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貴盈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贏

云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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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氣還格外的冷峭,陳允遠裹緊了身上的披風,邁著沉重的步子進了家門,小蕭氏帶著人等在那里,見到陳允遠開口就問,“老爺,樣?”

陳允遠不想,現如今仿佛還能感覺到周圍人的安靜和漠視。

這個京官做的竟然這樣難,比在福寧的時候一點不差。平日里混混日子倒還好了,一旦有重要的事上峰就會吩咐下來,他完全沒有法子獨自做決定。眼看著一個個作風不正的官員外放了實缺,他是有苦難言,就連這次被彈劾,他不過是想要幫襯著說句話,換來的就是旁人頗有深意的眼神。

“折子我是遞上去了。”陳允遠在長房老太太房里喝了熱茶,嘴唇才勉強張開,被牽連就被牽連,否則這樣做個聾啞官員也是無用。

長房老太太讓聽竹用美人拳給她捶腿,屋子里的氣氛窒悶,半晌長房老太太才嘆口氣,“按理說你在吏部,好些話不得說出口的。”

陳允遠開始也沒打算上奏折,只是,“著實可恨。兵部武選司的大人硬被逼的話也說不上來,去年郡王爺帶著幾百輕騎出京時,皇上也問過琳怡的婚期,既然那時我說了話,而今我也該張著個嘴,我是問心無愧,御史想要彈劾盡管來,大不了丟官回家。”現如今做官都要講根基,那些平日里無所作為的只要肯對上峰諂媚,那些有家勢的只要有老子開路,一個個升遷極快。

陳允遠在福寧認識的清流,是天經九年的同進士,在京一直不得伸展,出京之后更是被一貶再貶,年過五旬不過熬個知縣,只要想起這位老大人,陳允遠就覺得這個吏部郎中做的不踏實。

“論資歷、家世,董長茂的勢頭是不好壓。”再加上皇上有意抬舉,朝廷里的武官十分給董長茂臉面,陳允周在武將里漸漸混開,就算不天天去衙門報道,好事還是圍著他轉,陳允遠想著就氣憤不平。

這邊倒還好說,小蕭氏皺起眉頭,“我們家還這樣,也不琳怡會如何。”

皇上在南書房處理政務,翰林院里留了不少靜候。

林正青這個小小的翰林修撰不敢走,齊重軒也正好手頭有文書要謄寫。自從科場舞弊案之后,齊重軒很少和林正青。

海禁之題和去主考官家借書都是林正青的主意,雖然之后林正青解釋怕被牽連,他也不是傻子,林正青為人陰狠,這個狀元之名更是不實。

看著林正青走,齊重軒本想避,可是林正青接下來的話,齊重軒很難不聽進去。

林正青道你說圣上準備處置康郡王?陳允遠大人上奏折求情,現在被呈進南書房,我剛才聽說南書房里很緊張。”

他受冤入獄的時候,陳允遠大人曾幫他上下活動。

齊重軒自然而然地放下筆,抬起頭看林正青,“學士讓我們少論政事,林兄還是別在這里提起。”

林正青微微一笑,安撫地看齊重軒,“無妨,反正一會兒就要有定論,只要皇上不出南書房,我們就不用下衙了。”

林正青靠著林家的關系,在翰林院能更快地聽到各種消息,齊重軒想要問最終還是按捺住,正如林正青說的,只要今晚留在這里,所有事都會知曉。

不一會兒林正青坐下來憂慮,“恐怕陳允遠大人要危險了,吏部考評不佳,現在又不避親,皇上召見吏部尚書,吏部尚書說,陳允遠大人還沒有適應做京官。”

這話就十分嚴重了。

被調任到吏部這么長,不適應做京官,也就是說這個吏部郎中不能勝任。

林正青說到這里齊重軒皺起眉頭,“你沒覺得這里面是有人操控。康郡王也是立過功的,為何就沒有一個人替他。”

