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萬丈高樓平地起第五百四十章信繁戰略(一更)
春日山城。
山頂的疾風鼓蕩,殺戮之聲依然不絕。
武田信繁,武田信廉,李曉,高坂昌信四人各著甲胄站立于山頂,一旁四人的側近亦遠遠在外站了一圈。
武田信繁轉過身來,對高坂昌信言道:“越后已不難平定,明日我就率領大軍返回甲斐,以免北條家襲擊本家,而你就率領北信濃軍團,在此降伏當地豪族,順我武田者存,逆者滅之。”
高坂昌信點點頭言道:“還請巢月公放心。”
武田信繁亦補充言道:“越后豪族已是凋零,上越,中越平定皆是不難,唯有楊北眾地方豪族割據,恐難以平定,需撫之以柔方可。”
高坂昌信恭敬地言道:“巢月公之言記下了。”
李曉在一旁看著高坂昌信對武田信繁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心想:由于高坂昌信,馬場信房這樣地方實權軍團大將的支持,武田信繁眼下主持武田家時期,較之武田勝賴時,反而在家中權柄更大。
而武田信繁著重還是依賴本家甲斐系重臣,反而對李曉,真田昌幸這樣非甲斐系出身的大將,有所疏遠。
武田信繁轉過頭來,看向李曉,言道:“近衛少將,此次上杉已定,本家之局面已是平復,閣下何不來甲斐繼續與我等一聚呢”
李曉看向武田信繁,心底暗暗冷笑,武田信繁之意很明顯,就是現在上杉平定了,你李曉可以依據之前承諾,繼續回家退隱了,不要再賴在越中,加賀了。
李曉待武田信繁,亦較當初少了許多恭敬,言道:“巢月公多慮了,我已將家督之位讓給長子了。現在只是暫攝飛驒越中軍團總大將之位,至于屋形號,近衛少將的官職,馬上我亦會傳之與家督。”
李曉話中意思很明白,武田信繁就不要對我擔心了,我雖現在執掌只是飛驒越中軍團總大將之位,其余一切我都會順利轉交給兒子,至于甲斐我肯定是不會回去了。
武田信繁聽李曉之言。雙目一瞇,事實上以李曉今時今日之地位,他亦無法對他去處有所安排,即便信玄復生,亦是不能。
李家與武田家現在的關系,已近似于半從屬,半之勢力。
就猶如楚漢之爭,最后齊王韓信與劉邦關系,當時韓信封齊王手握數十萬大軍,可坐觀劉邦與項羽決戰之勝負。雖然他最終沒有這樣選擇。
但是韓信若不支持劉邦,劉邦亦拿他沒轍。這并非其他,而在于實力,李曉與韓信一樣,其勢力都已凌駕或者接近于主家,成為了尾大甩不掉的權臣了。
武田信繁沉默了一會,深深看了對方一眼,言道:“既然近衛少將有此決定。那么我亦表示理解。”
突然武田信繁將話鋒一轉,言道:“近衛少將,越后已定。飛驒越中軍團后路已定,不知軍團下一步動向如何”
自然是進賽畿,這天下心腹之地了。
李曉心底這么說,但到了嘴上還是言道:“當然一切配合主家之命了。”
武田信繁笑了笑,滿意地言道:“很好,實話說吧。此次聯合德川,滅上杉,奪取越后,乃是我生平最險一棋。”
“若非北條之勢,不斷作大,威脅到本家生存,以正途用兵,我當窮兩年之力,先滅德川,再以東海道上洛,到時候閣下以軍團主力從北陸道,兩路并進,可以奪取天下。”
“但是現在北條氏政,已一統關東,若再取上杉,那時天下之勢四分,而北條居其一,本家萬萬不是對手。本家亦不可能視北條于不顧,安心上洛,所以必須遏制住北條崛起之勢。”
李曉聽了點點頭,武田信繁所說天下四分,北條居一,就是上杉景虎若繼承上杉家,那么加上依附于北條的上杉家,北條之勢力,將會達到四百萬石,達到天下總石高四分之一。
當年山名家大名山名持豐,坐擁十一國,號稱六分之一殿(就是占據天下六分之一的意思)。
而今之北條,勢力更勝于當年的山名家,若是再奪取上杉,不要說奪取天下,僅僅與武田家勢力之比,從石高上而論亦是二比一的懸殊。
這還是武田與織田,北條,德川三線作戰的不利情況之下。
滅德川需一至兩年,而北條作大就在眼前,這也是武田信繁痛下決定的原因。
而聯德川,拒北條,收取越后,是李曉向武田信繁當初之建議,這就是當初李曉信中所說,除了支持上杉景虎,上衫景勝外的第三條路。
