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胡林走上來就揭宋系內部的創疤,無非也是拿淮能的事警告余薇。
胡林急于動搖余薇的信心,卻忘了沈淮這些年來跟宋系的關系,與余薇此時的處境有異曲同工之妙;沈淮及梅鋼系現在的地位,絕對不是靠妥協跟屈服所得來的。
淮能及葉選峰等人,以及站在淮能及葉選峰等人背后的他的二伯及賀、戴等人,絕對不是什么弱者。恰恰是他們太咄咄逼人,沈淮及梅鋼系才在淮電東送項目上,予以如此凌厲的反擊。
余薇雖然往來淮海的次數談不上特別多,但沈淮相信她也能清楚宋系內部恩怨糾葛,相信她也明白此時選擇妥協、屈服,那她以后就沒有再掙扎的余地。
沈淮強勢的回應胡林,也是要給余薇以信心,要她明白,梅鋼系有能力、也有決心幫助她渡過眼下的危機——要是他此時的態度軟弱了,會削弱余薇掙扎的意志。再者,要沒有外力相助,余薇想掙扎出胡林與顧家聯合起來的鉗制也確實有些困難。
入秋后,漸晚時分就沒有那么炎熱,從樹林縫隙里照過來的陽光也沒有那么熾熱,照得人臉膛紅堂堂的。只是胡林額頭暴露的青筋隱約在抽搐,大概也是在極力克制內心的憤怒。
羅曉天知道胡林從來都不是有好脾氣的人,當真是怕他當場發作,叫場面搞得一團糟,然而再看沈淮氣定神閑,溫潤的眼眸子里鋒芒卻還是凌厲,似乎胡林要還有挑釁的言行,他還會毫不猶豫的予以回擊。
雖然今天的晚宴是余薇所設,但羅曉天作為沂城市委秘書長,此時又是在沂城市委市政府的招待迎賓館內,要是見面就撞得火星四濺的沈淮與胡林,再不知克制的燒一把大火起來,將省委鐘書記都驚動到,他羅曉天絕對脫不開干系。
只是羅曉天也為難。
沈淮的桀驁不馴,他雖然沒有接觸過,但也早有聽聞,再看他的氣勢,似乎也是打定了主意,沒有寸步退讓的意思;至于胡林,更是叫羅曉天頭痛萬分。
胡家子弟,家教肯定是有的,但就算胡林平時待人再溫和,家教再嚴格,這樣的角色,從生來就沒有受過挫折,沒有受到打擊,也沒有誰會真正的去忤逆他的心意跟逆鱗,又怎么能指望著他這種出身的人會有跟從底層爬上去的官員一樣的圓滑跟隱忍?
這種人,從骨子里就是居高臨下、盛氣凌人的,也會理所當然的認為這世界就是圍著他轉的。平時沒有人去忤逆他們,他們性情溫和、有教養,知進退;一旦受到忤逆、或受到嚴厲的挫擊,會有什么反應,那還就真難說得很。
也許胡林心里也清楚,他未必能啃得動沈淮這塊硬骨頭,也許會選擇隱忍,不當場發作,但他心里的惱火不會輕易熄滅,這時候羅曉天就要擔心胡林會不會遷怒他們這些無關的人物了。
羅曉天好說歹說,先把沈淮、胡林哄到宴會廳,在酒桌前坐下來,又有周益文、戚靖瑤、宋鴻軍在旁邊唱紅臉,總算是讓大家之間的氣氛稍稍緩解一些,不那么劍拔弩張。
高揚在旁也是膽顫心驚,他原以為胡林親自趕過來,就算不能叫余薇當場改變立場,也能叫余薇暫時收回跟梅鋼合作的念頭,誰知道余薇對這邊的態度如此敷衍,叫胡林心里不忿,與沈淮見面就火星四濺。
要是在言語交鋒中,胡林能占到些上風,也就罷了,誰能想到沈淮的語鋒如此凌厲,當場就叫胡林一肚子怒火憋在心里發泄不出來。
沈淮的口才凌厲,高揚、戚靖瑤與他共過事,也都是清楚:幾百人的大會,沈淮脫稿侃侃而談說上一個小時,博聞強識,熟悉各個方面的環節,只要他氣勢不弱,或無主動退卻的意思,高揚不以為現場有誰能跟他爭口舌之利。
高揚在過來的高速路上,知道余薇已經逐顧澤雄回香港,他心里就急得直罵娘——但再罵娘,他也知道沒有折返的道理,打定主意給沈淮當面奚落幾句就是,也沒有想到胡林聽到消息后,會親自趕過來湊這場熱鬧。
要是胡林在酒桌上跟沈淮再有什么沖突,他怎么辦?他能怎么辦?
