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在和她說話?佟錦弄不清楚平安王世子到底是認出了她還是單純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顯然這是她最好的脫身辦法,當下沒有任何猶豫,幾步躥到馬車之旁,揪著車夫的衣服鉆進車里,再不露頭了。
而后她聽到平安王世子對外頭說:“我家的一個粗使丫頭,若得罪了韓兄,還請見諒。”
“世子嚴重,倒是我們無禮在先了。”韓小侯爺的聲音聽起來少了點剛剛的陽光肆意,也不像剛剛說話那么笑笑的沒正形,相反,還有些誠懇的味道。
佟錦縮在平安王世子身側,看到他對外笑著一點頭,而后扯落車簾,“走吧。”
馬車復又駛出,走得越遠,佟錦吊著的心就放得越下,不過馬車前進的方向與她要去的地方正好相悖,注定了她這次蹭不到車坐了。
“世子爺……”
佟錦輕咳一聲,才要請對方停車,便聽他問:“佟小姐要去什么地方?”
佟錦瞪了瞪眼,她現在還裝著貞子呢,看人都是透過頭發絲兒看的,就這造型,他真能認出她?
“上次你到萬覺寺,也帶著這個銀袋。”似是看出了佟錦的疑問,平安王世子開口說道。
佟錦一慌,不自覺地抓住掛在腰間的銀袋,她萬沒想到,一個普普通通的銀袋,竟有人能在兩次驚鴻一瞥間辨認清楚。那……安允之不會也看到了吧?
擔心了好一會,佟錦突然想到上次見安允之的時候她是沒帶銀袋在身上的,安允之又怎會認得?不過她這次回去倒要小心,相同的錯誤不能犯兩次。
“謝世子爺解圍。”既然被認出來了,佟錦就不再掩飾,干脆將頭發全部打散,以指做梳與長發糾結半晌,終是挽成了一個簡單的發髻。
她梳頭的時候,平安王世子目視窗外,沒有窺視半點。
倒是個君子,不過,佟錦總是無意地想起上次在萬覺寺偶遇他的情景,當時的情況似乎與剛剛類似,他同樣的從容應對,可在人后……
才想到這里,平安王世子輕叩車壁,“停車。”
馬車緩緩停下,平安王世子回頭看向佟錦,“我府上有些急務,如果佟小姐方便獨自上路的話……”
聽到他的停頓,佟錦連忙點頭,“方便方便,我這就走。”
馬車里空間有限無法站起,佟錦就用雙手撐著身子往入口處挪動,才撐了兩下,手掌壓到一個東西,硌了她一下。
佟錦的手一抖,回頭去看,卻是一塊灰白色的長梭型石頭,約么一揸來長,三指粗細。
佟錦好奇地多看了一眼,這石頭的質地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說很差,但形狀卻十分精致,長梭形的兩端還刻了一些繁復的紋樣,實在讓人想不通它是來做什么的。
“這是作廢的靈石,佟小姐喜歡可以拿走。”
平安王世子雖然聲音徐徐,但所說所做已經顯示出他內心的急迫,佟錦便不再耽擱,但她還是初次見到靈石這種東西,好奇得很,也不推辭,將石頭抓在手里跳下馬車,再次與平安王世子道過謝后,又道:“上次萬覺寺一事,是我反應過度了,還請世子見諒。”
平安王世子笑著點點頭,便垂下車簾,吩囑馬車重新上路。
佟錦目送著馬車消失,才長長地呼出口氣,喚道:“錦娘,你還活著嗎?”
“呼……”錦娘也是急出一口長氣,“太可怕了……”
“誰可怕?”佟錦笑問:“是韓小侯爺?還是平安王世子?”
“自然是世子。”錦娘囁囁地,“我從未與他這么近地相處過。”
佟錦失笑,“由他今天的表現來看,你喜歡他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錦娘之前一直得不到佟錦的認同,常會在佟錦面前細數平安王世子的優點,可今天聽了佟錦的話,她卻并沒有顯得有多高興,而是沉默了下去。
佟錦渾然未覺,繼續問道:“他叫蘭什么來著?”錦娘以前提過,但因為佟錦懶散松懈的敷衍態度,聽了幾次都是一代而過,根本沒記住。
良久,錦娘吐出一個字,“青。”
蘭青……佟錦出聲念了一遍,突然覺得哪里不對,而后才意識到是錦娘的態度不積極。
“我還以為你會怕那個小侯爺呢!”回想到之前她和錦娘冷戰的原因,佟錦打個哈哈迅速轉移話題,“這種二世祖,可真是沒救了!”
錦娘這次回的倒挺快,“由小看大,他小時候就這樣。”
“嗯?”佟錦愣了一下,“你們認識?”
