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處級干部交流,區縣基本是插不上什么手;鄉科及股級干部的異地交流,則是由區縣跟市委組織部協調進行,尊重個人意見,也要考慮區縣接收名單——很多這幾天都要定下來,以便六月下旬的市黨全委會議之時,能今年的干部交流工作大體完成掉。
霞浦縣會有哪些鄉科及股級交流出去,縣里早就通過自主推薦、民意測評跟組織考察等多種方式確定下來,但會有什么干部交流過來,沈淮還沒有看到名單;交流過來具體安排什么職務,縣里更是還沒有辦法進行討論。
沈淮也是想著這些事早有定論早好——倘若在交流進來的干部里,有陶繼興、顧金章的什么“關系戶”,還是在他們沒走之前就確定下來。
沈淮拿著記錄本出辦公室,看到杜建,喊他一起過去研究。
杜建還沒有正式進常委班子,不過只是會議表決權的問題,列席各種會議是沒有什么問題——而且復雜的干部人事問題,沈淮還要參考杜建的意見。
過道里,將要到顧金章的辦公室,杜建壓低聲音跟沈淮說道:“我昨天看到顧書記,看他的情緒好像不是特別高……”
沈淮愣了一下,看了杜建一眼,也知道杜建不是要在背地里說顧金章的壞話,心里想應該是顧金章參與縣處級干部交流的消息從其他渠道傳出來了。
杜建應該是注意到這種變化,才在進顧金章辦公室之前提醒他。
沈淮本來打算今天找個機會跟顧金章談這事,但沒有想到有些人散播消息的速度比他想象的還要快,這么鐵了心要讓他被動啊!想到陳寶齊、虞成震這些人,搞經濟建設的本事談不上多強,玩陰謀詭計,卻是個頂個的高手,他還偏偏要跟這些人纏斗下去,想想也叫人感到嘆氣。
沈淮閉著眼睛想了那么兩秒鐘,也只能輕嘆一口氣,要是顧金章、耿波心里因此有什么不悅,從此解不開心結,他也沒有辦法。
沈淮與杜建推門進顧金章的辦公室,陶繼興倒是在他們之前,就拿了茶杯走進來,耿波也坐在顧金章的辦公室里。
今天這事,書記們碰頭研究一下就可以了,沒有必要正式召開常委會討論,名義上,縣里給出的還只是參與意見,最終還是市委組織部決定——耿波既然在家里,那就參加一下;其他常委手里都有事情,也沒有必要挨個通知回來開會。
看著沈淮跟杜建走進來,顧金章笑嘻嘻的站起來,給他倆搬椅子。
沈淮也沒有辦法從顧金章與耿波的臉上看到有什么不悅的地方——有些不悅背后可能會無意的流露出來,沒有誰會傻到當面擺到臉上來。人心隔肚皮,就隔在這里,沈淮觀察人心再入微,也沒有辦法真的看到人心里去。
沈淮坐下來,笑著說道:“其他區縣以及市局拿出來交流的干部名單都大體都匯總到市委組織部了吧?我們縣要爭什么人才,這個得陶書記、顧書記你們拿主意啊——我到東華后呆的地方不多,就對兩三個地方的干部熟悉,其他都是一摸黑。”
陶繼興之前就跟沈淮就城關鎮的問題,充分探討過,知道沈淮往后還會繼續尊重他的意見,不用擔心人走茶涼什么的,這時候聽沈淮這么說,也猜他是故意說給顧金章聽的,不會在他走之前,將他最后一次參與霞浦中低層干部調整的權力剝離掉。
這句話,差不多就挑明了告訴顧金章要有什么人想照顧,都不是什么大問題。
不過這么一來,陶繼興也明白,沈淮不會在顧金章跟耿波的任命上,跟陳寶齊、虞成震他們爭什么。
陶繼興看了顧金章、耿波一眼,顧金章笑嘻嘻的,臉色沒有變化,但是耿波眼神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
陶繼興心里微嘆,耿波是他一手提拔起來,這次調到北城區任常委、宣傳部長,耽擱三五年,退休之前擔任區縣一把手繼而進副市的機會就微乎其微了,知道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沈淮坐下來,克制住不去觀察顧金章、耿波的反應,他能理解他們有情緒,不想再去刺激他們的情緒。
“這次干部交流,市里很重視考慮交流干部的個人意愿,”顧金章笑盈盈的說道,“我們霞浦縣吸引力大啊,其他區縣參與交流的中低層干部,很多人都選霞浦。市里也只能決定,先讓我們挑,挑剩下的才給其他區縣選——這個也是對霞浦近年來的工作成績最大肯定……這是有意愿交流到霞浦來的干部名單。”
這次鄉科及股級干部交流,總人數差不多在三四百人,大多數是副鄉科及股級。
沒有哪個地方或者說哪個領導,會主動的愿意將一些有能力、會干事、會伺候人的骨干分子交流出去,也沒有幾個在地方上握有實權的中層干部,真正愿意主動的交流到其他人生地不熟的區縣重新開始。
