦等等情緒閃過,最后卻是對自己的厭棄。

枉她還是個穿越人士,在現代生活了二十四年,稀里糊涂的出車禍死了,將企業繼承權拱手讓人也就罷了。重活到古代,過了三年安逸日子,自以為開朗討喜有主意,母親兄長疼愛,弟弟妹妹喜歡,丫鬟婆子當她是仙女一樣的供著,可到臨死前她才發現,自己真真是最失敗的一個。

現在回想,她錯就錯在太天真,太我行我素了。那些人寵著她不過因為她是徐家三房的嫡女,因為她有個慣孩子的娘親。她兩輩子養成的驕縱性格,又有誰會真心喜歡她?

她自以為瀟灑,卻被陷害至此,丟了名聲,丟了徐家的臉,更丟了性命。最可笑的是,就算現在,她仍不知道那一餐“散伙飯”,到底是酒菜有毒,還是貼身丫鬟素香端來的解酒湯有毒,更不知道到底是誰要害死她。識人不清到如此地步,真真可悲!穿越人士能走到這一步,也真真失敗。

可是現在又是什么狀況?

徐凝秀的眼睛已經能漸漸適應周圍的黑暗,看得出,她是在一間柴房里,雪花從木板門的縫隙鉆進來,外頭的雪光明亮,從她趴在地上的角度,可以看到門前的一小塊雪地。

她又重生了?老天怎么如此偏愛她!這次又是到了哪兒?

一陣冷風吹了進來,身上立刻冷的打抖,徐凝秀想動一動,可身體此刻根本不聽使喚,連翻個身都不能。大冷的天被關在柴房里,她無法起身自救,若是再沒人來救她,她的第二次重生怕是很快就要結束了!

正當徐凝秀努力的凝聚力量想爬起來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錯雜的腳步聲。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由遠及近,數落道:

“嵐爺往后可多留心,看著點兒你那不經事的姐姐,怎么好死不死的偏生去動八姑娘耳墜子的主意?這偷竊的行徑,說大可大說小可小,要不是老太太心里頭還疼著故去的小姑太太,又怎么會容下家里住了個賊人。”

門板上傳來一陣開鎖的聲音,徐凝秀緊張的瞇起眼,努力的轉了下脖子看向門口。吱嘎一聲,木門被推開。她的角度只能瞧見一雙半舊的棉靴慢慢走近自己,門口的婦人卻嘟嘟囔囔的走遠了。

那個人蹲在她身畔,他的袍子雖然也是好的料子,但借著雪光可以看出也是半舊的。一雙白凈的手,穿過她腋下吃力的將她扶了起來。

迷茫間,對上一張極漂亮的面龐,當看清少年陰沉的俊臉和他眉心的一點小米粒大小的“美人痣”時,徐凝秀停轉的腦子終于開始運作,方才婦人的聲音再度回響在耳邊,最終轉為轟鳴:

嵐爺……你那不經事的姐姐……老太太疼著故去的小姑太太……

不會吧!她竟然重生回了徐家!?而她現在的身子她也是認識的!

面前的少年姓阮,名筠嵐,是老太太十四年前離家出走的小女兒的遺孤。她既然變成了他姐姐,那她不就是那個愛慕虛榮、驕縱跋扈、謊話連篇的阮筠婷了?

從三房的嫡女,老太太親親的孫女,變成了人人厭煩寄人籬下的外孫女,這個落差,未免也太大了!

徐凝秀腦子里飛快轉著,僵硬的身子這會兒也好了一些,身子的本尊與阮筠嵐是龍鳳胎,同樣十一歲,自己比他高了半個頭,看他扶的費力,徐凝秀只能更努力的撐著自己,盡量不壓著他。

好半晌,四肢才聽使喚了,邁出柴房走了兩步,徐凝秀的腳步突然一頓,抓著阮筠嵐的手道:

“五姑娘呢?五姑娘有沒有消息?”

