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誰都不會想到,此刻潘寶山正在縣政府折騰。
上午,潘寶山把事情前后想了一下,不管是簡單還是復雜,最終結果很明晰,他的補選資格要受影響。
關鍵時刻絕不能放松,有千分之一的可能,就要付出萬分的努力去爭取。潘寶山也明白,必須依靠外力,但他能靠誰?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即使不是朋友也可以借力。
潘寶山想到了縣委書記熊順昆,黃開建和梁延發都把他給得罪了,他劃掉了周國防和鄭金萍的名單,既然能劃一次,也就能劃第二次,現在找他把話說清楚了,也許還有可能穩住局面。
可是潘寶山也發愁,憑他現在這身份,怎么能直接和熊順昆對話?那難度還不是一般的小。不過想想熊順昆今年九月就要退二線,應該不會再拿什么高架,只要能見到面,應該能搭上話。另外,他現在已經沒路可走了,如果不硬著頭皮上幾乎就是坐以待斃。
豁出去了,就直撲熊順昆辦公室找他,下午碰不到還有明天,要是一直撞不到也就認命,沒那個運氣。
潘寶山知道熊訓坤的辦公室在哪兒,但想要敲到門并不容易。一般要過兩道關,第一道是縣委縣政府大院門口的門衛,那個好對付,只要很籠統地回答他幾個哲學上高深的問題就行,從哪里來、到哪里去、要干什么。
第二道關,是辦公樓一層的值班室,想通過就比較難了。里面的同志沒那么好說話,他們有股被培養出來的警惕性,就怕上訪的人混進去找領導反映問題,那樣肯定要被狠尅。所以,他們會對來人刨根問底,到底要找誰,然后就打電話核實,經允許后方可進去,另外還要填寫會客單,回頭出來得把單子交過去,上面還要有被訪人簽字才行。
潘寶山能說找誰呢?亂說一通不行,弄不巧就會被拒之門外。沒辦法,只好臉皮厚一點,他想到了劉江燕的姐姐劉海燕。
“你好,我找下劉副縣長劉海燕,請問她在不在?”潘寶山很客氣地問道。
值班室里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戴眼鏡的嗯了一聲,“什么單位?”
“夾林鄉政府的。”潘寶山笑道,“是劉副縣長妹妹劉江燕的同事。”
潘寶山的這種套近乎方式,在眼鏡值班男眼里看來顯然很拙劣,他甚至還感覺有些好笑,“哦,是劉縣長妹妹的同事啊,你找劉縣長有什么事?”
“前段時間,劉縣長到我們鄉調研農村產業結構調整,之后要鄉整理個情況匯報交給她。”潘寶山把手里的材料袋一抬,“鄉里很重視,專門派我把材料送過來,另外還有些反饋信息要匯報一下。”
眼鏡值班男看了看潘寶山,“事前有預約嗎?”
“沒有,縣長電話我們一般可打不通。”潘寶山笑笑,“這下可要麻煩你了。”
眼鏡值班男有點不情愿,卻也沒辦法,工作上的事就這樣,他提起電話撥了劉海燕的內線,說夾林鄉政府有人來匯報工作。
劉海燕很納悶,有點沒頭沒腦,工作計劃中近期似乎沒有夾林鄉的事,便問來人是誰。
“唉,你叫什么?”眼鏡值班男捂住話筒,抬頭問潘寶山。
“我姓潘,小潘,劉江燕的同事。”潘寶山故意再次強調。
眼鏡值班男急著回話,也就沒多問,轉口就告訴劉海燕是劉江燕的同事,叫小潘。
劉海燕一聽更加納悶,不過礙于劉江燕的面子,也沒再多問,說那就讓小潘來吧。
潘寶山踏上樓梯暗叫天助人事,“噌噌噌”一個勁朝上爬,不過他沒找劉海燕,而是直撲熊順昆辦公室。此刻他祈禱的是,熊順昆沒出去,能把他撲個正著。
“砰砰砰”潘寶山很溫和地敲了敲門。敲門聲不能大,否則秘書辦有人聽到會出來打岔,弄不好就功敗垂成。
“進來。”一個不大卻很霸氣的聲音傳來。
潘寶山心里大呼:阿彌陀佛!
