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兩天后即為太后壽辰,壽慶典儀準備工作進入最后也是最緊張的階段,慶典雖由禮部一手籌辦,但內宮中的繁瑣事宜也是多如牛毛,在皇后的召集下,皇室中人尤其是作為媳婦孫媳婦的各路王妃紛紛入宮,幫忙籌備一二,哪怕是只為湊熱鬧也要到太后、皇后跟前去站一站,以示關切出了力氣,是有孝心的,連公主們都回來了,卻唯獨不見明珠出現。
劉皇后是很看重明珠的,期望她早早進宮,想著她的靈敏和聰明定能幫自己解決不少問題,一大早便遣了鄭玉兒前來傳懿旨。安王和明珠正值恩愛情深,濃情蜜意之期,一夜纏綿,又是四五更天才舍得睡去,雙雙攜手在夢境里徜徉,無端被喚醒,好不煩惱。阮媽媽將鄭玉兒留在前院,奉上香茶,陪笑閑話,琴棋書畫要來服侍明珠梳洗,被安王阻止了,他用棉被將明珠裹了個嚴實,不許她亂動,自己披衣起床梳洗,將鄭玉兒召進房來說:“安王妃近日身子弱,需好生將養,到壽辰日方可入宮拜壽。”一句話將鄭玉兒打發了,那鄭玉兒也親見華麗的紫煙羅帷幔低低垂落,若隱若現出雕花大床內明珠側身而臥的背影,又見天氣晴暖,日頭高升,正是到花園里散步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的好時光,誰沒事愿意躺在床上不動?當下便說了幾句祝愿安王妃快好起來的乖巧話,自回去跟劉皇后復命去了。
不說劉皇后如何遺憾,安王和明珠卻是樂壞了,兩天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管膩在芷蘅院里卿卿我我,盡情纏綿,如膠似漆。
王爺王妃大婚三個月,才開始顯露出恩愛和諧的氣象,遲來的幸福和甜蜜卻是如此釅實醇厚,不但小夫妻倆迷醉了,整個安王府的人們都是歡歡喜喜的,每個人臉上都充溢著快樂和熙的笑容,仿佛王府里的空氣都被噴灑了興奮劑似的。
張總管和阮媽媽最高興,也最忙碌:王府兩天里打賞的銀錢物品,竟比三個月里發放的人員月錢俸銀還多出幾倍
壽辰前夜,安王將明珠帶到德輝院,看到太子獨自坐在正廳上喝酒,見安王和明珠來了,便吩咐侍從另外做幾樣小菜來,重新擺上杯盞,悠閑篤定的樣子,像是在他自己的太子府里一樣。
安王悄悄告訴明珠:德輝院是太子召集太子黨商議各種事務的地方,往年他不在京中,太子就經常住在德輝院,把這里當成他的別院了。
三人坐下用飯,太子笑對明珠說道:“我為躲喜樂和龍意而來,這兩日太子妃入宮幫劉氏籌備太后壽辰事務,這兩孩子不見母親,天天來纏我,我哪有閑空陪他們,真是不勝其煩”
明珠說:“太子哥哥可以把他們帶過來,我看著。”
太子看一眼安王:“還是由奶娘嬤嬤帶著吧,到了這里煩的就不止我一人了”
安王低頭找湯匙喝湯,岔開話題:“哥哥打算選什么樣的壽禮?”
太子說:“吃完飯,上墨香樓挑吧,壽禮年年送,無非就是奇珍異寶,你我兄弟各選一樣不相重的就行了”
明珠笑著說:“我也有禮物送”
安王怔了一下:“怎么沒聽你說?我送不就是你送了嗎?何必另作一頭。”
明珠說:“我沒說另作一頭啊,你就不用送了,跟著我就行啦”
太子笑得怪怪的,若不是自己的親哥哥,安王必定窘壞了:“又胡說,只有女子跟著夫君,哪有……”
明珠卟噗一笑:“好吧,我說錯了——那就以你之名,我相隨于后,行了吧?”
