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喪門星,生不出兒子的絕戶頭,生個女兒養不活,要死了要死了……(后省略上萬字)”這是一老婦人聲音洪亮、跌宕起伏的咒罵聲。
“你個死老太婆,活了幾十歲還這么可惡,連自己兒子孫女都不放過,小心死了沒人給你收尸……(后同樣省略上萬字)”這…是一年輕婦人聲音清脆、干凈利落的回罵聲。
二人旁邊五米遠處,一間破草棚,沒墻、只有四根柱子,房頂鋪茅草,可以勉強擋個麻麻雨,遮風是不可能了。
棚子一角放一破爛背簍,下面墊著厚厚的稻草。一瘦小女嬰躺在里面呼呼大睡,聽外面越吵越來勁,女嬰小手伸到嘴邊,捂著嘴巴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睜開眼,房頂還是那些稀疏的稻草、周圍還是沒墻、自己還是不能翻身,看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兒,水云舒哀嘆:還在這鬼地方!
水云舒極其無奈,本是年近三十的人了,感冒發燒一次居然就穿越到這么一個小女娃身上。自己前世雖然也很悲催:工作沒了、男友拜拜了、家人不咸不淡……,總之是一窮二白倒霉至極。
但不管如何倒霉,總比穿越到這破落山村里來強吧?何況這還是普遍貧窮落后的古代:沒電沒氣沒車沒小說,倒是有房了,卻是四面開天窗、頂棚茅草稀拉拉。說實話每次水云舒醒來都有“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的感覺,誰說這情景浪漫了?誰敢再這么說我一巴掌劈死他(做夢的時候)。
外面吵架雙方天天都是沒完沒了,真懷疑吃飯都吃不飽的他們哪兒來那么多力氣。水云舒決定大哭一場,跟他們比比氣勢。于是扯開嗓門“哇哇哇”的大哭起來。
年輕婦人總算停了下來,那老婦人卻似是抓住了大把柄,咒罵的更起勁:“看嘛看嘛,我說你那女娃子活不了,天天哭哭哭,這種女娃養大也是浪費糧食……”
水云舒一頭黑線,自己不過是一個多月的嬰兒,這老婦人就天天這么咒罵!真不知道那心是什么顏色的?要問這老婦人是誰,說了你肯定不相信,這老婦人就是水云舒、不!是水云舒占領的這個小女嬰身體的親生奶奶,此婦人每天必做之事就是詛咒這小嬰兒十遍八遍,生怕她活下來浪費糧食。
要問原因,很簡單,就是老婦人與云舒這身體的親生娘親——老婦人的親兒媳不和。別用什么缺德不缺德的道理來糊弄老婦人,她可不吃那一套。管它缺德不缺德,讓我不爽就咒你祖宗十八代。幸好老婦人還沒完全糊涂,每次咒罵只咒罵云舒一個人,從不咒罵云舒祖宗十八代;要咒祖宗十八代也是跟云舒她娘掛鉤地。
云舒剛穿到這身體上時,全身還有些發燒,腦袋燒得迷迷糊糊,這身體的娘抱著小女嬰嗡嗡的哭,那老婦人卻在草棚外跳來跳去的咒罵:“阿彌陀佛,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云舒在咒罵聲中神智漸漸清醒,感覺那老婦人是在咒罵自己,便想跳起來臭罵那老婦人一頓。這時才發覺自己身子根本動不了,一出聲卻是哇哇的哭聲,云舒呆住,慢慢睜開眼睛,首先看到的卻是一古裝打扮的年輕婦人正含著淚看著自己;再轉向四周,模模糊糊中看到的就是那座只有頂沒有墻的茅草棚了。
聽到哭聲的年輕婦人看云舒清醒過來,正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東張西望,高興得抱起云舒就往外跑,邊跑邊喊:“他爹、他爹、舒舒醒過來了、舒舒醒過來了!”。挑著柴禾回家的云舒他爹趕緊放下柴禾,跑過來看小女兒。
云舒他爹欣喜的看了女兒一會兒,道:“她娘,咱們女兒怎么傻愣愣的?不會是燒傻了吧?”
