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子相夫

七十二章 尋找

七十二章尋找奉子相夫

又商談了幾件事,媚娘覺著餓了,要下去用早點,陸祥豐便收了帳冊,引她主仆三人下樓,一路往前邊酒樓來,上到二樓,媚娘慣用的雅間卻被告知有人占了,陸祥豐正要發話,媚娘擺手說:

“算了吧,一切以客人為重,咱們換一個便是了!”

堂倌黃福興為難地看著陸祥豐:“卻是一個也沒有了,二樓到四樓的雅間都已訂下……”

陸祥豐納悶:“這么多雅間,才開門一會兒功夫,就全訂下了?”

黃福興道:“是位貴人訂的,說是久沒吃著咱們仙客來的點心,招呼手下人一起來,人都已經到了呢,我們也才將茶水點心送齊,跑得一身汗!”

陸祥豐看看他,點了點頭,轉對媚娘說道:“姑娘是不是回房用早點好些?”

媚娘掃視著外間的座位,瞅準一處臨窗的位子,說:“不用,就在那邊窗下吧,還可以邊吃邊看街景。”

黃福興忙走過去將座位桌子重新擦抹一遍,殷勤地說:“姑娘請坐,小的這就去給姑娘拿茶點來!”

媚娘說聲辛苦,隨口問道:“那位貴人帶了這么多人來吃早點,有沒有聽說是從哪里來的,什么名號?”

黃福興歪頭想了一下:“好像聽見他們提到‘齊王’,小的忙著引路,沒看仔細!”

媚娘一呆:齊王?不是吧,去哪里都碰到這人!早餐也別吃了,趕緊走吧,再不想見著那倒霉家伙!

看看黃福興快走到樓梯口,媚娘喚住他:“我臨時想起些事,這就走,不吃早點了,不必送過來!”

陸祥豐勸道:“再忙也不能誤了吃飯,咱們仙客來點心是出了名的精美可口,姑娘和姐姐們好歹嘗一嘗!”

媚娘看了翠喜和翠思一眼,笑道:“那好,裝上三四個食盒,我們帶在車上吃,也帶些回去給太太嘗嘗!”

她想到的太太可不是候府里那位,而是秦夫人,她這輩子的娘。

陸祥豐吩咐黃福興去辦,黃福興急匆匆下了樓,下到一半又上來,說樓下帳房找掌柜的,陸祥豐便先走下樓去,媚娘帶了翠喜和翠思剛要跟著下去,走到轉角處,那雅間門一開,身形挺拔、冷傲俊逸的齊王走了出來,跟在他身后的,是沒戴面具的張靖云和靈虛子。

媚娘躲避不及,和齊王正正打了個照面,明知自己戴著面具,他不可能認出來,仍難免顯出一絲慌張,更糟糕的是避免不了四目相對,齊王一雙清澈俊美的眼睛像帶有某種魔力,竟吸住她的目光,好一會收不回來,直聽到張靖云說了聲:“殿下這邊請!”

才猛然醒悟,急忙后退一步,低頭跪下,平民女子遇到被稱為“殿下”的人,還敢這樣盯著看,不是找死么?

張靖云自然是一眼就認出她來,好心提醒她:不可引起齊王的注意。

低著頭,看著齊王深紫色織錦繡盤龍的袍子下那雙黑色厚底犀牛皮靴,內心暗催:快走快走,姑娘沒時間陪你磨蹭!

齊王也覺得奇怪,這女子長什么樣沒看清楚,卻險些陷進她一雙星辰般明媚的眼睛里,打量著跪伏在腳下的三個女子,仿佛聞到令人惡心的甜膩脂粉味,他皺了皺眉,收回目光,大步往樓下走去。

媚娘抬起頭,接收到張靖云關切的目光,她微笑致意,表示自己沒事,目送他和靈虛子消失在樓梯口。

仙客來大門,齊王登上車輦,回頭對張靖云和靈虛子說道:“二位請自便,不必跟著我,我只坐著車在城里游走一會,就回王府歇著了。”

張靖云道:“殿下千萬小心,傷口不能再裂開了!”

“我知道!”

靈虛子對跟隨在側的單勇和另外兩個侍衛說道:“殿下沒吃多少東西,回到王府要先吃些食物,再服用藥丸!”

單勇拱了拱手道:“道長放心吧,我記住了,自會料理得!”

張靖云和靈虛子正待要返身回仙客來,左邊街面上走來三五個衣飾莊重華貴、氣度昂然的中年男人,挺胸跨步,很快便走到仙客來門口,張靖云眼角掃視了一下,輕聲對靈虛子道:

“走罷,這早點沒法再吃了!”

二人剛邁了兩步,便被那些人中其中一個喝住:“站著!”