反正已明白形勢,無論是支持上衫景勝,上杉景虎哪一邊都必將與北條翻臉,那么與其等北條,整合完畢關東,時機成熟之后再與武田決裂,倒不如在有利于自己的時間,有利于自己的地點,先下手為強,占據先手之勢。
李曉就是以這一點打動了武田信繁。
但是御館之亂中,詐以北條氏政,上衫景勝之信任,再背信棄義吞并越后,卻是武田信繁的決定。
為了武田家之生存,武田信繁不惜破滅自己這多年來敦厚長者之形象,因為只有老實人才撒下彌天大謊。
武田信繁接著言道:“眼下本家與北條交惡,勢必將有一戰,我會在一年之內,壓制北條,迫使其于本家議和,明年將上洛與織田家決戰,奪取天下。”
一年之內,壓制北條武田信繁為何有如此自信。
李曉此刻的反應,就是頭上冒出無數黑線。
但是李曉還是言道:“請巢月公放心,上洛之時,在下一定為本家之前驅。”
聽到李曉之答復,武田信繁滿意點點頭。
當下武田信繁將僧衣一撩,大步走下春日山,眾人皆是跟隨在后。
待行到二之丸的部屋之后,只聽前方傳來女子驚厲的尖叫聲。
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左面的部屋之處,一名穿著吳服的女子,手持一柄帶血的短刃,沖了出來。
不過這名女子才跑了幾步,就被身后數名武田軍足輕追上,放到在地。
一名武士打扮之人,肩頭帶血,手持太刀從后走上,踩住這名女子的衣角,怒聲言道:“居然敢刺殺于我,你不想活命了嗎”
這名女子凄然一笑,言道:“你們將我們上條家一族,誆騙到屋中,再放火焚燒四面,一樣是死,還有什么活命之說。”
這名武士聽了獰笑一聲,言道:“既是如此,就送你下地府。”
說到這名武士將太刀一舉,武田信繁見之,喝道:“住手!”
這名武士正待動手,待看見眼前之武田信繁,當下放下手中之刀,上前跪伏在武田信繁面前,言道:“巢月公,此人乃是上條家之女,在下奉命殺之。”
武田信繁聽了點點頭,誅滅作為上杉家旁支的上條家,亦是他之前下達命令。
武田信繁看了一眼那名少女,見他不過是十二三歲,正是芳華之年,心底起了惻隱之心,言道:“算了,還是將此人放之了。”
武田信繁本以為自己如此開口,那么武士就放了此女,沒想到這名武士,亦是一根筋,在那言道:“巢月公,此女乃是上杉家之近枝,何況又十分頑固,方才逃亡之時,還刺傷了在下,若是放此女逃出恐怕會有后患。”
“放一個女子有何后患”武田信繁斥道。
這名武士摸了一把右肩上被這女子刺出的鮮血,言道:“巢月公,你之前下令斬殺上條家一族之命令,到了此刻怎可出爾反爾,請恕在下不可奉命。”
武田信繁聽了身子一頓,當下只見前方的一間部屋之中,燃起了熊熊大火。
之后部屋之中,傳來無數人凄厲的呼聲,以及惡毒的詛咒。
“阿蝶你在哪里,我苦命的女兒。”
“不要,我不要死!”
“武田家之人不得好死!”
“新羅三郎之子孫必將斷絕!”
眼見一屋子的女子都活生生燒死,饒是在場武田家大將皆是看慣了尸山血海,亦是不由色變。
而那女子見此一幕,更是雙目淚下,十指抓在地上,指甲皆斷,根根出血。
武田信繁當下言道:“我已決定將此女收著養女,此后她就是武田家之人了,你還敢殺之嗎”
所有人皆沒有想到武田信繁居然會作此決定,而那名武士見了,亦只能言道:“是,巢月公。”
當下幾名足輕皆放開了這名少女。
只見這名少女緩緩從地上爬起,深深地看了武田信繁一眼,只聽她緩緩言道:“巢月公救下了小女一人,又豈能救下上條一族,我義不能獨生。”
說完這句,這名少女居然將手中的利刃刺進了自己的喉頭!
剎時之間,鮮血飛濺。
火勢寥寥,煙塵滾滾。
而痛哭呼救的喊聲,已漸漸消散,卻留在每個人之心底。
武田信繁將袖袍一甩,大步行前,高坂昌信,武田信廉皆在一旁,言道:“兄長(巢月公),再看無益,還是出城吧。”
武田信繁面色凝重,斷然言道:“此尸山血海,乃是我親手所筑,此刻再行避之,不覺得太虛偽了!”
當下武田信繁雙目赤紅如血,踏步入內,而身后留下了面面窺之眾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