阮筠嵐被問的一愣,詫異道:“你被關著怎么知道的?五姑娘歿了,棺材正往榮祉堂抬去。”

歿了……

她果真是死了!

深吸了一口氣,徐凝秀道:“咱們去榮祉堂看看吧。”

“不妥,五姑娘的事老祖宗并未對外聲張,我也是才剛去求老祖宗放了你時恰巧知道的消息。三老爺家的哥兒姐兒們此刻都不知曉,咱們也不要再惹事了。”

耐著性子說完,阮筠嵐便攙著徐凝秀繼續往靜思園的的方向去。

阮筠婷坐在冰涼的炕上四處打量,屋子是很大的,家私材質也都是上好的。畢竟是在高門大戶中,她們現在又是老太太外孫和外孫女的身份,下人們就算苛待也不會在面兒上叫人瞧出來。只不過冬日屋里卻沒有燒炭火,讓她覺得心酸。

身子冷的打抖,她的美人弟弟阮筠嵐,只是冷著一張冰塊臉將一床半舊的錦緞面棉被裹在她身上便轉身出去了。從他費力的扶著她回到他們住的偏僻院落“靜思園”,阮筠嵐沒再跟她說過一句話。

阮筠婷可以理解。因為在前世她還是徐凝秀的時候,也是非常討厭她現在這具身體的主人的。

據說五年前,這對姐弟如叫花子一般破衣爛衫的來了,憑一支朱釵和一封書信叫老太太認了他們。他們的爹不知是何人,娘又是當年離家出走的,姐弟二人身份自然尷尬。老太太一夜白了兩鬢,小女兒離家出走是為不孝,未婚生子是為不貞,可她的遺孤她哪能忍心不管?只得將阮筠婷姐弟收留下來。

她身為三房嫡女的那三年,對此事也有耳聞,不過因著阮筠婷是個驕縱跋扈愛慕虛榮惹人生厭的女孩,即便整日巴結在自己身邊,她也沒有給過什么好臉色。誰知道她現在卻變成了她?

吱嘎一聲,格子木門被推開,外頭的風雪灌了進來,冷的她縮在棉被里。

阮筠嵐手上端著托盤,里頭放著一個青瓷的蓋鐘,面無表情的走到了床榻前。

“吃了它。”

阮筠婷此時全身都在發抖,聞言連忙將亂飛的思緒拉回來,抬起冰涼麻木的手去接蓋鐘。也不知是因為她初來乍到對身體的控制度不夠,還是因為身體被凍的太久。手失控的顫抖,鐘蓋子被她搖的咣啷作響。

阮筠嵐眉頭緊鎖,似乎嫌惡的撇了撇嘴,在暖炕沿坐下,掀開蓋鐘,舀起里頭溫熱的姜湯往阮筠婷口里送。

阮筠婷真的是冷到不行,只管他喂一口她就喝一口,腦海中不住的盤算著。既然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就算繼承的是個人品低成“負數”的身體,她也必須好好珍惜。今生她決不能再做讓自己后悔的事。有了前兩次的教訓,她若再不學乖,怕是以后就沒機會了,畢竟,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一鐘姜湯喝完,身上暖了不少。阮筠婷顫著聲開口:“嵐,嵐哥兒。”冷靜下來,她才開始考慮從前的阮筠婷是如何稱呼弟弟的,是叫嵐哥兒還是叫嵐兒?

阮筠嵐本來起身欲走,聞言停下腳步,卻不回頭。

咽了口口水,阮筠婷弱弱的問:“我被關了多久?”

