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嬌

第一百十五章 報答

第一百十五章報答

玉堂嬌第一百十五章報答

()寂靜的夜色里,傳來馬車“的盧的盧”的聲音,安遠侯府西北處的角門,發出沉悶的開門聲,一個打著哈欠的家丁掩著口鼻,嗡聲嗡氣地說道,“老李頭,今兒可早,這個點就要去莊里了?”

年約五十的老翁一邊駕著馬車出了門,一邊陪笑著回道,“六公主大婚,府里的主子們都不在,昨夜便躲了個懶,沒去莊子里拉食材。府里少了存食,今日就得多運一些回來了,若這個點還不出去,到時候回來得晚了,誤了主子們用早膳,那就麻煩了。”

家丁睡眼惺忪地擺了擺手,“瞧你,定是昨夜和老劉他們賭錢忘了時辰吧,也虧得主子們都不在,不然可有頓排頭好吃了。不說了,那你快去吧,耽誤了事可就不好了。”

他看著老李頭的身影走遠了,這才揉了揉眼,重又拴上了門。

馬車一路朝西城駛去,但行了有一刻鐘后突然又穿街走巷往東北方向去了,老李頭的面色再不復方才的笑意,苦著一張臉,既是忐忑,又是害怕,還不時地擦擦額間的汗珠。

又過了一刻鐘,車里忽然傳出清脆的女聲來,“就停在這里吧。”

老李頭這才松了一口氣,將馬車停了下來,他討好地替車里的人掀了車簾,又主動地彎起了腰拱起了背,作出了一個人梯,好讓里頭的人下來有個踩腳的地方。

里頭鉆出了一個身量頗高的少女來,她一身黑色的勁裝,梳著男兒的發髻,神情中帶著幾分江湖的豪情,頗有些颯爽的姿態,惟獨一張清秀的臉,能看出是個女子。

正是碧笙。

她警惕地凝神靜觀了片刻,方才松了口氣,一邊身手矯健地從另一頭跳了下去,一邊笑著對車里的人說道,“小姐,出來吧。”

老李頭的腰躬得更彎了。

沈棠掀開車簾的時候,見著的正是這副景象,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遞給了碧笙,然后著力一躍而下,平平穩穩地落了地。

老李頭的身子便有些微的發顫,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結結巴巴的,“大小姐……那……老奴我……”

沈棠沖他淺淺一笑,“你不必緊張,只要你不將今日的事聲張出去,不說與任何一人聽,你的過錯從此便不會有人再追究。如若不然,那么大的罪責,你可得仔細身上的這層皮肉,能不能受得住。”

老李頭顫顫巍巍地點著頭,“是,是,老奴一定守口如瓶,若有泄露半分,就讓老奴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棠沖他擺了擺手,“你快去莊上吧,再不去,可真要誤了時辰了。”

老李頭聞言,如臨大赦,立刻點頭如搗蒜一般地上了馬車,不多一會,馬車便在街角拐了個彎,徹底消失在了迷蒙的夜色中去。

碧笙撇了撇嘴說道,“這老李頭,人倒是不壞的,就是愛貪杯好賭,昨夜與花房的老劉,帳房的老徐和買辦處的老孔三人一起賭得天昏地暗的,連去莊子里拿菜這樣的事都忘記了。這也就罷了,他輸急了眼,竟然將老夫人最心愛的紫牡丹盆栽給砸壞了。這回,若不是我正好碰見了這事,又恰好咱們要用他,他們幾個人還不知道要怎么收場呢。”

聚眾賭博,本就是大的罪責,那四人都難辭其咎;老李頭因賭博而誤了差事,罪上加罪,又弄壞了老夫人的心頭好紫牡丹,便是罪無可恕了,一頓大板子是逃不掉的,就此攆出去也是常理;老劉身為花房的人,更是脫不得身去,差事是丟定了;老徐老孔也都撇不清罪責去。

他們若想在明日老夫人發現之前補救,那便只有重新買一株相似的紫牡丹來,或可遮掩過去。但紫牡丹這樣珍貴的花種,價值昂貴,又十分難得,莫說他們都是府里的小役,便是手頭攥著千兒八百兩銀子,也無處買去。

但沈棠那里,卻正好有一株相似的紫牡丹,是曹芙前些日子派了冬兒送來的。

她素來對花花草草并不十分珍視,又嫌棄紫牡丹養著麻煩,頗費功夫。正好碧笙將這事說與了她聽,心中便起了計較,若是一盆花,便能鉗制住這四人替她效力,這買賣倒也值當。

沈棠望著這黑夜中錯綜復雜的北城,有著瞬間的恍惚,她微微瞇了瞇眼,帶著十分的嬌嗔,“碧笙,我不認得路,碧螺巷該怎么走?”

