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迷局
第二百六六章
勾闌胡同本司胡同和演樂胡同是大明朝教坊司的所在地，原只是教坊司中人的棲身之地，但久而久之，那些私娼等等也往往云集在這附近幾條胡同。哪怕有官吏以及舉子眠花宿柳的規矩在，可如今已是中明，官府管得也不如從前那么嚴厲，于是即便有戴著方巾進入這些地方的，衙役抑或東城兵馬司的人到了，也就當沒見而已。
然而，差役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是在平日，現如今乃是國喪，這些平日里收過好處的地方，這幾日他們卻來得極其勤快，無非是警告不要想錢想瘋了把腦袋往刀尖撞等等。于是，靠近演樂胡同平日門庭若市的一家富麗閣一連好些天都是關門謝客，但凡聽到敲門老鴇都是懶洋洋的。這一天，當底下的門被人敲得震天響時，她那臉頓時拉長得和驢臉似的。[搜索盡在www.La66]
“又來了，這還有完沒完！”
憤憤不平的她親自去開門，然而這大門一拉，幾個差役便一下子一擁而入，把她一下子撞到了一邊。嚇了一跳的她見這些人徑直往樓闖，一時慌忙叫嚷道：“楊九爺，樓的姑娘們都還沒起呢！”
“放屁！”為首的那捕頭示意下頭其他人快速樓，等一應人等一間間屋子踢開門闖了進去，內中陸續傳來了女子的驚呼聲，中間還夾雜著男子的聲音，他便冷冷一笑轉過身著那老鴇道，“這是沒起？讓你這幾天不許她們接客，你居然給我陽奉陰違？老實話告訴你，老子這回來是奉了頭的嚴令來查一個要犯，真要是從你這兒把人揪，別你家東家，就是你東家后頭的人物也吃罪不起！”
那老鴇還未回答，就只見幾個赤條條的人從屋子里被揪出來，一時又驚又怒，可聽見那要犯兩個字，卻也不敢造次，只得氣哼哼地：“什么要犯敢跑在光天化日之下跑到這種煙花之地來，他不要命了……”
“頭兒，死人了！”
那楊九爺一聽這話，再也沒工夫理會那老鴇，蹬蹬蹬沖樓去，三兩步進了其中一間屋子，見男子心窩扎著一把匕首赤條條地躺在了一張床，一旁一個身裸露到處傷痕的艷妝女子則是蜷縮地，面色青紫明顯氣絕，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一回頭見老鴇已經了來，正站在門口目瞪口呆，他一時顧不得其他，前一把拽著她的領子把人拖了過來，指著這番情景喝道：“我問你，這是怎么回事？”
“天殺的，我真是道啊！我的曉月，你怎么這就死了，我的好女兒啊，定然是這殺千刀的害死了你！”
楊九爺見問不出什么多余的，不禁冷哼一聲把那老鴇丟在了一邊，自己去又查了一下兩人的狀況，再室內這凌亂的場景，他心里就有了七分計較。等到轉過頭來查了一下這屋子兩邊墻壁，他只一敲就若有所思蹙起了眉頭，到了外頭吩咐人丈量左右兩間屋子，尺寸一報來，他立時明白這屋子乃是特制，墻壁和左右隔壁之間距離極大不，而且還填了沙石隔音，怕是本就為了那些有特殊需要的客人設計。現如今這人橫尸于此，外人卻沒一個知道的，只怕是那客人玩過火了遭了反噬。
然而，推斷如此，當一旁的差役拿著一張圖來比對過了，又沖著他微微點了點頭，他這臉立時拉長了，斜睨那猶自哭天搶地的老鴇一眼，卻是恨不得把這該死的女人給掐死。找到了正主兒本是好事，可找到的是一個死人，他這捕頭今后還干是不干？
這富麗閣亂糟糟的勢頭，對面一家名不見經傳的私窩子二樓，兩個人得清清楚楚。前頭那個四開外卻禿了頂的見一撥撥差役往里頭進進出出，眉頭緊緊蹙著，而后頭一個老仆著這般情景，忍不住低聲道：“這架勢，定然是頭吩咐下來的。”
“只不知道是焦芳，還是太子殿下。幸虧我自打得知天子死訊就已經開始籌謀，否則這脫身就要來不及了。劉文泰一下獄，他是鐵定要為自己叫屈的，招出丹方是遲早的事。這家伙前時竟然會醉酒吐出太子和焦芳都是裝病，也大有可能早就把我給他丹方的事透露給了別人，焦芳知道也不奇怪……真是，我不過是想攪亂一下局勢，讓天子如同前些年一樣沉迷煉丹方術等等，讓朝堂亂一亂無心他顧，可事情居然會進展到如今這地步！”
“可弘治天子駕崩，豈不是更加有利于先生？”
“不在計劃之內的變數，哪怕是好的，也不能掉以輕心。罷了，關窗吧，好的。那是我早就備好多時的替身，他代我享了那么久的艷福，如今送一條命也是應該的。對了，焦芳這幾日和鐘鼓司那個劉瑾過往甚密，你找個機會將那徐勁弄出來，現如今他對焦芳已經沒用了，我留著卻不定還有用。”