“一天一夜。”聲音冰冷。

“哦,那,那靜思園里伺候的人呢?”他剛才扔下她,一定是自己想法子給她弄姜湯去了,府里的哥兒姐兒身邊跟著的人都有定制,沒道理身旁沒有丫鬟婆子跟著。

誰知道一句話,便點燃了阮筠嵐的怒火,猛然轉身,“咣當”一聲將托盤重重放下,譏諷道:

“伺候的人?你真當自己是徐家的小姐嗎?咱們寄人籬下,本來那些捧高踩低狗仗人勢的就瞧不起咱們,說咱們是娘偷人生的。你不知道好生努力,為娘爭一口氣,整日的只知道與人攀比,這回又跑去八姑娘房里拿了人家耳墜子,你不羞,我都替你羞!”

“嵐哥兒……”

“別叫我!娘沒生你這樣不知廉恥沒用的女兒,我也沒有你這樣沒用的姐姐!還敢問靜思園里伺候的人?若不是你連累,張媽媽能挨板子嗎?玉川和金川還有巧冰他們十個能被老祖宗說賣就賣了嗎?你不學好,老祖宗只能說是下人們教唆的。你還有臉問!”

阮筠婷被訓斥的無言以對。其實她前世也沒少闖禍,可因為有娘護著,自己又是嫡女,沒人會怠慢。如今此事放在阮筠婷姐弟的身份上,便是天大的事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就那么虛榮,還跑去偷偷戴別人的耳墜子?因為臭美虛榮丟了性命,真是不知深淺!

可轉念一想,阮筠婷更加無語了。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深淺的又何止從前的阮筠婷?前世的徐凝秀,不也是如此么!思及此,阮筠婷苦笑了一聲。

沒見姐姐蹦起來跟自己吵架,他倒很是意外。看她呆呆的只知道發愣,阮筠嵐又氣又心疼,一跺腳,端起托盤往外走。她也該學乖了,都十一歲了,身為女兒家還不知收斂,不知為自己的未來打算,她難道還能指望讓他這個弟弟養一輩子?他就算有心也無力啊!

“嵐爺,嵐爺在嗎!”

外頭傳來一個女聲。阮筠嵐連忙放下托盤,整理心情快步去開門。

進門的是個三十出頭的媳婦子,身上穿的是天青色的棉襖,披著墨綠色的棉斗篷,在門口抖了抖身上的雪便大步向著里頭來,容長臉上有一絲譏諷,不過禮數是周全的,只是態度輕慢。

“阮姑娘安好。”蹲身行了福禮,站直身子,仍舊有些趾高氣昂的架勢,“老太太惦記姑娘的身子,特特叫奴婢來瞧瞧您怎么樣了,缺了什么不曾。”

若是擱在從前的阮筠婷身上,見了這樣趾高氣昂的人,怕是先要炸毛的。阮筠嵐攥緊了拳頭,生怕她再惹事端。

誰知阮筠婷卻是自行掀了被子下炕,頷首還禮道:“多謝老祖宗和孫媽媽惦念著,我這兒什么都不缺了。”孫樹貴家的原來是老太太的貼身丫鬟,后來跟了孫管家。此人在老太太面前說得上話,算是有頭臉的,她現在的身份得罪不得。

阮筠嵐和孫樹貴家的都愣住了。最是眼高于頂驕縱跋扈的婷姐兒什么時候學會彬彬有禮了?她那個性子,就算沒氣自己被看輕,也會逮著機會跟老太太要穿要戴要吃要喝,斷沒個深淺的,怎么今日天下起紅雨來了?

孫樹貴家的眨了眨眼才回過味兒來,皮笑肉不笑的道:“姑娘這么說,老太太也定是要把你疼在心里頭去的。你屋里頭的人也不得力,張媽媽傷著,金川玉川也出府去了,身旁沒個使喚人可不行。回頭我回了老太太,叫周全家的帶了人來給你選。”

“多謝孫媽媽,還請孫媽媽回老祖宗,就說婷兒不孝,明個兒在去給她老人家磕頭請罪。”

孫樹貴家的驚愕的險些吞了舌頭,半晌才點頭:“哎,姑娘早些歇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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