他們這種六七品的小官自然沒有話語權,朝堂上的各位大人難得的眾口一詞。

林正青從開始的看好戲的心態中漸漸回過神來,這事沒有表面上看的這樣簡單。康郡王表面上看似受盡了委屈,諸罪加身萬難申辯。

朝堂上這樣的爭論也不是一次兩次,按照以往的經驗,處置的折子早就該發下來。不但沒有發下來,皇上還留扣了康郡王。

這是一個局,早就提前設好的局。

南書房的奏折堆的像山一樣高,皇帝偶爾從繁忙的政務中抬起頭,南書房里的翰林院學士立即停下手里的工作,站起身聽命。

“你們先忙著,”皇帝踱步出來,“一會兒朕再。”

翰林院學士們躬身送走皇帝。

皇帝坐上步輦低聲吩咐,“去景仁宮。”

這已經是近幾日皇帝第二次去景仁宮,從旁的內侍從這里面悟出了些意味。

景仁宮里沒用重香,皇帝坐下來呼吸之間心里輕松了許多。

皇后將宮人打發出去,坐下來等著皇帝開口。

夫妻這么多年,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皇帝的脾性。

“廣平侯的爵位因你母家之事被奪,我早就想選人承繼廣平侯,雖不能明面上將當年的事說清楚,也算為當年的事伸張。”

提起母家,皇后想起從前的往事,除了父兄被牽連,多少人的前程也被糊里糊涂地斷送,這些年外面人一直不知曉里面的實情,當年水師的事是因皇上少年激進才全軍覆沒,皇上怕此事落人口實,父兄就一力承擔下來,她也被瞞在鼓里,之后廣平侯等大臣知曉了內情……再往后,有人被尋了借口奪爵,有人被冤屈著罷職,一番狂風驟雨,將少年君主的罪責吹的干干凈凈。

這些事除了參與其中的人,外面幾乎并不知曉。她也是后來才真相,再后來她和皇上之間就有了嫌隙,但凡看到眼下這些富麗堂皇的物件,就能想到父兄血淋淋的模樣,作為妻子和皇后她都已經盡了全力,對身邊的人她卻永遠不能再視為夫婿而是君主,她清清楚楚地知曉,皇帝就是皇帝,身為九五至尊,其他人在他眼里如同草芥。

康郡王妃陳氏就出自廣平侯陳家。

皇后神情平常,聲音也沒有波瀾,“皇上復了廣平侯爵位,陳家定會感念皇上恩德。”廣平侯一直到死都守口如瓶,算是為大周盡忠。

皇上擅用無依無靠的臣子,這樣的臣子只能依靠皇上隆恩,更加忠心。

皇帝抿著嘴慢慢道上次內命婦進宮,皇后可見到了康郡王妃?”

皇帝問起這個,皇后并不覺得意外,“見到了,很懂規矩知進退,話不多,性子穩健。”陳氏出自廣平侯家,廣平侯是當年少數為她父兄的人,更何況陳氏現在的處境讓她想到從前……她倒是愿意為陳氏說幾句好話。

皇帝眼睛不抬,“朕聽說,康郡王的嬸娘要進宮求情,卻被陳氏攔住了,陳氏說她父親和康郡王上不負君主,下不阿權貴,中不侈親戚,外不為朋黨,乃是耿直之臣。若是以宗室的身份進宮求情,倒壞了康郡王的聲譽,”說到這里看向皇后,“是否當真是有耿正的家風。”

皇上知曉的這樣清楚……

周十九出了事,康郡王府格外地引人注意,只要有消息從府里傳出來定然會很快送到旁人耳朵里。

琳怡就是要借著這個將想說的話說出來,這樣那些話更有說服力,可謂是事半功倍。

琳怡將手里的護膝繡好打了結遞給橘紅,橘紅接洗干凈燙平。

琳怡看向多寶閣上的沙漏,這個時辰該有消息了,“玲瓏準備紙筆,我要寫會兒字帖。”

周大太太甄氏進屋聞到側室里的墨香,不由地暗自好笑,陳氏還有閑心來寫字。

琳怡請甄氏坐下。

甄氏是來安慰琳怡的,可是看到屋子里一切如從前般,安慰的話也就無從說起。兩個人還沒說上句話,陳漢終于打聽到消息進府稟告。

陳漢道護軍營那邊亂起來了,好多兵馬圍,聽說抓了不少的人,統領、副統領都下了大獄。”