張靖云頓住腳,轉過身來,像才發現似的,略略俯身朝那幾人施禮:“原來是幾位前輩大人,失敬失敬!”

張舞陽擺出一副嚴父面孔,指指近旁一位蓄垂著兩綹美須儒將模樣的男子說:

“這是我舊日袍澤,南防指揮使曾健予曾叔父,剛回京兩日,你來認識認識!”

張靖云恭敬地對曾健予作了個揖:“得見尊顏,小輩幸甚!”

曾健予微笑著點點頭:“果然不是虛傳,大公子這份絕佳的人品長相,與乃父少年時竟是分毫無差!”

旁邊的靈虛子聽了這話,低下頭去,怕讓人看見臉上不經意流露的笑意。

張靖云最惱的,就是人家說他長得像張舞陽,恨不得毀了那張臉,時常戴著個面具,最近才被皇上強迫以真面目示人。

果然沒聽見張靖云吭氣,靈虛子想想總不好讓張舞陽在同僚面前太丟份,便抬頭笑著對那幾人作揖:

“在下夏學淵,是張公子好友,見過張伯父和幾位大人!幾位大人這是去仙客來飲茶罷?在下與張公子還有要事去辦,不能久留作陪,還請恕罪!大人們請!”

他側身讓著張舞陽幾人,往仙客來大門引了幾步,張舞陽滿意地拍拍靈虛子的肩:

“好侄兒!你與靖云多年好友,情同手足,得便隨他一同回府,靖國公府是他家,也是你家!”

靈虛子應了聲:“小侄記住了!”

張舞陽掃一眼面色淡漠的張靖云,轉身昂首闊步,率先走進仙客來。

曾健予邊走邊與他說:“大公子這性情也與張兄年輕時一般無二,真真是,難得有如此相像的父子!”

張舞陽打著哈哈:“見笑了!這小子好的不接,專承了些沒用的去!”

張靖云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靈虛子推了推他:“走吧,不然就回去繼續飲茶吃早點,我還沒吃飽呢。”

張靖云看了他一眼:“你這人,跟他有什么好客氣的?”

靈虛子說:“他到底是你父親,你若不念父子情,為何他一喊停你就走不了?”

張靖云冷笑:“父子情?我恨不能割肉剮骨還他,與他兩清了!”

靈虛子嘆道:“論起來,我與你差不多,十八歲之前認都不認得父親,心里就沒有那個人。師父時常帶我云游,也放我自己四處去走,父親年年翻山越嶺來探看,年年見不著,師父只不讓告知于我。但最終還是讓他遇見了我,崎險山路上,父親并不問我是誰,緊緊抓住我,滿是風塵的臉上淚水縱橫,那一刻,我便知道我與他的血脈是連在一起的,我不記得他,他卻無時無刻不將我放在心上……天下父母心,即使出家修行,也不敢相負!”

張靖云低著頭,好一會才笑了一聲:“割舍不下,所以你這輩子注定做不成真人!不必來蠱惑我,我與你情形差遠了。走吧走吧,進去買兩盒新出籠的點心,隨我去趟宋府,該去看看外祖父、外祖母!”

仙客來后院,媚娘帶了翠喜翠思坐進馬車,陸祥豐帶著兩個堂倌將四籠熱點心送上,林阿茂一甩馬鞭,馬車徐徐離開,往城西秦府去。

秦府,略顯破敗的院落里充盈著濃郁的節日喜慶氣息,秦伯卿已大好,秦夫人和馮氏卻不讓他太早下床,壓著他再躺在床上將養幾日,秦伯卿病重時見多了母親和妻子的眼淚,體諒她們苦心,便不多話,她們說什么就是什么,只讓拿幾本書放在床上,躺夠睡足了便斜著床頭翻看兩下。馮氏吃了張靖云開的幾劑藥,感覺身體不那么軟綿無力,肚子里隱隱的痛感也沒有了,加上丈夫的病好起來,半夜咳聲漸少,婆婆吃了藥,泡了幾天腳,也能拄著拐杖扶著小丫頭走幾步,她心情大為愉悅,更覺一身輕松,不再躺著,每日早早起來,捧著個肚子,指揮仆婦丫環盡著心意將院子裝扮起來,花花綠綠的年符年畫,大紅對聯,嶄新的紅燈籠,連院內的花樹都給系上紅綢子,看得秦夫人笑開了眉眼。

媚娘回來,更為這個喜氣盈盈的小宅院增添上許多歡聲笑語。

四籠仙客來點心,先擺放在供桌上,馮氏在秦夫人的指導下,燃香禱告一番,等香燃過一半,才讓把點心分了,上上下下,每人兩個,點心還冒著熱氣,一家子聚在馮氏房里,圍著桌子吃,特意允許秦伯卿下了床,秦伯卿左邊坐著馮氏,右邊坐著媚娘,他笑著掰開點心,發現是芝麻餡的,便遞給媚娘:

“哥哥得著一個甜的,給你!”