“寶和船業最終決定在哪里投資,跟誰合作,都是寶和船業股東跟董事局決定的事。不過余總人還在沂城,沈淮就跑過來撬墻角,老羅,你倒要好好的敬一敬客人,可不要叫人覺得沂城就是軟杮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啊。”胡林心里的惱火,自然不可能那么輕易就消去,服務員拆瓶給大家的杯中倒酒,他眼睛就盯著羅曉天,讓羅曉天灌沈淮的酒,今天吃過的癟,在酒桌上怎么也要找回些來。
在酒桌上,余薇、高新彥不敢表現太突出,即使堅定參與新浦港投資,在酒桌上也不會明顯傾斜過去。高揚、戚靖瑤、羅曉天都是他這邊的,酒量都好,他要又戚靖瑤的秘書劉南拉上桌,火力很強;胡林想著將沈淮、宋鴻軍以及勉強湊上桌的王衛成灌趴兩個,也能稍解他心頭之恨。
喝葡萄酒的高腳杯,一瓶茅臺分三杯,只能倒淺淺的半杯,這一杯杯的灌下去,三四杯就能叫人趴下來。
“這個,我們是要跟羅秘書長賠禮道歉,”沈淮坐在那里不動,見胡林竟然想在酒桌上找回場面,心里只是一笑,看向戚靖瑤,“戚副書記,你先代表霞浦縣委敬一下羅秘書長;寶和船業也是你負責聯絡的投資商……”
戚靖瑤恨得想將杯中酒潑沈淮的臉上去,但暗中捏了胡林一下,這桌酒場面比較復雜,沈淮渾水摸魚的本事強,她得讓胡林小心再中了沈淮的什么計。
不過,她明面也只能笑盈盈的站起來,跟羅曉天說道:“這一杯我是喝不下去,我喝一半表個心意;羅秘書長要是接受我們的歉意,就隨意喝一口。”
羅曉天心里巴不得把自己喝掛不用在這里煎熬,但事情又由不得他做主。把沈淮跟胡林兩人丟在酒桌上,真要再起什么沖突,把桌子掀翻掉,他在江華面前怎么交待?
“半杯也多了,省委鐘書記晚上也會住迎賓館,”沈淮攔著不讓戚靖瑤喝那么多的酒,又跟羅曉天說道,“羅秘書長也少喝些,喝酒的機會多得是,今天要是叫鐘書記看到,大家臉上都不會有什么好看的。”
羅曉天也不知道江華及省委鐘書記那邊還要不要他過去,這時候壓根不敢多喝酒。
羅曉天算趙系,但省長趙秋華只能決定他能否繼續坐在市委秘書長的位置上;他再要往前調整,那就是省常委會議討論的范疇。鐘立岷雖然不會主動提拔他,但他要是滿嘴酒氣的過去,給鐘立岷留下什么壞印象,鐘立岷還是能決定不提拔他的。
見沈淮先將戚靖瑤推出來擋酒,這會兒又拿省委書記鐘立岷在沂城當借口,反過來再勸羅曉天少喝酒,還護著不讓戚靖瑤多喝酒,好像戚靖瑤是他女人似的,搞得他里外不是人,更是不爽的說道:
“我們這邊喝酒,又不用跟鐘書記請示什么;鐘書記也不會不允許正常的公務應酬。羅秘書長,你那邊,我等會兒幫你跟江華書記請個假。沈淮,你喝個酒都嘰嘰歪歪的,也難怪叫人看不起。你要真以為鐘書記晚上會有什么重要工作找你談,你可以賴著不喝,我也不能拿酒瓶,往你嘴里灌酒。靖瑤,你跟羅秘書長喝下這杯酒,就當在沂城渡假,沈淮這時候還能把他的縣委書記帽子搬出來管你喝酒不成?”