碧笙滿頭黑線,無語地道,“小姐您真是……站在碧螺巷的巷口,還問我碧螺巷怎么走……”

她一邊說著,一邊引著沈棠走了進去,“這大半夜的,您突然要來,這個時辰了,孫嬤嬤他們都該睡了吧。有什么事那么急,就不能等到明日?”

沈棠微微一嘆,“六公主剛剛大婚,這會又是半夜,想來青衣衛的人會比往常有所松懈,這時候過來容易一些。若等到明日,便就不一樣了,但這趟我卻是非來不可的,這事我須要等到八月十五皇帝夜宴之前準備下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是小聽,他又是驚又是喜地忙將沈棠和碧笙迎了進來,“小姐怎么那么晚了才過來?快,快進正堂去,奶奶還不曾睡下,我去喚她過來。”

沈棠點了點頭,“去吧。”

孫嬤嬤很快便來了,她看了看天色,臉上閃過一絲心疼,但一想到之前碧痕來時的驚險,約莫也能了解沈棠如今的處境,因此便什么都不曾問,只是嘆了口氣說道,“小聽,快給小姐沏杯熱茶。”

雖是夏日的半夜里,但能喝到一杯溫熱的茶水,腹中卻還是舒服的,沈棠抿了一口,便笑著說道,“以后我怕是不能隨意出門子,青柳巷那邊就全賴嬤嬤看顧了。”

孫嬤嬤鄭重地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吧。”

她知曉沈棠換裝前來,自然不會只為了交代這件小事,便指了指西院的方向問道,“小姐是來見綿雨的吧?我去叫她過來?”

沈棠淺笑著點了點頭,“那就多謝嬤嬤了。”

綿雨進來的時候,腳步微窒,等到看到了碧笙,又認出了堂上所坐的人后,這才雙腿一軟,跪倒在地上,她流著眼淚,顫抖著聲音說道,“罪婢叩見小姐。奴婢犯了那么大的過錯,小姐卻仍舊將奴婢救出了火坑,這樣的恩德,奴婢真是做牛做馬也報答不了啊!”

沈棠淡淡一笑,讓碧笙扶了她起來,“我救你,倒并不是因為我善心仁義。我只是不想讓我月桂園出去的人,淪落風塵,被人唾棄。更何況,我還有一句話要問你,我母親所做的鞋子,是你換進那要現害我的包裹中的嗎?”

綿雨臉色一窒,過了半晌才緩緩地搖了搖頭,“并不是。”

沈棠細細地盯著她的臉看了片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很好,這回你并不曾撒謊。就沖著你總算還有這點誠實,我便就再幫你一回吧。”

她抿了口茶水,語氣和緩地說道,“你母弟的事情,孫嬤嬤已經和你說過了吧?”

綿雨聞言眼淚一下子便奔涌而出,她哭著說道,“是。是我害了他們,若不是我禁受不住秦夫人的誘惑,還傻乎乎地將自己的母弟都交到了她手上,又怎么會出這種事?”

她強自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但她的后悔和自責實在太過強烈,終于還是嚎啕大哭了起來。

沈棠靜靜地等著她哭完,然后讓碧笙遞過一條帕子,“擦擦吧,事情已然發生,你便是哭瞎了眼,也無法回轉過來。你母親我已經派人替她好好地安葬了,你弟弟我也有托人去尋,多少也有了點線索。”

綿雨的表情痛苦,眼中卻又帶了幾分希望和期盼,“我弟弟他有了線索?”

沈棠淺淺一笑,點了點頭,“找到了秦氏托人發賣的那個牙婆,知道了你弟弟被帶到了云州,只是云州地大偏遠,要找著他,卻也不易。不過你放心,便是再難找,我也會替你想一想辦法的。”

她語氣微微一頓,嘴角彎得更大了一些,“說起來,云州容氏的族長倒與我舅父有些交情,我幼時也曾見過他幾面,只要我去一封書信,拜托容老爺去替我關照一下,你弟弟的行蹤想來便不難找著。你就等著聽好消息吧!”

綿雨的臉上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她的眼中因為多了希望而閃著光亮,她含著淚又跪倒在地上,“小姐的大恩大德,綿雨一定做牛做馬,粉身碎骨來報,今生不夠,來生再接著報答!”

沈棠笑意盈盈地說道,“我這倒還真有一事能用得上你的,若是你肯去做,做好了,便是對我最大的報答,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綿雨忙道,“只要是小姐的吩咐,不管是上刀山還是下火海,綿雨莫敢不從。”

沈棠的眼神一深,雙眼便不由自主地瞇了起來,她淺笑著說道,“刀山火海倒不至于,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你心中早就有了猜測,因此你才會那般努力地學習琴棋書畫身段儀態。只是,我要你去的那個地方,比你想的還要好些,卻也還要難上許多。”

她俯下身來,低低地在綿雨耳邊說了一番,然后微笑著望著她,“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