媚娘拿到一個肉餡包子,吃得正香,搖頭說:“不喜歡甜點心,你給嫂嫂吃吧!”

秦伯卿奇道:“你不是最愛吃甜點心嗎?從小到大都搶我的,這會給你還不要,什么時候改口味了?”

媚娘見秦夫人也看過來,便抿嘴一笑:“候府與咱們家口味不同,總愛做甜點心,吃多了,就膩了。”

秦夫人點點頭:“那就不要吃,卿兒快趁熱吃了吧。”

媚娘卻拿下秦伯卿手上的點心,另給他一個純肉餡的:“咳嗽的人,別吃芝麻餡的,吃這個!”

馮氏笑咪咪地看著他們兄妹,秦夫人有所感觸,嘆道:“兒啊,你自小就會疼哥哥,也該對候爺這樣!”

媚娘拿帕巾拭了拭唇,笑著說:“娘親,這疼愛是相互的,哥哥也疼我啊!”

秦伯卿好了之后聽馮氏說過媚娘當著秦夫人訴說候府種種,當下見母親面色微沉,便忙打圓場:

“妹妹今日回去跟候爺說:等哥哥全好了,便去拜訪候爺,也給恒兒送個利是紅包!”

媚娘應了一聲,秦夫人這才又露出笑容:“正該如此!”

一家子坐著說了會話,翠喜從外邊進來,朝媚娘使眼色,媚娘知道不能久待,便站起來告辭,卻只拖了馮氏說:

“嫂嫂送我吧,娘親坐著別動。哥哥,雨雪天氣也罷了,就在屋里坐著,也別忙讀書,精力還不濟呢,只陪嫂嫂說說話就好,等出了太陽,便到院里坐坐,曬曬太陽!”

秦夫人和秦伯卿應了,媚娘扶著馮氏出來,到了前堂,翠喜送上一個荷包,媚娘轉交給馮氏:

“這是二千兩銀票,哥哥大好了,出了年便要尋親訪友,結識賢士學子,在外總有應酬,給他拿著些,他是不用督促的,自會用功讀書,嫂嫂身子不便,指使丫頭們用心照顧著些,到二月底會考,他總能給你拿個功名回來!”

馮氏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卻將手里的銀票推回去:“你哥哥這病秋天里便說是極難治的了,咯了幾次血,母親說原先咱們老爺也是這個病誤了前程。若沒有妹妹那一次冒險出城……那天的事我問了連嫂,真真是太險了!妹妹為哥嫂的心,嫂嫂記著呢!不能總要你的體己,你也還有用處。你哥哥應試的銀子我有打算——城外陪嫁來的幾畝田地,等我賣了它便是!”

媚娘不由分說將銀票塞進她袖籠里:“賣什么田地?剛嫁來我家幾日便賣嫁妝,嫂嫂想讓娘家人罵我哥哥么?拿著吧,你記著我用了你的名,你在外邊是有產業干股的,明年起便可分紅利,銀錢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花便是!”

趁著馮氏楞怔的當兒,媚娘放開她,笑著揮揮手,帶了翠喜翠思離去。

城外積滿厚厚白雪的官路上,齊王車駕慢慢走著,直直往歸云山莊而去。

單勇騎馬跟在一旁,擔憂地對車上的齊王說道:“雪地不好走,車子搖晃得厲害,爺坐得太久了,躺著吧!”

齊王斜靠在座位上,懶懶地說:“走你的路,少廢話!”

過一會又忿忿地罵:“蠢材們就這點本事,找個人都找不出來!那天他分明從城里出來,往歸云山莊前方去了,說是去訪友,那他就是家在城里的,都說了姓秦,排行第二,還找不到!”

單勇皺著個臉:“爺,城里姓秦的人家多著呢,也查了大半,就沒有秦二這號……”

“混帳!難道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齊王一激動,狠狠一拳擊打在車廂板壁上,單勇嚇了一跳:“爺!爺千萬別生氣!保重身體啊!都在找著呢,幾路人,一直不停在找!說不定今晚就能有消息。秦二公子身子單薄,那日就看著他是受不得冷的,風一吹臉都變青了,這幾日下著大雪,行路不便,他或許想等天晴了再來探訪爺的,爺才從山莊回城,又要返回去看,只怕……”

“少羅嗦!萬一他來了呢?快走!”

“是,前面路面平坦些了,車子可以趕快些,后面的,跟上!”

車輦逐漸加速,侍衛們騎馬跟上,馬蹄紛亂,所過之處,騰起陣陣雪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