甄氏聽了詫異,“最近這是了,這樣不消停。”

“護軍營的副統領也曾去過福建平叛,也才領的功牌……”

甄氏似是聽明白了這里面的意思,心里頓時欣喜,“這……有功之臣也被捉起來了……”成國公案子得罪了不少武將,想必是……因為這個才被捉的,以此推算康郡王想到這里,看向琳怡,“你也別想太多。”現在聽到的消息對于陳氏來說都是再壞不過。

甄氏看向回話的下人,如今已經被嚇得滿頭大汗,目光一轉看向陳氏攥著手帕的手,陳氏的手心也該濕透了吧

琳怡也在看陳漢。

陳漢急得滿頭大汗,想要卻說不出來。陳漢和桐寧兩個人截然相反,桐寧口齒伶俐行事靈活,陳漢不善言辭做事卻比誰都忠實,所以桐寧常跑腿,陳漢則替周十九辦些事。

要是在平日,琳怡就會詢問陳漢,這樣更容易弄清楚來龍去脈,不過看到甄氏緊張表情下遮掩不住的喜悅,已經聽明白的琳怡故意不開口。

陳漢向來抓不住重點,詞不達意。

陳漢結結巴巴汗流浹背。

琳怡等著甄氏背地里笑過三巡,這才間接提醒甄氏,陳漢不是因周十九的處境著急,而是說不出話著急,“陳漢,你說郡王爺了?”

陳漢這才道擦擦汗道郡王爺去了護軍營。”

“去護軍營做?”

陳漢道奉命去拿護軍統領。”

甄氏恍然沒聽懂陳漢的意思。

琳怡松口氣笑容滿面,伸手拉起僵在椅子上的甄氏,“大嫂,郡王爺沒事了,我們都可以安心了,您快告訴嬸娘,免得嬸娘再著急。”壞消息巴巴地來告訴她,現在有了好消息,大家也該禮尚往來。

稟過了周老,琳怡拉著甄氏做一桌小宴,“大家擔驚受怕的,郡王爺能平安大家就一起壓壓驚。”這才是內宅婦人該做的事。

琳怡和甄氏走進廚房,“大嫂中饋做得好,趁著這時候來教教我。”

甄氏看向琳怡。嫁進周家這么長,偏選今日讓她來教中饋,聽到周元澈沒事了,她心里就堵得難受,恨不得在陳氏看不到的地方好好發泄一番,順便再打聽打聽到底是一回事,偏陳氏一反常態幾乎和她寸步不離,下廚房都要拉著她。

甄氏表現出心不在焉,琳怡卻裝作沒看見,不斷地詢問甄氏周十九愛吃。

要從前周家都是甄氏管家照顧老小,她是新婦自然知曉的不多。

鞏媽媽在旁邊笑著道郡王爺在外一定吃喝不好,可要好好補補。”

“大嫂,”琳怡望著臉皮繃得緊緊的甄氏,“郡王爺愛吃?”

滿廚房的廚娘大眼瞪小眼地看著甄氏。

琳怡垂著手滿懷期待地笑著。

“我……”要是在平時她倒還能想出個子丑寅卯,現在腦子亂成一團哪有閑心想這個,“你這樣一問,我一時還想不起來了。”

琳怡很是意外,“大嫂該不是不吧?無不少字家里的廚娘好像也不知曉。”她嫁進周家以來,凡是周十九的喜好,周家下人知曉的甚少,她和哥哥喜歡的飯菜家里的廚娘可是張口就來,周家辦宴席,菜單上列的菜品周十九鮮有動筷,她倒是仔細數過哪幾道是周老、周元景愛吃的,哪幾道是周元貴愛吃的,哪幾道是甄氏、郭氏愛吃的……

“辦?”琳怡故意著急,“這些事我還不清楚呢,大嫂快好好想想,別委屈了郡王爺。”別當旁人都是鋸了嘴的葫蘆,該替周十九說的話,她是一個字也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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