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兗州西境黃河之邊的曹軍大營。
“本初啊本初,時隔數月,你居然又起刀兵來戰曹某,看來今番你我之間,確已成不死不休之局了....唉,深可痛哉。”
曹操捧著前線斥候送來的軍報,一邊搖頭,一邊苦笑著自言自語。聽他的音色,其中似有無奈,似有嘲諷,似有爽快,亦似有著深深的遺憾與愁苦。
曹操自我沉寂了好一會,方才放下手中軍報,看了看左右兩方足可堪稱為人才鼎盛的人員配置,心中不由的升起了一絲自豪,道:“袁本初兵屯魏郡,鋒芒向西,其志不小,當是又有南侵之意,不知諸公對此有何高見”
眾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卻是荀攸當先開口,言道:“袁紹此番比之上回聰明了不少,其意當為南下、過河、取陳留、立根本,卻是不似上回一樣意在直搗許都了。”
“公達所言甚善”
郭嘉依舊是一副欠揍的德行,開口笑道:“袁紹老匹夫此番是想借助兵力的優勢,在中原站穩腳跟之后,徐徐蠶食我兗州各郡,其意甚是歹毒,如今田豐沮授皆被貶為白身,我料在袁紹軍中,人丁雖眾,但能為其出此謀者,當是不出三人,其中最可能的,便是荀令君之弟,荀友若此人智謀不俗,頗有其兄之風,可惜文若因鎮守許都輔佐天子理朝不在此處,若是在此,郭某倒是想好好瞧一瞧這兄弟二人究竟誰更能耐一些。”
眾人聞言不由的都是偷偷的笑了,曹操亦是不免搖頭苦嘆。
這個浪子,在什么時候卻都是個惹人喜歡卻又恨不得抽死他的主,當真是又愛又恨。
“你這浪子,休要在這討巧賣乖,有何謀略,速速說出來。不然,孤定是要出手治你你小心著點”曹操語氣雖然嚴厲,但細細聽起來,其中卻不免包含著恩寵與信任的意味。
郭嘉現在變得挺識趣,聞言也不逗殼子,直接將話拋到主題上,道:“明公,依郭某之見,此次袁紹轉直攻為延伸。乃是一步高招,明公若想勝他,需得立刻率兵北上迎之,將其阻擋與黃河以北。勿使其進入中原,阻斷其計,方可破解此局”
曹操聞言點頭點頭,道:“可我軍若是北戰,袁紹的軍力卻在我軍之上,若是其步步為營,穩健而進,你與空隙,試想我軍雖善戰。卻也是遷延不起。”
“此事無需擔心”曹操話音方落,便聽右側又有一個響亮的聲音在眾人耳中響起,其聲如雷,甚是震耳警心。
轉頭望去,卻是曹操的另一名心腹謀士程昱出班諫言:“主公,我有一法。若是得成,則可一戰而大破袁軍之眾。”
“仲德有何妙策,可速講來”
程昱摸著下顎花白的胡須,言道:“兵法有云,焚舟破釜。若驅群羊而往,驅而來,莫知所之昔日項羽于巨鹿。戰少利,難做鼓,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燒廬舍,持三日糧,以示士卒必死,無一還心,如今我軍皆精銳,論戰力,遠勝袁軍甚多,今番渡河,正可效仿古人之法行計,若是再加以點綴,其效更甚哉.....今昱有一策,名十面埋伏,若配得破釜沉舟之法,在時機得當之時使出,則一戰可擒袁紹”
“十面埋伏”曹操的眼睛頓時散發出炯炯的光芒。
曹軍開始行動了
不說曹操方面眾人連番獻策,單說此刻的袁軍大營內,袁尚則是悉心為袁紹分析眼下局勢。
“父親,曹軍精銳,利在急戰官渡之戰之所以固守,只因明白我軍的目標是許昌,故而則選險要,扼守咽喉之地阻擋,乃是上策,但是今番我軍陳兵魏郡欲徐圖兗州,以曹操之奸詐和其麾下眾謀士之睿智,必能看出個中的關鍵,若是當真讓我們渡過河去,逐城攻打,以曹軍的數量,斷難分兵相救,因此,他們肯定會在我們渡河攻打陳留之前北上迎擊.....既是已經知道曹軍的動向,咱們又何必與他們硬碰硬的相撞火拼倒不出枕戈待旦,以逸待勞,緩雷霆之師徐徐而進,揚己之長,避敵之強,如此方有勝算.......”
“荒謬”
袁尚的話還沒有說完,一旁的袁譚已是冷笑著打斷:“所謂兵貴神速,自古以來,但凡出兵作戰,皆以快為本,以奇為尊,哪有原地不動,等著別人上門出手搶占先攻的道理簡直聞所未聞三弟,你到底懂不懂兵法”
袁尚展顏一笑,淡然的笑容中帶著幾分譏諷道:“沒聽過不代表沒有,亦是不代表這么做不對,我的兵法是不好,但總比大哥你把兵法讀死強....大哥,你過時了,應該回去重修。”
“你放....”袁譚須發皆張,聞言勃然大怒,剛想回嘴,但看看上首的袁紹,那個“屁”字終究是咽到了肚子里。
“顯思,稍安勿躁,且聽你三弟把話說完。”袁紹淡淡的打斷了袁譚的話頭,轉頭看向袁尚道:“繼續....”