“熊書記好!”潘寶山后腳還沒進屋就熱情地喊了起來。
熊順昆本以為是秘書,聽到喊聲后才抬頭,看到一個笑容可掬的小伙子,“你是?”
“我叫潘寶山!”潘寶山爽朗地答道,“去年省委選調過來的,現在夾林鄉政府工作。”
“哦,潘寶山。”熊順昆點點頭,這名字有點熟悉。
“熊書記,你可能對我有點印象吧。”潘寶山謙恭地點著頭,“呵呵,說確切些是對我的名字有點印象。熊書記,前幾天夾林鄉副鄉長補選推薦名單中有我,一共三個名額,最終只有我一個獲得了通過。”
“嗯,想起來了,潘寶山!”熊順昆一仰頭笑了,“小潘,有什么事?”
“熊書記,沒說事之前我先向你道個歉,這么突然敲開你的辦公室,還請熊書記見諒!”
“呵,沒事沒事。”熊順昆繼續笑道,“不過,的確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驚擾了熊書記實在不好意思,那我就簡單明了說幾句,耽誤您幾分鐘。”潘寶山知道熊順昆事情多,沒有功夫耗在他身上,“熊書記,今天冒昧而來就是想反映個問題,夾林鄉有人對我獲得副鄉長補選提名一事耿耿于懷,想著法子污蔑我,想通過亂扣帽子的途徑來否定我的補選資格。”
“嗯?還有這事?”熊順昆的確沒想到還有這種事,他點頭通過的事情,下面竟然還要造次?黃開建和梁延發那兩個狗東西真是欠眼色,熊順昆暗暗罵道,不過表面上和顏悅色,“怎么會有這種事呢,誰干的?”
“具體是誰我也說不準,但現在夾林鄉政府大院里到處傳我的生活作風有問題,還不知道那些人要怎么小題大做。”潘寶山做出苦惱的模樣,“熊書記,我覺得這么做事太不公平,所以我覺得無論如何也要找到您,讓您來主持個公道。”
“傳言說你有什么生活作風問題?”
“說我,說我偷聽女人上廁所。”潘寶山臉色漲紅,“熊書記,我實在是有些難以啟齒,太埋汰人。”
“偷聽女人上廁所?!”熊順昆笑了,“歪點子都能想到那兒去?”
“熊書記,我,我……”潘寶山嘆了口氣,“唉,熊書記,我也不多說了,不耽誤您太多時間。”
“行,你回吧。”熊順昆笑嘆起來,“小潘你放心,你是省委選調生,相信你的政治覺悟和道德水準不會那么低!”
“謝謝熊書記!”潘寶山鞠躬致謝。
出門之前,潘寶山沒忘記會客單,拿出來要熊順昆簽字。熊順昆歪嘴笑笑,大筆一揮。
潘寶山拿著會客單,像拎著一口尚方寶劍,到樓下值班室窗口一拍,“嗐,會客單給你!”
眼鏡值班男拿過去一看,“找劉副縣長的,怎么是熊書記簽的字?”