云舒他娘嚇一跳,一拍她爹,“瞎說什么了,剛剛舒舒還哭著了!”而此時的云舒還在呆愣當中,她娘見云舒這傻愣樣兒,心里沒底,便伸手掐掐云舒臉頰。嬰兒皮薄,哪經得住掐?云舒痛的不行,只好哇哇大哭。
“嘿!哭了哭了!她娘,女兒哭了!”云舒他爹搓著手高興道。
“死相,我的舒舒怎么可能傻,以后別亂說話!”云舒她娘掐他爹一把。
后經水云舒了解,這小身體的原主人也叫水云舒,她娘李如書(后稱李氏)跟她奶奶湯氏天生死對頭,天天吵架,偶爾來一次全武行,他爹水志誠是個老實至極的莊稼漢子,夾在中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有左右都不相幫,由著她們鬧騰。
在李氏懷著云舒八個月的時候,她奶奶湯氏做主分家將云舒他爹他娘趕了出來,只給了一畝薄地,連水田都沒有,房子家具什么的想都別想,就那畝薄地還是村長多次調節勸解的成果。
于是水志誠就在附近搭了個簡易草棚,就是云舒常待的那間只有稀疏茅草頂加四根柱子的草棚了。
小云舒是在外婆家出生的,李氏在娘家坐滿月子就回了家,一到家湯氏就罵上門來,剛開始李氏還記著小云舒她外婆、姨們的勸,不搭理她。
湯氏見沒人理她覺得沒趣,便轉向咒罵小云舒,李氏也是個不服軟的性子,別的都可以忍了,可自己女兒才剛滿月,這老虐婆就來咒罵,實在氣不過便回了幾句,漸漸的婆媳大戰又開始了。
婆媳倆斗了十天,晚上,嬰兒小云舒開始發燒,李氏以為只是受了寒,于是用燒酒給她擦了擦身子,可第二天小女嬰身上臉上開始冒痘痘、全身發燙,這下可把李氏嚇壞了,跟水志誠二人連夜趕路趕到城里看大夫。
醫館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天花,天花本就是傳染性極強的病,在這古代是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伙計趕緊把人趕出去,關了店門。夫妻倆千求萬求總算找到一位好心的老大夫,給小云舒探脈后抓了幾幅藥,道:“這女嬰這么小就出天花,這幾幅藥你們拿回去煎了給她喂下,能不能好老夫不知道,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李氏抱著女兒大哭一場,無法,只好帶著女兒回那草窩。當天晚上小云舒燒得厲害,不停的哭,夫妻倆給她灌了不少藥,直到后半夜小云舒的哭聲才越來越小,李氏以為小女娃只是哭累了睡著了,沒多心。
第二天一大早,湯氏就跑到草棚外咒罵小云舒,李氏氣得狠了便回罵,于是婆媳倆又開始了她們的每天必吵,李氏記掛擔心著女兒又要對付老虐婆,一邊吵一邊哭,水云舒就是在她們的吵架聲中醒來的。李氏又哪里知道那時醒來的根本就不是原來那個小云舒,而是從幾千年后穿越而至的年近三十的現代版水云舒。
接下來的日子云舒天天只有吃了睡、睡了吃。盡管根本吃不飽、這么小就要喝米湯,但又什么辦法了?現在的云舒只是個才出生四十多天的小嬰兒,何況那米還是李氏從娘家帶回來的,就幾斤。李氏每天只煮一小把,熬了又熬,將米飯全都熬成了米湯才喂小云舒,夫妻倆卻都是吃糠咽菜。
云舒每天大半的時間都是睡,一則這身體太小,要多睡覺是自然的;二則云舒其實希望這只是一個夢,說不定下一次醒來時就回去了了?于是云舒每天堅持著她的睡覺大業,對婆媳倆的每日必吵漸漸也習慣了,甚至可以當她們在唱催眠曲。
唯一討厭的就是這草棚太簡陋了些,現在已經是秋天了,白天有太陽還好。一到晚上,四面八方的風似乎瞄準了云舒的草窩,都直直的往里鉆,云舒經常半夜被凍醒。
云舒自己是很不想哭的,三十歲的人了哭太多不好看,可是她更不想早早去見閻王,她還等著下次睡醒穿回去了,冷得不行也只得扯開嗓門哭。李氏只好爬起來將云舒夾到夫妻倆中間再入睡。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云舒滿百日,他爹這邊的親戚是一個都沒來,她娘那邊的親戚倒是來得整齊:外婆、舅舅、舅娘、大姨、大姨父、二姨、二姨父、小姨、小姨父,還有四個表哥。
李氏娘家:云舒外公已去世三年、云舒外婆鄭氏健在,下有五兄妹——一男四女:老大是舅舅李富貴,然后依次是大姨李如琴、二姨李如棋、老三是水云舒她娘李如書、小姨李如畫。這幾兄妹各有特色,后篇自有詳述。
今天他們一來見李氏這種情況,氣的跳腳,一群人提起家伙浩浩蕩蕩的沖進湯氏家中。
云舒爺爺在小姑還沒滿月時就過世了,奶奶湯氏有三兒三女:大兒子水志華(妻周氏)、二兒子水志誠(水云舒他爹)、三兒子水志奇(妻劉氏),大女兒水志珍(嫁予鄰村顧家)、二女兒水志英(嫁予鄰村李家)、小女兒今年剛好十歲,未出嫁。
湯氏現跟著小兒子住一起,李家一群人沖進去的時候只有湯氏和小姑水志瓊在家,見這么大一群人,嚇得直往床底下鉆。
舅舅沖上去將湯氏拎了出來,還沒說話,湯氏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哭又鬧又是打滾的,一群人被她這幅模樣唬得目瞪口呆。湯氏表演了半個時辰,把周圍一圈人祖宗十八代早就罵了個遍。李家人對這潑辣又無理的老太太實在沒什么辦法,還沒碰著她,她就撒潑耍奈要藥費,要真碰著她了那還了得。
李家一行人像斗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的回到破草棚。大家大眼瞪小眼一番,最后還是外婆鄭氏拍了板:這種無理之人跟她說話都浪費口水,算了,吃虧就吃虧吧,過去的都不說了,你們夫妻倆好好過日子,幾個男人都留下來幫幾天忙,把房子蓋起來,差點兒就差點兒,總得有片瓦遮頭、有墻擋風才行啊,何況這女娃還這么小。
說著抱起小云舒,慈愛的拍著云舒后背,“唉!可憐的娃兒哦!這是造的什么孽哦!”
李氏在一旁直抹眼淚,心中對湯氏的恨無以復加、深入骨髓,水志誠則紅著臉低頭站在一旁不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