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別急

第45章 壽宴(三)

由于靈石的出場過于震撼,以致于在場諸人都在尋思是不是還有什么更好的在后面,于是對這個訪客都不由地好奇起來。眾人翹首以盼之際,一個削瘦身影出現在大門之外。

來人身著一襲素白袈裟,頸上佛骨珠串長垂腰間,步履從容,似乎絲毫未受風雪的影響。他下頷微尖鼻直口端,一雙長眸半開半闔,靜謐難言,在他眉心處,一點朱砂紅艷似血,仿如雪地中的一朵紅梅,不僅明艷了他整身的裝扮,更似讓整個天地都鮮活起來!他由外而入,行走之時衣袂翻飛,將一股清新的冰雪之息帶入室內,引得被暖籠熏得昏昏的人們俱是精神一振!

“可是三枷法師嗎?”

佟錦正覺得這人扮相上佳極有高僧風范又有點面熟的時候,來人已被座中賓客一言道破。

“貧僧,正是三枷。”來人雙手合十立于胸前,微微欠了半身,“應故交之請,貧僧特來恭賀佟老夫人大壽之喜。”

老夫人看樣子也是聽說過三枷大師的,連忙起身還禮,“有勞大師光臨敝舍,只是……大師的故交……”

三枷半闔的長眸微微抬起,掃過女席注視紗屏之后,清朗而舒緩地開口,“正是府上大小姐,佟施主。”

佟錦自認出三枷后一直是處于呆滯狀態的,直到靜云偷偷推了她幾下,她才像做夢似地起身繞出紗屏,走到三枷近前盯了他好一會,才皮笑肉不笑地說:“三枷大師真會給人驚喜……”

三枷面容莊肅,“昔日萬覺寺中,施主贈言字字珠璣,貧僧受用菲淺。”

佟錦笑呵呵地點點頭,又看看他,覺得他把自己當初所說的貫徹得十分徹底,還隱有超越之勢,而他能在這短短的時間之內在京中小有名氣,更讓佟錦得對他的前途十分看好,畢竟扮相是一方面,實力又是另一方面,徒有其表,在這滿是權貴的京城之中,是絕對混不下去的。

佟錦回身與老夫人道:“奶奶,三枷大師也是孫女當初在萬覺寺結識的,偶然間說起奶奶做壽之事,竟不想大師一直記在心上。”

“阿彌陀佛。”三枷宣了句佛號,“佟施主時刻不忘祖母教誨,至仁至孝,實屬大善。”說著他由袖中托出一物,是個和他身上同款的小枷鎖,“貧僧身無旁物,此枷在佛前供養已久,愿替老夫人受天地之戾。”

三枷說話時眼觀鼻鼻觀心,當真是一副超脫世俗之象,可佟錦看到的卻是他正在推銷自己的周邊產品,估計等他名氣再大一點,這種小枷就會供不應求了。

“高僧”所贈,老夫人不敢馬虎,親自上前接過小枷,又雙手合十萬分道謝,“聽聞法師身負三枷,意為代天、地、世間蒼生受過,此意高潔,老朽仰慕已久,今日得見,實屬一大幸事。”

三枷又行謝過,“貧僧俗事已畢,這便告辭了。”

老夫人含笑相送,佟錦這才看到老夫人雖然神態中很顯敬重,但卻沒有聽到苦竹大師時那樣的信服,當下明白三枷根基尚淺,縱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混出了些名堂,卻也遠遠未被人真正接納。

三枷似乎并未發現這點,與佟錦簡略道別后轉身出了大門,如他來時一樣,輕緩悠然,像是什么都沒有放在心上。

眼看三枷出了大門,老夫人也轉回欲要回座,這時三枷的身形卻微微一頓,半轉過身清朗地道:“望老夫人看輕塵事,方能解憂。”

老夫人一愣,而后急急地回身,三枷卻已大步離去,再沒有半點耽擱。

老夫人沒有阻攔,略懷心事地回了座位,半晌,才記起佟錦,笑著說:“你與你母親一樣,接連的給人驚喜,三枷大師不愧為高僧,相信名動京城之日不會遠了。”