安王展露笑顏:“你倒說說看是什么,看能否襯得我的身份,若是禮太輕恐惹人笑話。”
“太子哥哥說了:壽禮年年送,無非就是奇珍異寶。可見老太后年年得見奇珍異寶,對此類禮物早已不感興趣了,她又正值眼疾初好,必是極愛看新鮮美好之物,我們送她的禮物不在貴重,卻要新穎奇巧……二位知道皇祖母的乳名叫什么?”
“不知”兄弟倆異口同聲。
明珠甜甜一笑:“告訴你們:她乳名叫芙蓉”
太子問道:“你又怎樣得知?”
“天機不可泄漏”
明珠調皮地眨眼,太子拿她沒辦法,只有看著她笑。
其實是那天在慈寧宮里給太后揉捏肩膀,太后十分滿意,說沒有人揉得像她這么好,手勁兒不輕不重,與自己小時候有得一比,并笑著告訴她:小時候祖母最愛讓她給捏肩膀,祖母常常哄著她說:小芙蓉喲,祖母的肩膀好酸哦,過來給揉揉……
安王有點吃驚:“芙蓉?你不是想送荷花吧?”
“猜對了太后來自江南,太湖邊每年盛放的嬌艷荷花應是她心念所在,咱們就送她荷花”
太子表示懷疑:“如今隆冬季節,寒風料峭,卻如何尋得盛開的荷花?”
明珠說:“明日入宮,就見分曉,你們會看到老太后興高采烈的樣子”
安王朝明珠射出一個威脅的眼神:“竟敢對我有所隱瞞王府里半點荷花影子都沒有,我就什么禮也不備下,倒要看你明日怎么變戲法”
明珠對他笑得甜蜜,聲音軟糯:“王爺放心吧,妾身都準備好了”
安王通身酥麻,埋頭吃飯,心里甜透了。
太子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臉上帶著微笑,心里既為安王高興,又酸澀莫名——弟弟顯然擁有了一份濃得化不開的幸福和甜蜜,是他一手策劃而來,而他自己,卻似乎離這樣的幸福越來越遠……
“明珠,何以去年太后壽辰不見你來?”太子忽然問了一句。
安王也覺好奇,去年他倒是全程陪在老太后身邊,明珠卻不來。
明珠想了想:“去年此時我母親身子不適,讓大嫂嫂來了,母親怕不放心我,就不來了”
太子了解地點頭:“去年也沒什么新鮮事,許是氣候不好,多數名門公子貴女都說病了,沒來賀壽,并不是特別熱鬧,不比你來那次好玩”
安王笑道:“還是不來的好,要是來了,不定又被陳世杰那家伙攔著——他倒是從頭到尾都在的”
明珠瞪了他一眼,安王卻笑得開心:他現在不介意陳世杰、鄭挽瀾、慶王先遇見明珠了,認識一下何妨,想她念她也是白搭,到頭來她嫁的是他,愛的也是他,這就夠了
吃過飯,三人又坐著閑聊了一會,便往墨香樓去,路過上房,安王拉了明珠入內,太子怔了一下,心想這兩人怎能這樣,難道要撇下他,自顧進房去談情?那要讓他怎么辦?略一思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了進去。
明珠站在房中,打量安王的“單身宿舍”,房內家具布局簡約清爽,合乎他性格,各類幔帳色調素淡雅正,與她芷蘅院上房里的錦繡繁復、溫馨綺麗自不相同,安王走過久已不睡的床鋪,在床頭柜那里一掏,掏出一只烏紫色雕花細密,周身散發著溫潤微光的小匣子,遞給明珠,含笑道:
“打開看看”
明珠將盒子抱著,左看右看,欣喜地說道:“好漂亮的盒子送給我的?”
