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第一百八十三章 賜嫁

寧為悍妃

劉皇后的翻云覆雨手,在太后壽辰上攪出一串渾濁的水花之后,又很不甘心地讓一切歸之于平靜,在她的精心操持下,皇宮內院仍如一潭不起微波的死水,保持著鏡面般平滑的狀態。

壽辰過后,和月國大王子得了天朝皇封詔書,抓著一根保命稻草,帶了使團回國,去跟新國君討要他該得的封疆王爵。吉丹王子則上殿再議和親事宜,皇上對吉丹王子說道:

“朕答應你的事不會忘記,擬將本朝貞……”

內侍忽然低了頭在一旁小聲提示:“啟稟萬歲爺:貞玉公主病重不起,聽說已幾天不能進食了”

皇上怔了一下,轉頭看一眼身邊說話的內侍,卻是高林,張公公哪去了?貞玉病重,皇后怎么不提醒一聲,險些說出口,皇帝金口玉言,不能更改,要是讓吉丹王子帶個病得快死的公主回去,豈不是丟了天朝的臉面?

皇上這回小心了些,問高林:“那么貞敏公主呢?有什么狀況嗎?”

高林頓首道:“貞敏公主也病了,說是每日與貞玉公主相陪伴,過了氣兒……兩位公主都躺著呢”

都病了?豈有此理,這病發得也太湊巧了。不是明擺著不肯下嫁漠北吉丹國嗎?天朝與吉丹國聯姻,意義深遠,吉丹國鐵騎雄威,做了天朝屬國,又娶得天朝公主,才肯死心塌地遵守盟約,守住北面各國通往天朝的那片沙漠,天朝邊境不受零星侵擾,邊城黎民百姓可保長久安寧。

貞敏與貞玉做為天朝公主,安享過這么多年的榮華富貴,就應該為國分憂,盡心盡力為家國謀取福祉才對,怎能推諉責任?

皇上沉著臉問高林:“皇后不管的嗎?直讓公主們病得都起不來了”

高林誠惶誠恐,不敢作答。

他是臨時替張公公站到皇上身邊的,張公公忽然肚子疼下去了。

皇上惱火,正要說什么,吉丹王子忽然出列奏道:“啟稟皇上:吉丹國地處偏寒之域,草原遼闊,女子性情粗獷有如男子,歌舞不如天朝女子嬌柔曼妙,臣父王曾言:愿娶得天朝公主,若還溫柔嫻雅、能歌善舞,于王庭內教化妃嬪姬女,使眾女此后學得些天朝淑女禮儀,則幸甚臣于太后壽筵上得一睹公主芳華風姿,妙舞翩躚,歌聲甜美,竊以為最合臣父王心意,如蒙皇上垂愛,將這位公主賜嫁吉丹國,實乃臣父王之幸、吉丹國之幸也”

皇上微張著嘴,好一陣發楞:太后壽筵,哪有公主歌舞啊?

他習慣地將目光轉到御座旁邊的高林身上,高林悄聲奏道:“太后壽筵之時,有安王府的歌姬先獻歌舞,此事可問安王殿下”

皇上又看向安王,安王會意,出列奏道:

“啟稟皇上:吉丹王子所言者,應是壽筵上以胡語吟唱敬酒歌之蒙面佳人,此歌本是安王妃準備敬獻于皇前,不想略感風寒,嗓子壞掉,便臨時換了人,因其身份特殊,故而蒙面。”

皇上不解:“身份特殊?卻是誰?”

安王有些答不上來的樣子,看了看吉丹王子,抬眼看著金鑾殿上的皇上,朗聲說:“是貞云公主因其未出閣,不好以真面目示人”

皇上轉過彎來,唇角浮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對吉丹王子道:“貞云公主年紀尚幼,還差半歲方及竿,恐禮儀學得不全,朕才未考慮將她賜嫁,但天朝眾位公主中,論歌舞才藝相貌確實屬她最佳,既然吉丹國有意求娶,朕便應了你罷”

吉丹王子大喜過望,跪下叩頭三呼萬歲,謝恩完畢,起來又沖著安王作揖,感謝他提醒,那日他問過安王:

“場上歌舞的女子眾多,唯獨那唱敬酒歌的女子卻蒙著面紗,想來身份不低,是什么人?”

安王答:“一般未出閣的公主于慶典之上獻歌舞,總會蒙上面紗,本王只顧喝酒,未看仔細,應是天朝最善歌舞的那位公主吧”

吉丹王子聽了,心跳如鼓,薄薄一層面紗怎能遮擋得住那艷麗的容顏?他見過這位美人長街上的店鋪門前兩人面對面站著,互相呆看了半天,誰也沒挪動腳步,彼此眼中俱是驚艷與愛慕。沒想到她是位公主,再次在深宮相遇,他激動不已,不管怎樣,打定了主意,要在皇上賜婚那日,求娶這位公主

求娶天朝公主,名義上是為父王,實際上是為自己考慮,如今的吉丹國,大王子與國君可相提并論,他在王庭內權勢顯赫,所有軍隊將帥只聽他的號令,國君根本動不了。沒有他這個兒子拼死征戰,父王是登不上王位的,只等他再顯老態些,王位終將是他的,他傾慕的天朝公主,自然也是他的

吉丹王子笑得合不攏嘴,滿朝文武官員包括太子、慶王等皇室宗親,聽到憑空跑出來個貞云公主,分明是子烏虛有,卻也波瀾不驚,安靜淡定地聽高林宣讀圣旨:本朝貞云公主,賜嫁吉丹國王

賜婚圣旨一下,欣喜若狂的就不止吉丹王子一人了,靈王、貞玉、雪兒,各得所愿,樂不可支。

當天晚上,宮中便來人將夏雪云接入宮,正式賜封為“貞云公主”,派了十多位資深教引嬤嬤,沒日沒夜對她進行魔鬼式訓練,各種各樣的宮廷禮儀、規矩輪番轟炸,把夏雪云弄得暈頭轉向,幾乎想放棄這個好不容易爭取得來的尊貴身份,卻又實在舍不得,不禁大嘆:幾曾見明珠受過這樣的苦?為什么輪到她做貴人,便是如此悲慘?

