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沈謙正躺在軟塌之上養神,他雖是閉著雙目,但神思卻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明。
永寧伯與泰安侯前后腳上門來探視,內中各有含義。
泰安侯的長女剛被定下了太子良媛的名份,皇帝自然是已經找他深談過了的,泰安侯此來,不過是充當一個探子,為皇帝一探自己的虛實。
泰安侯話里話外的意思,既是探視,也是警示。
沈謙嘲諷地一笑,泰安侯的眼界太過淺薄,一個太子良媛罷了,便是太子將來登基,也不過就是四妃之一。
說到底,除了母儀天下的皇后之尊,才能不俱圣寵的留存,除非犯了天下之大不韙,不然后位堅固,便是皇帝也輕易不能撼動。
剩下的那些,后/宮之中其他的女人,便是位分再貴重,地位再尊崇,若是沒有皇帝的寵愛,哪怕是鮮艷怒放的花朵,在陰冷灰暗的宮廷之中,也會慢慢失色凋零,最后便如那微薄的塵土一般,風一吹就散去。
他的心猛得一痛,自己從小捧在手心里的愛女,如今過的不就是那樣的日子嗎?
沈謙心中郁結,再也躺不住,便起了身,靠在床頭發起了呆來。
這時,全叔輕輕地推門而入,“侯爺,大小姐求見。”
沈謙低低地一嘆,“宜香堂那邊安生了?”
全叔恭謹地道,“宮里派了劉太醫來,診了脈后說,秦夫人身子安泰,并無不妥。”
沈謙眼中隱隱有著怒意閃過,但他終于還是忍了下來,“后院的事,向來便該主母來管。你們老夫人她,到底是有些糊涂了。”
全叔眸光一閃,“那侯爺可打算管上一管?”
沈謙徐徐地搖了搖頭,“還不是時候。永寧伯剛才的態度,讓人心中有些不安啊!”
他頓了頓,“去請大小姐進來吧。”
沈棠聽到內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全叔的身影閃了出來,便笑著問道,“祖父可還在歇著?”
全叔忙道,“侯爺請大小姐進去。”
他邊引著沈棠進入,邊悄聲道,“侯爺正為永寧伯的來訪煩惱。”
沈棠眉頭微動,有些感激地看了全叔一眼,“我知道了。”
她徐徐地走到榻前,行了一禮,“孫女給祖父請安。”
沈謙抬了抬手,“快起來。正好我心中有一件事,想問問棠兒的意見,可好?”
沈棠淺淺一笑,“祖父看得起棠兒,是棠兒的福氣。”
沈謙撫著胡須,神色凝重,“我安遠侯府與永寧伯府是為姻親,向來同氣連枝,共同進退。但今日永寧伯的態度卻與以往不太相同,讓我心中頗有些憂慮啊。”
朝中這段時日來的局勢,明眼人一見便知,皇帝是鐵了心要扶持太子上位,為此他必須極力地打壓地位尊貴的皇貴妃以及風采才能均蓋過太子的三皇子。
而最有效的手段,便是打壓沈氏,皇帝也的確這樣做了。
如今表面上的情勢,皇帝為太子增添了三個強有力的后援,而沈氏卻喪失了未來的掌舵人,換上了一個庸碌無能的世子。更因為威北侯府的退婚,讓沈侯爺一連半月都未曾上朝。
但永寧伯是老夫人的親弟,多年的姻親相處之中,多少也揣摩到了沈謙的脾性,他該是知道沈氏百年來的根基,沒有那么容易便受到撼動的。
他的態度急轉,不再以沈謙馬首是瞻,那若不是已然倒戈相向,便就是還在權衡利益。
沈棠想了想,便道,“太子若是登基,永寧伯府縱然不能再進一步,卻也不會遭受打擊;三皇子若是成事,永寧伯憑著擁立之功,或能加官晉爵,但這卻是有風險的。兩者相權,永寧伯不敢輕易抉擇,倒也不無不可。”
沈謙點了點頭,沉沉說道,“是不無不可。”
但那樣的話,秦氏便不再是沈氏最牢靠的后盾,最可信的戰友了。
沈棠微微一笑,“祖父何須煩惱?永寧伯若是靠不住了,咱們再尋其他靠得住的伙伴,便就成了。”
沈謙的眼眸微微一亮,“哦?棠兒說來聽聽。”
沈棠略思忖了片刻,“大周朝的功勛世家,最有權勢的除了我們沈氏當屬定國公羅氏,永寧伯秦氏,泰安侯莫氏,以及威北侯林氏。但羅莫林三族皆已經歸順了太子,秦氏意味不明,剩下我沈氏顯得便有些孤單了。”
她話頭一轉,“但祖父可曾想到比功勛世家更加尊貴的,便是皇室宗親?”
沈謙的眼中立時迸發出奪人的光亮來,“棠兒是說,各家王府?”
沈棠點了點頭,“先皇子嗣不豐,到了恒王之亂后,便只剩下了皇帝與瑞王,瑞王藩居北疆,鎮守南疆的卻是皇上的叔父醇王。瑞王先自不提,這位醇王卻是在京城長大,留戀京都繁華,早就向先王提出過撤藩。”
沈謙沉吟道,“不錯,藩王雖然號稱手握一藩之地,但實則不然。便說南疆,南疆除了醇王府之外,還另設了府州,一應事務,皆由府州接管,醇王府不過空有個架子罷了。醇王早有撤藩回京的心思,但先皇不準,以當今的脾性就更是不會準的了。”
沈棠笑道,“醇王心中有怨,那瑞王心中也未必就服氣地緊呢。三皇子若是能將這兩位王爺的心收攏下來,那將來,便多了幾分底氣。”
她停了一停,繼續說道,“各路王爺之中,只有南陽王與景陽王因有救駕之功,被先皇特許駐留京城,雖然并無實職,但兩家王府的實力不可小覷。三嬸嬸是南陽王的獨女,先帝曾言,三嬸嬸所生的第一個男孩,可繼承南陽王的爵位,因此祖父倒不必擔心。但景陽王府……”
沈謙眉頭輕皺,“景陽王深居簡出,我雖與他有過幾次照面,但卻不曾有過深交,既不知其秉性,又不知其喜好,怕是有些難以接近啊。”
沈棠的臉上現出如狐般狡詐的笑容來,“今日泰安侯夫人想替大哥說一門親,說的便是景陽王家的榮福郡主。但大哥還有三年孝期要守,榮福郡主已經過了十六,怕是等不得了。可我看泰安侯夫人的口氣,頗是有些著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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