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所圖

沈棠懷著重重心事自碧螺巷出了來,坐上馬車之后便徑直去了保國公府,她令碧笙遞了名帖過去,沒過多久,金玉萱便親自迎了出來,她笑得格外高興,“棠姐姐,你來怎么也不提前知會一聲,我也好作個準備。”

金玉萱是保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倍受寵愛,難免心性有些天真,因此并不能與京中貴女們合群,沈棠算是她為數不多的知交了。

沈棠笑著說道,“先母在附近有一所房產,交托給了陪嫁打理,我近日正好去看看,想到離此并不太遠,便索性選日不如撞日,就直接過來了,還望你莫要見怪,下回我一定事先下了帖子,然后再來拜會。”

這倒有些故意調笑的意思了,金玉萱聽了裝模作樣地嘴巴一撅,“姐姐拿我當外人了。”

一路說笑著便到了保國公夫人的慈安堂,早就有丫頭進去通報過了,因此剛一進屋,金太夫人便高興地令她二人坐在身側,“今天是什么風把棠丫頭吹來了?”

沈棠將方才對金玉萱的說辭又說了一遍,“臨時決定來叨擾玉萱妹妹,倒不曾給老夫人準備禮物,實在是失禮了。”

金太夫人不贊同地搖了搖頭,“若是將我老婆子當外人,那你盡管派人去準備禮物去,若是跟玉萱一樣,就將我老婆子當個普普通通的老奶奶,那以后這禮不禮的話,就休提。”

沈棠忙笑著說道,“既然太夫人都這么說了,棠兒自然莫敢不從,這能省了好些錢的妙事,有何不好?”

金太夫人笑了一陣,瞧見金玉萱猴急的表情,自然知道這兩個丫頭定是有悄悄話要說,她便擺了擺手,“這年紀大了,就容易倦乏,便不陪著你們兩個丫頭瘋了。棠丫頭你難得來,讓玉萱帶你好好轉轉,我們保國公府雖然比不得你們安遠侯府富麗堂皇,但園里卻也有幾處不錯的景致,你們小姐妹可能好好玩上一陣。”

沈棠福了身,便讓金玉萱拖著出了慈安堂。

金玉萱邊走邊說道,“祖母說得差了,保國公府最好的景致都在我那個院子了,棠姐姐隨我來。”

沈棠點了點頭,便任她拉著往前走去,這一路之上,所有的奴婢仆從見了金玉萱都恭敬地行禮,絲毫不曾有亂,但金玉萱卻只一言不發,悶頭帶著她往前沖,她心中便有些暗暗感嘆,這么害羞靦腆的丫頭,若是真的跟了容覺,假如云州容氏那樣復雜的家庭,怕不消多少時間,便要被拆骨剝肉了吧。

此時八月,正是槐桂飄香之時,一走進金玉萱的院子,便聞到這兩種香氣,槐香清淡,桂香濃烈,兩香交纏,別有一番意味。

待到她看到正屋之時,不由眼睛一亮,“外頭看不出來,這竟是一座水榭!”

一座雕欄玉砌的兩層繡樓矗立在前方,前院之中,是花草樹木涼亭假山,而后半傾竟然臨水而建,又從二樓挑出一個露臺,京城雨水甚少的夏日,在這露臺之上臨波而望,該是何等之愜意?

金玉萱頗有些得意地點了點頭,“我三叔喜好建筑,這是他親自為我設計的。夏天從后花園的河塘引入水源,從二樓便能伸出魚竿垂釣,又清涼,又舒服,加上那岸邊柳,連冰都不必用。到了冬天,再用水泵將水抽走,再填上些花草,也就不那么冰涼了。”

沈棠笑著說道,“這么費心費力,可見你三叔多疼你。”

金玉萱咧嘴一笑,隨即卻又有些失落,“大家都這么說。惟獨表哥說我勞民傷財,純屬浪費。”

沈棠聽她提及容覺,正到了她此行的來意,不由便笑著問道,“你表哥今日不在府里?”

金玉萱撇了撇嘴,“在倒是在的,不過他這幾日有客,這倒也好,省得老是來我這邊挑三揀四,說這說那的。”

沈棠輕挑眉頭,“哦?我記得阿覺一向是個溫存體貼的男子,只見他盈盈對人笑語,卻從來不曾聽說國他還會挑三揀四,說這說那。”

金玉萱忙撅著嘴道,“棠姐姐你不知道,表哥他對旁的人倒還好,就是不知道看不慣我還是怎么的,每次碰見我,都非要挑出我身上的一個毛病不成。說我浪費也不是第一次,說我長得普通也就算了,最可惡的是他竟然還說我……還說我平……”