送她上車輦之時,明珠讓秋痕交給她一個錦囊,說道:

“這是我對你最后的照顧,錦囊里的藥丸都不是尋常物,你好好收著,可供你患病痛苦時用。別的話不多說,你我不管是何種緣份,都到此為止,你好自為之吧”

夏雪云還沉浸在晉身為公主、即將成為吉丹國王妃的歡喜之中,沒有過多的想法,微微頷首,以示謝意,轉身便步上宮輦,由宮女內侍們護送入宮。

她的淡漠和忘形,徹底刺傷了明珠,她至死不舍丟棄的這份友情,從頭到尾都是假的,毫無價值,她為夏雪云流下最后一滴淚,終于安心了——從此她的世界里,再也沒有這個人

安王很快抹去明珠臉上的淚痕,笑著捏捏她的臉:“值得嗎?不過一個沒良心的丫頭不管她服侍你多久,你給予她的總是最好最多的。不必為她傷神了,最疼最愛你的人近在眼前,善待我才是真”

明珠破涕為笑,反掐他一下:“我什么時候不善待你了?”

安王左右看看,趁侍女們不注意,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小聲道:“昨夜我還沒有睡意呢,你自顧睡著了,我怎么弄你也不醒,害我好難過”

明珠想到昨夜床上的情形,羞得滿臉飛紅云:“都四更天了,誰不困啊,就你……”

前邊聽琴忽然回頭,她趕緊停住不說了,安王笑著將她的手握緊,趁聽琴轉過頭去,兩人很快隱進花樹叢中,一陣暴雨般的纏綿熱吻,明珠閉上眼,渾身酥軟得幾欲站不穩,完全陷入安王懷抱,耳邊,猶似聽到侍女們在驚呼:

“人呢?王爺和王妃剛剛還在后面走著呢”賞畫的聲音。

“是啊是啊,我還剛回頭看了一眼”是聽琴。

“吵什么吵?那邊兒紫三角開得正好,王爺和王妃怕是走過去賞看著呢,都到那邊去吧”

秦媽聲音,還是媽媽聰明啊明珠禁不住心里暗笑一聲。

數日后,吉丹國大王子帶著使團離開天朝,夏雪云特意讓人知會大王子,讓隊伍在城外等了小半天,卻始終等不來明珠,不禁傷心流淚,無聲哽咽。她是真的舍不得明珠,她所求的,只是和明珠擁有一樣的身份地位,無需對她仰視,無需在她面前總覺得自己只是個跟班、丫環,現在她也是公主、王妃了,身份顯尊,這樣的友情才算美好啊,為什么明珠不來送送她?要知道從此后兩個人就是天南地北,相見無期了

終于送走吉丹國使團,貞玉才敢真正松懈下來,一掃病態嬴弱的面貌,每日主動早起到慈寧宮服侍太后。貞敏自從那日在湖邊受風寒“病”倒之后,一直未露面,也不讓貞玉進她房內探視,貞玉雖然覺得奇怪,也懶得多問,每天經過棲鳳軒,便進去問問宮女嬤嬤們,了解她一些狀況,然后很快離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病”的時候,在漱玉齋躺著,貞敏沒來探看,她不是也暗合心意嗎?

貞敏雖然不出門,卻不忘讓宮女們將外邊探聽來的消息稟報給她知曉,當知道皇上賜封了一位多才多藝美貌迷人的公主,將之賜嫁吉丹國,貞玉好端端什么事沒有,既不用遠嫁漠北苦寒地,病也好了,整個人清清爽爽越發美麗動人。她內心十分不平,直至忿恨了:一定是安王和太子他們終究是要護著親表妹,那么她又算什么?從小到大,這兩個表哥待她就不像待貞玉那般真心實意,對著她的笑容是禮節性的,對貞玉卻親昵而溫柔,連送的禮物都不是一模一樣的,所以她每次都以各種借口將貞玉手上那份也要過來,不想給她的,她偏要拿到手。

想到有太子和安王護著,貞玉不用嫁去吉丹國,又不受傷害,很可能還會得償所愿嫁給愛她的靈王,而自己只有一條路可走,做個王妃還是與人并排的貞敏幾乎又一次崩潰:同是賜名公主,她一直都比貞玉好,樣樣高出貞玉一頭,為什么,到頭來貞玉反而要過得比她好嗎?

貞敏淚流滿面,一位叫不上名的宮女默不作聲地呈上絲帕,貞敏拿起絲帕,看一眼旁邊環伺的宮女們,全都是陌生面孔,她身邊原先服侍的人除了奶娘金媽媽,那天跟著她在暖閣邊侍候的四五個宮女,統統被劉皇后以服侍不力,害公主受涼生病為由,都拖了出去,生死不明,估計是活不成了的。

貞敏也不想讓她們活著,如果金媽媽不是從小帶她的奶娘,她還離不開,連金媽媽也要死

那樣的場合,那種生死關頭,一群奴才沒頭沒腦地只顧亂跑,如果她們有些擔當,就算制服不服慶王,拿個茶壺什么的砸昏他,不是什么事沒有了嗎?

金媽媽哭著賭咒發誓:此事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只是帶著宮女們想去找太后娘娘,結果沒找著,又擔心公主,就回來了。

貞敏相信她,她的奶娘,不會有異心,或許真是嚇壞了,只想到太后才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