“匯報情況重要,熊書記接見了我。”潘寶山腳步沒停,丟下一句話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辦公樓,心情很好。
潘寶山得意地回去了,他覺得這次行動很成功,一切幾乎都是按照所預想的那樣發展。但此時的劉海燕在辦公室卻泛起了迷糊,明明有個叫小潘的人找她匯報事情,怎么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也不見人影。關鍵是過會她有事要離開,萬一小潘找不著還以為是故意躲開的,畢竟是劉江燕的同事,那樣可不太好。
劉海燕打了個電話到值班室,問那個叫小潘的怎么還沒到,一會兒她有事情要走。眼鏡值班男一愣,忙說來人直接向熊書記匯報過了,已經走了五六分鐘。劉海燕氣得摔回了電話,不由得埋怨起起來,“什么人這是?”說完還不消氣,又把電話給了妹妹劉江燕,問她是不是有個同事叫潘寶山。
劉江燕這會正傷心呢,潘寶山偷聽她上廁所的事,已經在夾林鄉政府大院傳得神乎其神,氣得她眼淚滴瀝達拉地直流。劉海燕一聽她說話就覺得不對勁,“怎么了江燕?”
“姐姐,你說這也太氣人了!”劉江燕像劉海燕提起這事,哭出了聲音,“有人胡說八道,造謠有人半夜偷聽我上廁所,丟死人了!”
“啊,還有這種事!”劉海燕一聽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誰造謠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下午都傳開了!”
“江燕你別著急,我馬上打電話問問黃開建,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讓他好好查查,看是誰那么無聊!”
“別問了,備不住越問越亂,就先這樣吧,等等再說。”
“那,那好吧,你覺著需要就告訴我,反正最后不能便宜了挑事的家伙!”
“先看看情況,現在亂糟糟的。”
“嗯,那我就先不打電話。噯對了,江燕,你有個姓潘的同事?”
“姓潘?”劉江燕一皺眉,“有啊,怎么了?”
“剛才值班室說夾林鄉有個叫小潘的人,自稱是你同事,要找我匯報事情,但半天不見人影,后來我一問,他竟然去見了熊書記,之后便溜了。”劉海燕埋怨起來,“真是莫名奇妙。”
“潘寶山去了縣里?”劉江燕聽后一驚,“他去找熊書記干什么了?”
“我哪兒知道呢。怎么,你好像很驚奇?”
“唉呀姐姐,你不知道,人家說半夜偷聽我上廁所的就是他呀!”劉江燕又氣又羞,“幸虧說的是他,要是別人的話,我可真受不了!”
“誒誒,江燕你這話是怎么說的?”劉海燕聽著不對勁,“幸虧是他?難道你還巴不得那個潘寶山偷聽?”
“姐姐你怎能那么說,不是巴不得,只是可以接受。”劉江燕小聲說。
“哼哼,那個潘寶山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讓我們的江燕如此大度?還有,這事怎么沒頭沒腦地就冒了出來,該不會是那小子搞惡作劇,故意開招引你的吧。”
“不是,我們鄉不是空缺一個副鄉長的位置要補選嘛,選調生身份的潘寶山不知怎么地就把我們黨辦主任和政府辦主任都給比了下去,他成了惟一補選人,所以就有人想抓他小辮了。所以說,潘寶山到底有沒有偷聽我上廁所的事還不一定是真的,也極有可能是有人要故意整他,誣陷他呢。”
“哦,難怪他來找熊書記,看來是反映情況的。”劉海燕恍然大悟,“那小子也夠聰明,如果直說說找熊書記,怕是見不著,便接著你的關系說是找我,混進去后直接找了熊書記。”
“姐姐你可別怪他,我想他也是實在沒辦法了。”
“嗨,江燕,怎么聽來聽去我都覺得里面有點故事呢,你和他到底是什么關系?”
“哪有什么關系,就是普通同事嘛。”
“可你好像很維護他?”
“那是我覺得他人還不錯,不應該受到不公平的對待。”
“江燕,你跟我說實話,要是真有需要,我可以到熊書記那邊說說話。如果沒有,那就算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啊,姐姐,我跟你潘寶山真的沒有什么,但我,我還是想你能幫幫他。”
“那好吧,既然這樣,那我碰到機會就和熊書記提一提。”
“得抓緊啊,只有明天一天時間了,后天我們鄉人代會就召開。”劉江燕著急地說,“現在鄉黨委會剛開完沒多會,已經提議取消潘寶山的補選資格,正在向縣里上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