羅先生以手擊額，再也沒心思去窗外景象，頭也不回地反身往里走。待到了位子坐下，他隨手拿起一旁已經涼透了的茶呷了一口，用手蘸著涼水在桌子寫寫畫畫了起來。寫著畫著到了最后，他想到之前送禮結交東宮的太監也好，往張瑜劉文泰身使勁也罷，他都是接手之后繼續做的，本以為簡簡單單手到擒來，可終究是初來乍到，這的突然駕崩雖怎么怎么不自然，可除了那兩條丹方，竟是找不出和自己還有什么更多的關聯。
“我那確實是宜子的丹方，頂多是讓天子大耗精元以至于精神不濟，并不會要了他的性命，這秘方是之前用過多次的，若是有毒或沒用，劉文泰是人精，又不是無能透頂的，怎么也不可能瞧不出來，難道只是那幫庸醫如同當年誤診憲廟一樣，此番又只是誤診？”
被審問時換了一身干凈衣裳，又終于得脫鼠口的劉文泰也比之前精神多了。把事情全都一股腦兒推到那兩條丹方身，再加他當初收那些黃金的時候，特意還讓那個狄羅寫了一篇文章，道是若有機會呈遞給皇帝，這就留下了證據來，憑著這些要推卸責任是大有可能的。想到，精神大振的他往墻靠了靠，輕輕嘆了一口氣。
平心而論，弘治皇帝對他自然是極好的，他也一直很是盡心竭力，可天知道這幾年來唯一的一次失誤不但送了天子的命，而且連他自己也落到了如今的境地。皇帝就算是丹毒，那些補藥頂多是微熱偏溫的藥劑，怎么會大熱到了那等地步？
思來想去不得要領，實在是疲憊不堪的他漸漸合眼睛睡了過去。畢竟，這些天只擔心一睡著就被老鼠啃了去的他完全沒閉過眼。這迷迷糊糊一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隱隱約約就聽到外頭傳來了敲木柵欄的聲音，他陡然之間驚醒，抬眼一是一個陌生的獄卒，心中一動就連滾帶爬地湊了。
“劉文泰，皇后娘娘吩咐我帶話給你。”
對于今天剛剛逃脫一劫的劉文泰來，這句話哪怕只是遞給落水人的一根稻草，卻也是他必須死死攥住的那根稻草。于是，他幾乎立時整了整衣衫跪好，隨即恭恭敬敬地垂頭應道：“罪臣恭聆娘娘懿旨。”
“娘娘了，太子殿下心意已決，文武官員中又有不少人都書要嚴懲于你，她能做的頂多就是留你一條命。但使到時候審訊之時，你不什么亂七糟的話來壞了大行皇帝的英名，到時候就算判了死罪，她也自會設法給你謀一條活路。”
這話聽在耳中，劉文泰只覺得一陣狂喜，一時間慌忙感恩戴德連連磕頭謝恩。只眼見那人要走，他突然急急忙忙把手伸出木柵欄道：“這位軍爺，這位軍爺！還請稟告娘娘，就劉文泰已經知罪，求她在我盡心竭力的份，再給劉家人一個機會，劉家世代行醫，而女醫亦是沒有人能勝過我劉家女子……另外，大行皇帝之前最后一刻都惦記著本草，求娘娘把本草刊行于世，如此方才不負大行皇帝體恤臣民的苦心。”
盡管那人只是微微點頭就徑直去了，但劉文泰還是如釋重負地癱倒在地，伸手一抹額頭，他就發現手油膩膩的，心里卻滿是有可能脫劫的興奮。
坤寧宮中，當張皇后聽心腹女官章鈺稟報了劉文泰的轉述時，她長長吁了一口氣，隨即方才躺了下去。那一日徐勛和朱厚照聯手動了她，可事后她思來想去，覺得怎么都不能讓劉文泰毀了丈夫的一世英名，章鈺又因此事勸諫，她便漸漸想出了這么一招緩兵之計來。此時此刻，當那女官來給她掖袷紗被的時候，她突然開口道：“要真正一勞永逸，還是人死了一了百了。”
“話是沒錯，可娘娘您想一想，那徐勛是太子殿下最寵信的，如今人是他監管的，要莫名其妙死了，太子殿下一發雷霆，可他倒霉？壽寧侯如今和他好，連帶著侯爺也大有長進，把他連累下去了，豈不是損人不利己？要想收拾干凈首尾，等到人轉押出去給有司守的時候，用點法子就行了，畢竟，如那錢寧這般不敢違抗娘娘吩咐的人多的是。”
“對對，還是你得對。”張皇后連連點頭，贊許地沖著章鈺點了點頭，旋即就若有所思地，“等劉文泰死了，劉家其他人就不要牽連了，他的孫兒據醫術得了他幾分真傳，雖不能再用，暗中給些銀子吧。還有本草，皇當年用了那許多功夫，擱置起來確實是可惜，印發出來刊行于世，也算是我全了他的心愿……”
聽張皇后著著，神情漸漸惘然，章鈺自是連聲應是，眼神恭順而又敬服：“娘娘想得周到，若皇在天有靈能夠得知，必然是萬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