在座諸人都聽到三枷臨行前的話,再經老夫人這么一說,竟是默認了三枷的話,那些本就相信三枷的不由對其更具信心,本來沒聽過三枷或是持有懷疑態度的,也不禁態度有所松動。

只有佟錦,一邊應對著老夫人,一邊在心里嘀咕,這和尚,倒是把營銷這一套琢磨透了。

人生在世,誰能沒點煩心事?經他一說,倒像是他神機妙算了一樣。看來當初的不得意只是沒找對方向,現在摸對了路子,該要大展鴻圖了。

不過今天三枷的出場算是彌補了佟錦之前的遺憾,接連的加碼,她和公主在老夫人心中的地位一定提升了數個臺階,這點從柳氏惱怒的目光中就看得出來。

隨后還有幾個小輩獻了壽禮,老夫人的壽宴就算結束了,不過之后還預備了賞梅的節目,雖然現在滿天風雪,但大家對靈石和三枷的興趣頗高,故而極少有人離去,那些女眷們也都隨著老夫人去了后園相聚,老夫人更命人在梅林之前搭上遮雪篷,眾人吹著風雪、熏著暖籠,語笑晏晏倒也熱鬧。

今天佟錦先抑后揚,在老夫人的壽宴上也算大出風頭了,直接導致席位上升,坐到了老夫人身邊,不斷地和周圍的夫人小姐們編著她和三枷如何相識的瞎話。

事實證明信口開河是個極累的差事,不僅要記住前情,還得小心理順后續,以免撞車出破綻什么的,佟錦被圍著賞了半個時辰的花,腦袋就已經大了,到最后實在撐不住,就起身與老夫人道:“孫女想去外頭走走。”

老夫人今天心情極好,不僅點頭應允,還破例囑咐了幾句,要她小心雪天路滑。

佟錦乖巧地一一應下,這才帶著舒云靜云一起出了遮篷,準備找個地方歇歇。

此時的雪下得小了些,雪粒不如上午那樣細密了,冰涼的空氣讓佟錦昏昏的腦子舒緩了些,索性她也不急著去休息了,讓舒云給自己打著傘,就漫步在花園之中欣賞雪景。

離開了老夫人身邊,錦娘就像出了冬的小蛇一樣蘇醒了,她極為興奮,不停地在佟錦耳邊說她剛才是多么擔心,又是多么驚喜。佟錦也心情大好,她也沒想到,今天的事會這么順利。

“不過估計晚點爹爹就會發現原來的靈石不見了吧……”錦娘說著說著聲音就沉了下去。

佟錦失笑,“怎么不見了?原來是兩塊,現在是三塊,哪塊不見了?”

錦娘一時無語,好半天才無力地道:“是三塊,只是其中有一塊是廢石,爹爹發現了,還不知要發怎樣的脾氣。”

佟錦無所謂地撇撇嘴,“反正和我沒關系,頂多是柳氏看守不利吧?”

“其實二娘也是無辜啊……”錦娘嘆了一聲。

佟錦可不樂意了,“對,她無辜,要不要我現在去自首,說是真正的錦娘告訴我靈石的位置,然后我偷出靈石,再假裝說是公主所贈,以求翻身的?”

錦娘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但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一時半會也沒說出來。

佟錦也不和她計較,本來就是嚇唬她的。

隔了一會,錦娘又道:“那曼音……會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佟錦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無語地道:“東西是曼音去偷的,你說她會不會把這事說出去?”

“那萬一……”錦娘一著急就有點詞不達意,“之前靜云幫你做事你許她贖了身,可曼音你卻什么也沒給她,萬一她心里覺得不公……”

佟錦不以為然,“她是我的丫頭,讓她去做這事是信得過她,也發揮一下她的優勢嘛,要不然明珠蒙塵,該是多可惜的一件事!”

佟錦現在說的輕松,可事實上,整件事在她腦中糾結了四五天,直到十月末她才決定派出曼音。而潛入柳氏的藏寶房也遠沒有言語中說得那樣簡單,庫房處守門的兩個婆子都是柳氏自小的心腹,平時深居簡出萬分嚴謹,佟錦讓曼音在她們的菜飯中下了瀉藥,本想一次瀉倒兩個,不想那兩個婆子太過小心,從不一起吃飯,只倒了一個,最后情急之下佟錦拉了佟玉帛過去,耍賴讓佟玉帛領她進庫房看看,這才把另一個婆子引出阻攔,爭取到片刻時間,曼音方才得手,個中經過至今想起,仍覺驚心動魄。

錦娘又是半天沒動靜,估計正想著怎么反駁呢,不過到最后也沒想出來,轉而問道:“當初你就不怕她拿了靈石后跑了么?”

“為什么怕?”佟錦反問:“該怕的是她,要是她真跑了,那她就是背主盜竊的通緝犯了,一輩子都要東躲西藏了,就為了一塊不好出手的靈石?她應該沒那么笨。”

正說著,一個面生的婆子由后追上佟錦,行過大禮后笑道:“姑娘,有一位公主府過來的嬤嬤說想單獨會一會姑娘,讓老奴代為傳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