安王看了看太子,說:“先打開”
明珠走到一旁的紅木圓桌旁,將小匣子放在桌上,輕輕打開,匣子里并未裝滿,只有五六樣女人的首飾,每一樣都很精致,很貴重,其中就有明珠曾見過的,安王原本要“賠”給她的一雙白玉蝴蝶。
明珠拿起一枝純金單鳳銜寶珠長發簪,在頭上比劃了一下,心想這樣的簪子并不適合自己,起碼要二十五歲以上才好用。
太子和安王走近來,兄弟倆臉上都帶著溫暖的笑容,明珠看得怪怪的。
太子說:“這是母后留下來的,全歸你了,不必和太子妃搶那塊胡玉。”
明珠總算弄明白這兩人的心思了,敢情她引起了他們對先皇后、他們親娘的緬懷之情。
她合上小匣子,說道:“既是婆母遺物,我怎能獨占?應和嫂嫂好好商量,來日在婆母靈前焚香禱告過了,共同承接她的衣缽饋贈。”
太子笑意愈深,頻頻點頭:“我只道明珠年紀小,任性率直,卻不知你如此賢惠明禮,到底是宰相教的女兒,與眾不同”
明珠紅了臉,不知道說什么,轉去看安王,卻見他眼睛亮亮地盯著她,一副情癡模樣,魂魄都不懂跑哪里去了吧,怎還會記得替她說些謙虛的話開脫一下。
走進墨香樓,安王牽住了明珠的手,果然是機關重重,每踏一級階梯,上一層樓都有注意事項,安王細心地教明珠認機關按鈕,怕她掌握不好力道,分不清左右,手把手教了一遍不算,還要她跟著做一遍給他看,明珠不耐煩,安王輕敲她額頭一下: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你要弄不清楚,我可堅決不放你進來”
明珠摸摸頭:“你的王妃沒那么笨好不好?浪費時間”
安王氣結,太子卻笑壞了。
先進二樓書房,那整層整屋快堆到天花板上的古籍典藏,把明珠看呆了,太子含笑說道:
“墨香樓藏書以精萃為首要,二樓三樓皆為藏書,安王不大看書,這里一般是我呆得多一些,各類書籍分類比較熟悉,跟我來,我給你們指點一二”
跟著太子在書樓里轉了一圈出來,已過去將近一個多時辰。
再上四樓藏寶閣,安王有意試一試明珠,讓她開門,明珠想也不想伸手按向一顆半珠狀銅珠,太子和安王驚呼一聲,沒等安王抓住她的手,她食指一點準確地按在一朵梅花形狀的綠貓眼石按鈕上,機括牽動聲響過,閣樓門瞬間打開。
兄弟倆松了口氣,明珠笑道:“嚇嚇你們,這么小的膽兒,弄那么多機關干嘛”
這回不光是安王氣結,太子也郁悶壞了,這小東西果然會折磨人。
藏寶閣,顧名思義,里面盡是些世上少有的奇珍異寶。什么珊瑚樹翡翠樹金枝銀葉寶石果子,四處擺放著,大箱子小盒子堆得整齊,隨開一個,里面都是各種好玩的寶物、珍珠瑪瑙……明珠好一陣眼花繚亂,目不暇接,這屋里夜間不用開燈,各種各樣顏色不同的寶光匯聚在一起,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珠不禁想到金屬輻射一說,都愛寶貝財物,這些人卻不知道在這樣的環境下站久了,會得要命的怪病呢
安王見明珠只是四處看了一圈就走到門口去了,便問她:“你不是喜歡玉石嗎?這么多奇巧的玉器,沒有入你眼的嗎?”
他想起慶王送給她的綿玉笛,還有那株南方玉樹。
明珠說:“都入眼了,拿了這樣舍不得那樣,不如都留在這兒,想看再來看就是了”
寶光映照下,安王的臉陰晴不定,他稍稍用力捏了捏明珠的手,沒再說什么。
太子選好了禮物,一株半人高的火紅珊瑚樹,上綴金珠銀葉玉鳥兒,太子笑著說:
“明珠曾說過‘喜感’,這棵寶樹是不是挺有喜感?就是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