她說到后頭,臉色已然羞得通紅。

沈棠卻心中一緊,容覺這分明是在行誘惑之招,金玉萱心性單純,又被家人呵護得太好,平素所遇俱是夸贊與順從,但容覺反其道而行之,卻將這丫頭的心思都吸引了過去。

從一開始的生氣賭氣不服氣,到去揣測對方所想,慢慢地就將對方掛在了心上,若是再偶爾說些曖昧之語,未經世事的金玉萱,又豈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她隨即想到,保國公府累世積攢下來的家業豐厚,金玉萱雖然是女兒,但在金家卻地位非常,父親將來襲爵,母親出自大家,老夫人的那份家當曾明言過都要給了她的,若是娶了她,地位自然不同,還能得好大一注財富。

而容家卻是表面風光,內里早就掏空了,雖然強踞一方,但卻始終傷于爵位,算不得勛貴,也無法融入真正的貴族圈中。

這樣一想,容覺所圖,不難猜測。

容覺的刻意算計,讓沈棠心中有些鄙夷,同時又生出一些不舒服的感覺來。

若是他真心想求娶金玉萱,那么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就該親自去向金太夫人請婚,雖然門第差了一些,但憑著這層親緣,重情義的金家人多半還是會允的。

而他如今是打著讓金玉萱對他不可自拔的目的,讓金家無可奈何之下,上趕著將金玉萱嫁給他,如此,他反倒得了一個通情達理的好名聲,金家想必會陪送更多的銀子。

沈棠想了想,輕輕笑著問道,“你可知阿覺待的是什么客?”

金玉萱不知道這短短時間,沈棠心中已經閃過那許多想法,她依舊一臉純真,一邊回答著,一邊卻有些淡淡的失落,“好像是云州來的朋友,初來京城,無處落腳,便在府里借住幾日,等找著了宅子,便再搬走。”

沈棠心中更疑,她是知道容氏在京城是有落腳點的,容覺完全可以將這什么朋友送去容氏的據點,而不是帶回客居的保國公府。

她想了想,便道,“我也好久不曾見過阿覺了,若是玉萱方便的話,可否替我派人遞個消息給他,請他來此一見。”

金玉萱先是點頭,后來卻不知想到了什么,搖起了頭來,她興奮地拉著沈棠的手,“何必請人邀他,他的院子就在左近,還不如我們不請自去呢。”

沈棠雖覺不妥,但卻對那個借住之人的身份甚是好奇,但若是請容覺過來,卻一定不能見到那人,因此便也不反駁,由著金玉萱胡鬧。

容覺果然住得不遠,看那院子的大小,看得出來金太夫人對他很是重視,但容覺卻將這一片愛重之心辱沒,反而算計起了金太夫人如眼珠一般疼愛的金玉萱。

院門并沒有合上,只不過伸手一推,便就進了去,但剛進院中,便有侍女將她們攔住,“原來是大小姐,還容奴婢去給大公子稟告一聲。”

金玉萱臉色微紅,并不理會她們阻攔,徑直往前走去,反倒形成了一種勇往無前的氣勢,另那幾個侍女一時愣了住。

沈棠見她們服色,便知道是云州來的容氏家婢,她笑著對她們說道,“你們大公子客居保國公府,金大小姐又是他嫡親的表妹,若是連她都攔,不怕你們大公子斥責嗎?”

侍女臉色有些猶疑,似乎是在猜測沈棠的身份,但卻不再相攔,任由她從容而去。

容覺似乎是聽到了動靜,迎在了門口,見是金玉萱,先是一愣,等看到了沈棠的身影,又是一驚,但他神色轉變極快,只不過是片刻之后,便又恢復了沈棠所熟悉的溫文爾雅。

他笑著說道,“棠兒是來看表妹的,還是來看我的?”

沈棠淺淺一笑,“是來看玉萱的,聽說你在府里,便又來瞧瞧你。怎么,阿覺如今變得金貴起了,是我瞧不得的?”

容覺呵呵地笑了起來,將她二人迎進了正廳。

桌上的茶碗留了兩盞,尚有微微的熱氣,那云州來客自然是避了起來。

沈棠笑意盈盈地與容覺敘話,金玉萱似乎還是有些膽怯,并不敢像對著沈棠那樣表情生動,滔滔不絕,但卻還是能偶爾在談話的縫隙插一兩句嘴的,比之對侍女仆從的不自在要好上許多。

也不知聊了多久,將陳年舊事都拿出來絮叨了一遍,正當聊得酣暢之時,沈棠忽然說道,“好久不曾見阿覺,不知不覺竟說了那么多。聽玉萱妹妹說,阿覺這里有客,不會耽擱了你們吧?”

容覺的臉上閃過不易察覺的尷尬,但他掩飾地很好,至少金玉萱看不出來他曾尷尬過,他笑著說道,“是云州的好友,來京城科考的,還未找到宅子,本來是要住客棧的,但我多日不曾見他,有好些話想問問他,便拉他與我一起住。”

話音剛落,便從內屋傳出一個低緩的聲音來,“阿覺,既然主人問起,我便該出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