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相夫

第二三三章 打探

長樂候府內院,長樂候夫人抱著恒兒,和梅梅并排而行,一邊說說笑笑,恒兒顯然不是第一次與長樂候夫人見面,很乖巧地由她抱著,忽然小手兒一指;

“雞雞!”

“哦,那只錦雞啊,你去邊上看吧。為了這只錦雞,險些將母親弄丟了!”

長樂候夫人笑著將恒兒放下,招手叫后邊的丫頭;“陪哥兒去吧,好生看著,莫讓那錦雞啄了他!,,

梅梅說;“你真有本事,能夠將野雞馴成家養的,它還不飛走,又不被你養死!”

長樂候夫人笑;“這些都是以前在家里跟我父親學的,其實有訣竅······不然我每日里做什么啊?婆母管中饋,祖母住佛堂,并不用我們每日都去請安,只養著一對兒女,又有奶娘嬤嬤丫頭,很清閑的!”

“再多養幾個孩子啊。”

長樂候嘆道;“那總得有啊,女兒滿六歲,兒子也快四歲了,再沒有動靜,婆婆都逼著我夫君納妾了呢!”

梅梅看著她;“納了?”

“他敢!”

長樂候折了枝嫩柳揮動一下;“給他兩個通房就不錯了·還想納妾!”

梅梅笑了笑,長樂候夫人看著她;“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今日來找我,應是有什么事?”

梅梅正要應答,忽見婆子走來朝長樂候夫人福了一福,說道;“柳姑娘來了!”

“這里也沒外人,請她進來吧!”

長樂候夫人拉著梅梅的手走到一張圓桌旁,石凳上早已鋪上墊子,兩人坐下,不一會便有丫頭們端上茶點。

長樂候夫人說;“那就先見見我遠房姨表妹再說吧,她叫柳靜云,給我送繡好的秋裝來了!”

“這么早就做秋裝?”

“嗯,先教表妹替我做,不然到時候沒空理我她手藝極好,尤其繡牡丹花,真正繡出那份富貴氣,你待會看看,若是喜歡,也讓她替你繡兩套!”

“好!”

一會兒功夫只見一個淡藍色身影自花叢間走出來,高挑苗條的身姿,一套白底藍色碎花襦衫,配條月白八幅裙,腰間系一束藍色絲絳,垂至膝上部位打了個繁復精美的蝴蝶結,絲絳再散開垂至裙腳,行動間飛揚起舞,便顯出腳步飄逸輕靈。

柳靜云來到跟前福身行禮,聲音綿軟溫柔,像怕驚動了誰的好夢;“表姐!”

梅梅還沒看清她的臉,又不好意思盯著人家看,便微笑著望向長樂候夫人。

長樂候夫人笑著拉過柳靜云的手指指梅梅;“表妹,這是威遠候夫人,她很好的,認識一下吧!”

柳靜云便微笑著過來,端端正正行了福跪禮,梅梅趕緊站起來將她扶起,趁機拉在手里細細端詳,一邊夸贊;“真漂亮不愧是長樂候夫人的表妹!”

長樂候笑起來;“瞧這小嘴什么好聽撿什么說,表妹確實漂亮可與我無關,我又沒她這么好看!”

柳靜云人如其名,性情嫻靜雅致,也不多言語,只是微笑著,被她們兩人拿來說笑,也只是臉上紅了一下,并不作聲o

她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彎彎的柳葉眉,瓊鼻菱唇,典型的江南美女臉譜,烏黑的發髻上除了兩朵珠花,一枝普通玉簪子,再沒有別的飾物,但她所挽的發式卻是精巧雅致,絕不是一般人家姑娘媳婦能自行挽▲的。

梅梅對柳靜云很有好感,見她肌膚白晰潔凈,紋理細膩,臉上稍顯疲倦之色,便問道;“柳姑娘身上不舒服嗎?還是太累了?坐下歇會!”

長樂候夫人忙說;“坐啊,這是表姐的家,你當自己是客呢?快坐下喝杯茶,難道還要表姐來拉你?”

柳靜云笑著搖搖頭;“表姐也知道妹妹忙著,這幾日接了兩位候夫人的繡活,妹妹要赴回去做呢,盡快做完了,再有新的來,才不至于太忙。

妹妹自來給表妹送衣裳,是要看看表姐試穿那套海棠的云錦外袍,感覺那位制衣師傅在袖籠上縫偏了一些兒,我繡的時候看到了,或許旁人看不出束,但對衣裳在行的人會知道!”

“是嗎?我瞧瞧!”

長樂候夫人伸手去抓柳靜云帶來放在石桌上的包袱,柳靜云忙說;“等妹妹來解!”

伸出手來解包袱,手指雪白纖長,柔美靈巧,三兩下便解開了包袱,抖出那件云錦外袍,長樂候夫人一試之下,果然是偏離了肩骨,不禁罵道;

“制衣坊哪個瞎了眼的,等我過去掌她幾個嘴巴!”

柳靜云笑著說道;“告之表姐了,改動時讓她們小心些,若實在壞了繡線也無妨,勞煩送到店里就好,待我整好又送回來妹妹先告辭!”

“哎哎,你急什么?”

長樂候丟下衣裳,拉住柳靜云,指指梅梅;“我這兒有客人,威遠候夫人也要讓你繡兩件衣裳,走那么快做什么?喝杯茶,吃幾塊點心再走!”