羅曉天想著等會兒不再省委鐘書記跟前露面就行,雖然胡林拿酒斗氣也不算多高明,但他多少也要照顧胡林的情緒跟面子,端起酒杯站起來,跟戚靖瑤碰過杯,說道:“來著都是客,沂城跟東華是兄弟地市,余總能在沂城投資,那是再好不過,余總決定到東華投資,我們也是替東華高興。戚書記,咱們還是照酒桌上的規矩,你喝一半,我喝下去。”當下就將杯中三兩多白酒,一飲而盡。
宋鴻軍見羅曉天看著眼前一個坑閉著眼睛就往里跳,坐在旁邊哈哈一笑,說道:“羅秘書長這么喝酒,心里是有怨氣啊。省委鐘書記在,沈淮放不開,我來跟羅秘書長碰一下。羅秘書長,你說怎么喝?”
“讓羅秘書長緩一緩,這杯酒,我陪宋總你喝。”高揚也知道總是要讓胡林在酒桌上出些氣,不讓宋鴻軍圍攻羅曉天,站起來攔截,讓胡林知道自己是堅定站在他那邊的,而且酒桌上喝酒,也傷不了多少和氣。
“滿杯滿杯,你跟高秘書長兩人都滿杯,鴻軍你可不要像沈淮那樣,讓人瞧扁了。”胡林說道,讓高揚跟宋鴻軍將杯中酒都喝掉。
沈淮一邊勸戚靖瑤少喝酒,一邊又讓戚靖瑤的秘書劉南站出來代戚靖瑤多喝酒——劉南雖然是戚靖瑤的秘書,但在酒桌上還不敢忤逆沈淮的意志,本來他是給胡林拉上桌當主力的,這會兒卻給沈淮支使著站出來堵槍眼。
胡林也不管,看著宋鴻軍站出來,以為宋鴻軍是替沈淮堵槍眼,就算劉南給沈淮指使來指使去,劉南身份最低,也堵不了多少槍眼就會先把自己灌趴下,倒方便他們先集中火力將宋鴻軍打趴下,
開席不過十分鐘,宋鴻軍就四杯白酒下肚,被迫跟在劉南之后先去廁所吐,但走之前,還強逼著羅曉天、高揚兩人對喝了半杯酒。
羅曉天、高揚差不多也猛灌了一斤茅臺下肚,雖然能堅持不去廁所,但戰斗力也給嚴重削弱;余薇、高新彥湊在里面,也喝了不少,滿臉通紅。
王衛成給沈淮攔著沒怎么喝酒,但胡林、周益文以及戚靖瑤也沒有怎么喝酒,羅曉天、高揚雖然都醉態,但多少還有潛力可挖,戰斗力也是他們這邊玩高一籌。胡林眼睛瞅著沈淮,說道:“你要再不喝酒,這酒就喝不下去了,”又跟戚靖瑤說道,“靖瑤,你在霞浦要靠沈淮多照顧;你先敬他半杯酒,他總不可能連女人的酒都賴。”
戚靖瑤也看沈淮屁股能坐多穩,站起來就將杯中酒喝盡,滿臉酡紅、醉態酣然的盯著沈淮——余薇、高新彥也甚是奇怪,誰都知道酒喝多了不好受,但在這種情形下,沈淮還能繼續賴著不喝酒,也叫她們想不明白?
高揚看得出,余薇似乎也不喜沈淮放不開,繼續賴酒,便跟羅曉天說道:“沈書記的面子比較大,要不我們也陪同一下?”
看著高揚、羅曉天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沈淮笑道:“那行,我先跟鐘書記那邊請個假;鐘書記那邊許我的假,我就陪你們一醉方休……”
沈淮拿出手機,拔通鐘立岷秘書傅威的手機,說道:“傅處長,我跟胡林、羅曉天,寶和集團的余總、高總,還是我們市的市委副秘書長高揚在一起喝酒呢。對,就是談港口投資的事情。鴻軍剛剛給羅秘書長、高秘書長灌趴下,不能去見鐘書記了。好的,我們現在就過去見鐘書記,”放下手機,跟胡林說道,“鐘書記剛忙完,也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跟你都在沂城,讓我們大家一起過去聊聊;沂城的江華書記、熊副市長,都在鐘書記那邊呢……”說著話,站起來,看向傻了眼的羅曉天、高揚他們,“走吧!鐘書記等著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