袁尚感激的笑了笑,輕道:“父親,所謂事急則緩,事緩則圓,人荒失智,過猶不及,用兵之道不是貴在于恪守陳規,而是在于不拘常理,屢屢出奇,令敵方不能摸透你的意欲動向,才能夠在嚴防中尋得一絲機遇,就像是現在,以慢打快未必不是最好的方法,還望父親三思。”
袁紹點了點頭,敲著桌案細細沉思:“事急則緩,事緩則圓,人荒失智,過猶不及......真乃妙論,有意思,我兒,你今日之言當真是令為父側目,謀定而后動,立功而不驕,臨戰而不躁,不愧是我袁氏之后,亦不愧是我袁紹之子。為父心甚慰之。”
滿帳眾人聞言不由驚訝,雖然都知道袁紹對這小子極為喜愛,但如此濃厚的褒獎,從這位四洲霸主的嘴中,眾人幾乎卻是從來沒有聽到過。
若僅僅是簡單的褒獎,到也就罷了,偏偏這其中隱隱的還有些欲立其為嗣的意味......
難道此時此刻,主公的心中真的有了廢長立幼之意
雜亂的想法,不安的思緒。帳內眾人的臉色變得一個比一個怪異,一個比一個復雜。
這樣難怪,誰是日后的河北之主,對在場每一個人的身家前程都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在這種敏感的關鍵時刻,站錯隊,走錯路,影響的只怕不僅僅是自個的身家性命那么簡單了。
相比于其他人,袁譚的臉色最為蒼白,一雙鷹眼忽明忽暗,其中意味深雜,藏在一雙袖子中的雙拳在不知不覺間,竟是隱隱的打著哆嗦。手掌上全是汗漬,好似受了風寒一般。
袁顯甫你這個混蛋為何上天要將如此之多的眷顧都拋擲與你的身上,你算什么東西你配嗎你憑的什么
袁紹絲毫不掩飾自己眸中的喜愛,深深的看了袁尚半晌,接著緩緩的站起身來,宣布了最后的決議。
“傳令三軍。放緩軍速,步步為營,向黃河北岸進發。”
出了帥帳,袁尚與袁熙和高干又是閑聊幾句,相約今夜與袁尚帳中相聚。略作薄飲,然后便轉道回自家的營寨。
方到自己的營盤之前,卻聽身后一陣馬蹄聲響。轉頭看去,卻是久違的張頜與高覽二將一同攜伴而來。
“三公子多日不見,沒把末將忘了吧”
隔著老遠,便能聽見高覽爽朗的笑意回蕩在整個營盤的上空。
看到這兩張久違的戰友面孔,袁尚心中升起了一股濃濃的暖意,他笑著迎了上去,來回打量著二將,道:“數月不見,二位將軍的身材可是有點發福,臃腫可不是好兆頭,回頭可得注意。”
張頜輕輕的一點頭,算作回禮,道:“我二人連著在鄴城閑置了數月,除了練兵之外,幾無事可做,安能不肥”
高覽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嘛,這幾個月無仗可打,差點沒把末將憋出尿來每每想到當初與三公子在中州縱橫的日子,當真是無比快慰還是那段時間好,有仗打,有人殺,有酒吃,還有人給咱們欺負何其美哉”
袁尚微一挑眉,笑道:“高將軍這話說的差了,咱們可是仁義之師,卻是從來不會欺負人。”
二將雙目各有深意的互瞅一眼,心中皆暗自發笑。
三公子,還是那樣,一點都沒變。
高覽話鋒一轉,道:“三公子,適才在帥帳之內,你那一番言論當真是驚詫諸人,深令末將佩服,瞅大公子那臉氣的,活脫就是母豬生娃拉不下,當然是讓人解氣快哉”
張頜眉毛一皺,道:“三公子面前,高將軍不可胡言。”
“我不像你,卻是整日謹小慎微,老子就是瞅他不順眼,叫他一聲大公子,已是給他面子想當初他在青州算計咱們,如今還不讓老子在背后說他兩句忒的好笑”
袁尚輕笑著搖頭,道:“高將軍的性格還真是一點沒變,不過張將軍說的對,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得為好,畢竟人言可畏,傳到父親耳朵里卻為不妙,自己心里有一桿秤就行了.....”
三人正說話間,卻見袁尚身后徐徐的打過一輛馬車,車上綁著一個人,渾身繩索,嘴里塞著布帛,扭捏著身軀來回哼唧,很是惹眼。
正是司馬懿。
高覽見狀一奇,道:“三公子,那是何人”
袁尚卻是瞅都沒瞅一眼,淡淡道回:“新找回來的吉祥物而已。”
(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