柳靜云面露難色,看了看微笑的梅梅,便也無奈地又重新坐下,微微俯身抱歉地說道;“請威遠候夫人見諒!我······小女子實在忙暈了頭·得罪夫人了!”

梅梅笑著說;“你臉色不好,昨晚應該是熬夜了,該歇一會。再忙,也得休息,得吃東西,不能顧著活兒,累壞、餓壞了身體,到時更加做不出來,你說是不是?”

柳靜云一怔,感激地看著梅梅,點點頭;“是!威遠候夫人說得對!小女子受教了!”

長樂候夫人瞪了她一眼;“平日我說的不對?偏她說了才聽得進去!”

柳靜云紅著臉低頭;“謝過表姬悉心教導!”

“瞧!變成我討她謝了!”長樂候夫人朝梅梅笑;“你要不要繡衣裳,跟她說吧,讓她快走,看她這心不在蔫的樣兒就煩—好端端一個熟讀詩書的大小姐,如今掉錢眼里去!”

柳靜云臉更紅了,不敢抬頭看人;“表姐又來取笑我!明知今非昔比,妹妹再不是當初的那一個!”

長樂候夫人嘆了口氣;“你怎么就不肯聽我的?你一個人苦苦掙扎,要到什么時候?”

柳靜云沉默了一會,輕聲道;“姐姐·人各有聲,請體諒妹妹!”

說完低著頭起身朝兩人各行了個深深的福禮,道;“妹妹該告辭了威遠候夫人若有衣裳要繡,可遣人送至南街西面一家小店鋪,名叫吉祥繡莊的,小女子自當兩日內繡·送到府上!”

梅梅看著她姍姍而去的背影,跟自己打賭;百分之百,她就是老六見過的那個女子無疑!

長樂候夫人回答了梅梅幾個問題,再聽了梅梅的來意,呆了半晌,說道;

“莫非他們真的有緣?你家老六真的好眼力,我表妹,確確實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然后又失笑道;“你們徐家的男人真是太不一般了,這都什么眼睛啊?傳聞徐俊英也是一眼就看上你·這回你們家老六又··…··”

梅梅有些無奈;“這有什么好笑?若是有緣份,自然是看一眼就成,若是無緣無份,看一輩子也沒用!”

“嗯,說的也有道■!”

長樂候夫人不笑了·收斂起臉色,恢復端莊高貴的候夫人派頭;“想了解我表妹的情況對吧?我來告訴你靜云表妹的外婆與我祖母是同胞姐妹,姐妹倆一個嫁在北方,一個嫁往南方,北方的自然是我祖母,南方那位是靜云的外婆,我們是三代之內表親。

靜云出生在湖南屏州,那可是個魚米之鄉·柳家有良田何止萬畝·祖上積累下來的金銀財寶不計其數,真正的豪富之家·表妹從小到大是個嬌滴滴只會讀書弄琴作畫繡繡花的小姐,再也沒想到去年夏末連天大雨,一夜之間彭湖堤壩崩缺,方圓幾百里全部淹沉,千萬人喪命于洪水災害之中,表妹一家上下幾百口人都沖散了,她與一名亻卜婦抓住了一只木盆,浮于水面,被沖到鄰縣一個高坡上,幸得當地富戶開粥棚,靠著亻卜婦每日打半碗粥回來養命,老天見憐,她后來又在逃難路上遇見了庶母,庶母帶著表妹十三歲的親弟弟和十一歲的庶弟逃出生天,這樣,好歹一家人聚著了幾個,便一路乞討,一路替人做些針線活到了京城投奔于我··…··她知道我,還是因為我出嫁之時,她隨家人來到京城吃喜酒,那時她才剛十歲!”

長樂候夫人眼中流下淚來;“你知道我見著她時她是什么樣的?骨瘦如柴,像根細細的蘆葦桿子,她不說她是誰,根本認不出她來!我把她們安置在府中偏院,將養了幾個月才慢慢好些。表妹是個要強的,就不知道她父母自小兒是怎么教她的,她不肯吃白食,偏要領著庶母和亻卜婦替府里做些針線活,她們柳府的繡藝確實非常高超精巧,她身體完全恢復如初之后,便央我幫她的忙,開繡莊,憑著我認得那么多的富貴人家女子,每家尋一件衣裳給她繡,一年下束,賺的銀子夠她們一家生活開支還有余。她說她唯一會做的只有這個,不能依賴表姐一輩子,總得自己努力掙一份生活,將弟弟們養大,讓他們讀書,考取功名,唯如此,柳氏才有希望!”

梅梅感動,這個柔弱的柳靜云,一股倔強的勁兒倒是和自己蠻像。

“靜云多大年紀了?她訂親了嗎?”

長樂候夫人拭了拭淚,說道;“今年滿十七歲了,原是自幼訂了親的,與她訂親的也是本地豪富人家,姓林,卻有人在朝為官,那未婚夫婿早兩年到了京城讀書,家鄉遭洪水沖滌·所有家業田產也沒了,那林家少爺投靠著親戚在京中,兩人曾經在街上遇見過,但已形同陌路,林家少爺入贅富戶,娶了商女,靜云與他,再無關系!你也看見了,靜云人品相貌出眾,平日出街戴著面紗,有見過她真面目的,也托人說過媒,她只是不肯應,她說此生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