“小時候我常去定遠侯府啊,和他還挺熟的,只是十歲以后才再沒見過了。”錦娘解釋。
對了,佟錦把這茬忘了!所以說剛才真是險,再不小心一點,她溜出家門被人在街頭圍堵的丑事就會傳遍京城了。
和錦娘閑聊著,佟錦腳下片刻不停,轉頭又回到剛剛的地方,租了輛馬車,直往城郊的別院而去。
公主的姨母陳氏,自在公主府與陶氏抗爭落敗后,就以休養的名義去了那里,佟錦之前曾派曼音過來單純聯絡過,得到的回應也不錯,可她畢竟沒見過陳氏這個人,就算她想以陳氏為橋梁擔起她和公主的信息傳遞工作,她也得摸摸大概,這樣才能確定自己要拿出多少的誠意與之合作。
公主府于京郊的別院位置十分偏僻,馬車繞了不少的遠路才找到地方,佟錦難得大方地付了車資后又給了回程的訂錢,讓車夫等她一起回京。
做好交代后,佟錦到那顯得有些蕭條的院落前叩了叩門,沒一會,院門打開,探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婦,神色不善地打量她,“找誰?”
佟錦暗中向錦娘打聽這人是誰,可錦娘許久不見陳氏,別院里的人她全都不認識,包括這個老婦,錦娘也說從未見過。佟錦便笑笑,“我是佟家長女佟錦,來探望姨婆。”
“你?”老婦萬分懷疑地將佟錦從頭打量到腳,“你是佟家大小姐?”
佟錦低頭由銀袋中取出一個金鐲,“這是公主之物,如果婆婆不信,就拿它進去給姨婆一看便知。”
那老婦皺著眉頭盯了那金鐲半天,終是伸手接過去,跟著迅速合上院門,好半天沒有回音。
佟錦就在門外耐心地等著,沒一會,那老婦又出來,態度溫和了不少,“進來吧,姑娘莫怪,這窮鄉僻壤的,家里又都是女眷,總得小心點才好。”
佟錦向她點點頭表示理解,跟著她進了院子后,不由得愣了一下。
這別院在外頭看就不算大,進來后更是覺得緊迫,最離譜的是地方不大也就算了,院子里居然還雜草叢生,好像許多沒整理過了一樣。
“姨婆常在這里住嗎?”佟錦疑惑地問了句。
老婦應道:“是啊。姑娘不是不知道,那陶氏向來待薄容娘,如今公主越來越信任她,連帶著容娘的日子也越加難過了。姑娘再回去一定與公主好好說說,接容娘回京去……”
那老婦嘮嘮叨叨地嘀咕了一路,佟錦越聽越覺得不對勁,看看這里的環境再聽到這些念叨,要不是她今天純屬突擊,真要懷疑她這個姨婆是不是故意在這哭窮了!
怎么說也是在公主府奮斗過的人啊!還倍受公主信賴,短短幾年功夫,就落魄到這個地步了?
佟忽懷著滿腔的疑惑進了二進院中的一間正房,才一進門,就被一陣濃重的藥味嗆了一口,看樣子此間主人病得不輕。
佟錦不由皺緊了眉,雖然上次曼音回來也說陳氏正病著,可她一直認為陳氏是心病居多,可沒想到會這么嚴重。
“容娘……”老婦先佟錦一步到內室去,“大姑娘來了。”
“扶我起來……”
佟錦聽到低沉而蒼老的聲音,而后又聽她提高了些音量,“錦娘在外等著,里間病氣重,別熏著你。”
佟錦依言止步,在外間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等了一會,便見那老婦扶著一個臉色蒼白婦人緩緩從內間出來。
佟錦立時起身,叫了聲“姨婆”,這才仔細打量起對方。
從錦娘的口中佟錦得知陳氏今年不過五十五六歲,和老夫人的年紀相仿,可此時看陳氏全白的頭發和頹然的精神頭,和她身邊的六旬老婦沒什么差別,十分顯老。再看她身上穿的,不過是平常料子的衣裳,恐怕上次公主府前擋了佟錦去路的朱婆子和劉婆子都比她穿得更光鮮些。
“姨婆的病怎么這樣嚴重?可請大夫看了?”佟錦見陳氏走得實在緩慢,便上前搭手,扶她坐下。
陳氏卻不急著回答佟錦的話,拉著她的手抬頭看了半天,被疾病折磨得分外清瘦的面頰上現出一個蒼白的笑容,“錦娘真是長大了,上次見你,才這么高……”她伸手比劃了一個高度,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那老婦忙著去給陳氏倒水,佟錦就輕撫著陳氏的后背助她順氣,眼見著陳氏越咳越厲害,佟錦的心也越來越往下掉。
直到出發之前,她對自己這個未來的隊友都是很具信心的,雖然是落敗者,但畢竟和陶氏斗爭過,也比較了解公主府的局勢,有她幫忙,自己將來的行動無疑將會順利很多。可現在……不說陳氏有沒有能力,只說這虛弱的身體,看起來不是個累贅就不錯了……
結果就是她費個死勁混出佟府,就為了給自己再背個包袱嗎……這一刻,佟錦真覺得自己從不燒香上供賄賂佛祖是一件錯得離譜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