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呀。”顧十八娘停下手,將垂下的頭發抿了抿了。
“捶爛了才能賣?”曹氏有幾分不解。
顧十八娘有些訕訕,她看著眼前已經蓬松的遠志根,其實也不是,只不過她那一世見到藥行里的師傅都是這樣炮制,就順手…….
“嗯,這樣好賣些…”她只得這樣答道,心里惴惴不安,應該會好賣些吧,一面拿起遠志根,慢慢的抽出木心。
夜色濃濃,曹氏漸漸看不清她的動作,只聽到輕輕的有節奏的木心被扔在地上的聲音。
“這叫遠志筒…..”顧十八娘將抽取木心的堆在一邊,“這些可以做遠志肉….”又開始將那些細小的遠志根捶起來,她越做越順手,半日下來竟不覺得累。
“我來,仔細你手酸。”曹氏放下手里的針線,接過顧十八娘的棒槌,學著她的樣子,“這樣對不對?”
三天之后,顧十八娘采集的遠志有五斤多了,確切的說,她簡單凈制過的遠志筒有五斤多了,另外還有次一等的遠志肉三斤,以及遠志棍兩斤。
“十八娘,你背的動不?我來背吧…”曹氏手里拎著柴,擔憂的看著背起一個木筐的顧十八娘。
小小的瘦弱的肩頭背起來有點搖搖晃晃。
“背的動。”顧十八娘咬了咬下唇,穩住身子,晃悠悠的邁出了門,“娘,快走吧,趁早到瓦市站個好地方…”
初夏時節,天亮的早,母女倆到瓦市上的時候,人已經不少了,叫賣聲已經此起彼伏。
這個小縣城的集貨市場小而雜亂,地上污跡橫流,顧十八娘還是頭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但她沒有絲毫的猶豫,踩著污水就占了個好地方。
“娘,這里。”她放下筐,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接過曹氏的木柴。
母女倆還沒站穩,就有一只大腳踢了過來,木筐翻到一捆捆的遠志撒了出來。
“你做什么?”顧十八娘又驚又怒不由喊道。
“滾,誰讓你們占老子的地!”一個矮壯的漢子揮著殺豬刀喊。
“是我們先…”顧十八娘要爭辯,被曹氏拉了下。
“對不住,我們這就走…”曹氏低頭說道,一面彎身撿起散落的遠志。
“呸。”矮壯漢子見她服軟,也不再多說什么,將自己的桌案支了起來。
母女倆離開這里,一直走到最里面才站住腳,顧十八娘看著那些好位置,苦笑一下,怪不得母親的柴總是賣不出去。
“十八娘,累了吧?坐在柴上歇一下..”曹氏撫著女兒的肩頭說道。
顧十八娘搖搖頭,反而將曹氏按在柴堆上,“娘,你坐。”
母女倆說這話,一直到中午,柴火還沒賣出去,期間也有人過來問,但說出價格曹氏都搖頭拒絕了。
“娘?”顧十八娘有些不解,在她看來,這些柴能賣幾個錢就是幾個錢,她們可等著用呢。
曹氏苦笑一下,伸手悄悄指了指幾個同樣賣柴的人,“這柴價都是定好的,要是咱們賣的低了....”
她們賣的低了就擾亂了整個柴火價,肯定會被賣柴的人找麻煩,這一點規矩對顧十八娘來說不算陌生,只是沒想到一個小小的柴也有定價。
她也跟著苦笑一下。
“小姑娘,你這是什么?”有人指著她木筐里的草藥問道。
見有客來,顧十八娘很高興,忙答道:“遠志。”
畢竟第一次,心里有些緊張,回憶藥行里伙計怎么招待客人,結結巴巴的接著說道,“客官,這…這遠志…色黃、筒粗、內厚……”
“遠志?草藥啊。”來人哦了聲,解了惑笑瞇瞇的走開了。
原來只是好奇問問,顧十八娘嘆了口氣,這一天直到散了集市,柴和草藥也沒賣出去。
“十八娘,別急,慢慢來。”曹氏看著有些喪氣的女兒,笑著安慰道,自己心里也暗自嘆了口氣。
顧十八娘對她笑了笑,點了點頭,走到巷子口,賣豆腐的小娘子正在嗑瓜子,看到她忙打招呼。
“十八娘,你等等。”她打完招呼,想起什么,轉頭跑進店里,轉眼抓著兩個雞蛋跑出來,塞給顧十八娘,“給你。”
“你嫂子生了?”顧十八娘立刻明白了,笑問。
豆花笑的眼成一條縫,“對對,昨日生的,是個小子!”說著話悄悄往后指了指,壓低聲音道,“我娘把我嫂子當寶貝供起來了….”說完掩嘴咯咯笑。
“恭喜恭喜。”曹氏聞言也笑著道賀。
豆花笑著道謝,又拉過顧十八娘,一臉好奇的問道,“哎,你怎么知道昨天周大娘不在家?幸虧我記著你的話,去請了王大娘,要不然…..”說著拍了拍胸脯一臉后怕。
上一世豆花的嫂子因為接生婆耽誤,差點沒了命,豆花的娘罵了半條街,顧十八娘印象很深刻。
聽見豆花問,她不由抿嘴一笑,卻沒有說話,總不能說聽你娘說的吧?
“讀書人知道的就是多,是不是讀書的都會算卦?”豆花笑道,一眼看到她腳下的木筐,“你這是什么?”
“草藥,遠志。”顧十八娘有些喪氣的答道。
“你去賣草藥了?”豆花問道。
顧十八娘點點頭,又嘆了口氣,“沒人買。”
豆花就咯咯笑了,伸手往對面一指,“你去街市上賣了?誰病了會去街市上買?諾,你該去藥鋪問問啊。”
顧十八娘順著她的手看去,這條街的另一邊,有一個門面掛著藥鋪的幌子,雖然天黑了,但依舊有人進出。
藥鋪…
顧十八娘咬了咬下唇,有些猶豫,一般藥鋪都是跟藥行打交道,而藥行都是跟藥材零售商打交道,她如今只是個賣散藥的,最多應該跟藥材零售商們打交道,直接跟藥鋪,只怕人家不會要她的草藥。
“去試試嘛,問問怕什么。”豆花看出她的猶豫,笑道,眼中有些憐惜,這原本該是個官家千金,如今卻落得叫賣謀生,拉不下臉面是很正常的。
“走,我跟你一塊去。”這樣想著,豆花放下手里的瓜子,回頭沖店里喊了句,“二哥,我出去一下。”
“天都黑了,又哪里瘋跑?”里面有男聲應到,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看到顧十八娘和曹氏,忙笑著打招呼。
“去吧去吧。”豆花說道,一面替她背起木筐。
“娘,那我去問問。”顧十八娘看向曹氏。
曹氏點點頭,笑著說聲好,不忘又安慰她“沒事,不急。”先往家里去了。
“豆花姐,我來背吧。”顧十八娘趕上已經走出去的豆花,說道。
“我來我來,你這身子板,不像我做慣了粗活….”豆花笑著推開她的手,說話間已經走近了藥鋪。
顧十八娘抬頭,看著門匾上“千金堂”三個字,那時候,她很少出門,在這街上住了這么久,熟悉的人也就是豆花而已,她模糊記得附近有個藥鋪,自己以及爹都常吃他家的藥,但自己卻是一次也沒去過這里。
“街坊鄰居的,都認得,別怕。”豆花笑瞇瞇的安慰她,當先邁進了藥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