一來市里定了比例,二來即使再好的地方,也有很多在地方上郁郁不得志的干部,希望能重新換個發展環境,所以全市那么多副鄉科級干部如期湊足兩百人左右的交流規模,也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也不用擔心里面完全都是給其他地方踢出來的剩腳貨。
沈淮接過顧金章遞過來的名單,看著密密麻麻的幾頁紙,寫的都是人名以及相應的簡略履歷,笑道:“來真多啊。”
“霞浦條件好,即使級別略差些,還是有無數人想調到霞浦來。希望換個發展環境的鄉科級干部,眼睛自然也是瞅著霞浦、唐閘這些發展起來的地方,或者次之新津、西城,再或者從偏僻縣調到城北區,也是極佳的選擇——所以市委組織在確實最終名單時,霞浦、唐閘、西城、新津、北城五區縣就排在其他區縣前面,”顧金章將大體情況跟沈淮說了一遍,又笑著感嘆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啊。”
沈淮心里無奈一笑:霞浦、江堰,敦高敦低,不言自明啊!
不要說縣處級干部要爭著往霞浦走,鄉科及股級干部的意愿如此強烈,也不難理解。
霞浦鄉正式的工資不高,但獎金以及隔三岔五發放的年節福利,少則一二萬,多則四五萬,普通干部不貪不撈就有三五萬的收入,而最窮的江堰,那邊逢年過節就給干部發幾斤臘肉、幾瓶金湖酒、發一兩包米,兩縣之間能比嗎?
而其他灰色或者黑色地帶,江堰等縣一年財政開支也就六千萬到一個億,都沒有幾家成規模的像樣企業,鄉鎮及縣政府直接發包的工程量一年也就兩三千萬的樣子,跟年基建規模三四十億的霞浦縣怎么比?
不單機關干部擠破頭想往霞浦調,學校、醫院等企事業單位的人員,也千方百計的托關系找門路,想調到霞浦縣來工作,說到底還是霞浦縣在財政充裕之后,對企事業單位的撥款,高得叫無數人眼饞。
這里面也不是說有多少貪婪,更主要的還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同一單位為幾十元的工資差就能爭破頭,霞浦縣普通教職工收入,是其他區縣的兩三倍,怎么可能不吸引人?
如此也能想象,顧金章對從霞浦“平調”到江堰擔任副書記,心里會有多失落。
沈淮對其他區縣的基層干部也不甚復雜,他在東華也沒有錯綜復雜的人際關系,除非是大的任命跟調動,有人會跑上門來,普通干部的調整很少有人會直接找到他——這一次,沈淮也打定注意不插手,即使顧金章他們要“濫權”,他也打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顧金章遞給他的幾頁紙,沈淮快速的看過去,剛要將材料還給顧金章,讓他們多發表意見時,無意間從名單里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就直接拔出來筆,將這個人名圈出來,說道:“教育局不是說缺副局長嗎,能不能把這個人爭取到霞浦縣來工作?其他的,我沒有什么意見,也不是很熟悉,還是顧書記跟老耿多發表一下意見吧……”
這次中低層干部交流,霞浦縣大概會接收二十名鄉科及股級干部,沈淮圈一個人,不是很多,而是太少了——顧金章、耿波即使情緒不高,但也能體會到他的用心。
不過顧金章也很好奇沈淮拿筆圈起來的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注意到杜建幫著傳材料時,看到紙上圈起來的人名,反應有些吃驚——顧金章心里想:是什么人讓杜建都吃驚?
接過名單,顧金章也有意外,沈淮圈的這個人,是市教育局的一名干事,都快五十歲了,還只是普通科員,之前當過市三里街小學的校長,履歷實在平常得很,看不出有任何特別。
顧金章實在不明白,這個人跟沈淮到底是什么關系,或者說走什么門路找到沈淮,以致沈淮直接提名他擔任縣教育局的副局長?
不過很多事也難說,王衛成、王際勝、宋曉軍他們,在沈淮用起來之前,履歷比這人還要不堪,最終都無疑證明他們的能力、悟性等各方面都確有超長之處——顧金章心里想,市教育局這名干事,也應該是有所長,才叫沈淮看中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