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為悍妃
這一次回娘家省親玩得盡興,直到黃昏時分太陽將落山之時明珠才在董宰相的催促下,辭別兄長嫂嫂和侄兒們,在閔夫人含著淚花的目光注視下登上輦車,由侍衛侍女們簇擁著回到安王府。
車至二門停下,阮媽媽帶著大群仆婦婆子們迎候,白天和侄兒侄女們玩得太過,感覺有些累,秋痕和聽琴扶了她下車,阮媽媽叫仆婦們用軟轎將王妃抬回芷蘅院。
剛走進上房坐下,就見雪兒走過來,盈盈施了一禮,含笑道:“王妃福安”
明珠驚奇地看著她,只見她完全一副京城貴女慣常的盛妝打扮,梳著堆云髻,渾身上下珠圍翠繞,寶光璀璨。
“噢,是夏小姐啊不安心在家當千金小姐,又跑王府來了,想干嘛,還對我們王爺不死心?”
明珠漫聲說道,旁邊秋痕睥睨著雪兒,目光不善。
雪兒切了一聲:“王妃說笑了,雪兒哪敢啊”
“你有什么不敢的?臭丫頭背著我花言巧語勾引王爺,說什么只想脫離奴籍,解救家人,雪兒啊雪兒,我要相信你,就成你一輩子的笑話了那時候我不在乎他,我也想弄亂他,越亂越好,所以懶得理你。但是我沒想到,你原來認出了他,卻沒告訴我,權勢與利益面前,你還是選擇了背棄我獨自貪功邀寵,如果你成功了,得到王爺寵愛,你打算怎樣?把我打壓下去?你可真有能耐”
雪兒嚅囁道:“明珠……”
秋痕瞪眼斥道:“住口王妃的名諱,不準你喊”
雪兒看了秋痕一眼,低下頭去:“王妃娘娘容稟:當時我是想告訴您來著,是王爺不讓說,說出去他會懲罰我的”
“是嗎?我以為你是我的死黨,王爺一句不讓說你就在我跟前閉嘴了?在與他相認之前,不是更應該跟我商量一下嗎?”
“我……當時也不很確定他就是那個人,想先去試探一下,結果,他……主動問了我,然后就給了我那些承諾”
明珠冷笑:“我現在寧愿相信他,也不信你了。他說的和你說的可不一樣,他不笨,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雪兒,凡事別太自作聰明,不是每個人都愿意像我這樣由著你投機取巧你已經不再是奴婢,安王還了你的情,你一家團圓,父兄雖然不再為官,此生卻也能夠富足安樂。本以為這次送你回家,我們也就緣盡了,總算沒結成惡果。沒想到你又轉回來,難道是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嗎?”
雪兒黯然垂淚:“對不起,我錯了別趕我走你是知道我的,我和別人合不來,那些家人,只除了母親對我親,其他的都好陌生我不想離開你,看見你,才感覺是真切的活在這個世界里”
“別做態了我又不是不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
這時聽琴端了茶上來,又請秋痕往內室去一趟,明珠知道她定不了花瓣浴的量,看著她二人走開,繼續對雪兒說道:
“我不知道前世我家里人為什么對你家那樣關懷備至,爺爺更是要求我對你好,我有什么,也盡量讓你也有一份。我從不問為什么,從小習慣了你在身邊,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雪兒抬眼飛快地看她一眼:“好”
“言不由衷分明就是嫌我不好,盡害我我沒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尤其在今生,對你仁至義盡,我們之間,該結束了”
“明珠,求你讓我留下來我知道前世我們兩家是什么回事,我的親爺爺曾經跟在你爺爺身邊,后來他死了,有人告訴我說他死得很慘,是為了你爺爺你爺爺把我父親接到身邊,然后就有了你和我”
明珠楞了一下,眨著眼睛:“瞎說什么?你是你,我是我,別混起來說”
雪兒想了想,說道:“嗯,是你和我兩個人的故事”
“我爺爺為人剛正不阿,我不信他做了什么愧對你家的事就算你爺爺的死與我爺爺有關,我前世也算替他還了不提前世,只說今生,你有什么理由像個水鬼一樣纏著我,甩也甩不掉,又脫了奴籍,要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邊?”
“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可以做你的女侍衛,陪護你”
明珠微微瞇起眼看著她,考慮十秒鐘:“既然已經來了,姑且留下,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若有一點點不利于我的想法,你一定會后悔”
“雪兒明白”雪兒松了口氣,退后一步,恭敬地朝明珠俯身行禮。
明珠喚來秦媽媽:“以后叫她雪姑娘,是本院的女侍衛,還和以前那樣,住她原來那間房,拔兩個小丫頭服侍著吧”
雪兒隨秦媽媽退下,明珠看著她的背影嘆氣:前世的糊涂帳可以不管,今生這一份靠不住的友情沒必要去惋惜,雪兒為什么就能這樣厚著臉皮黏住她不放?而她也抹不開臉,發狠趕她走?
另一種冤孽?真說不明白
第二天,仍是晴空萬里,暖陽當空,明珠想,這樣的好天氣,方便出門在外的人,不論辦的什么事,應該一切都順利吧
午后閑著,翻了一下平時看的幾本書,都是看完了的,書房里現下堆滿了各類河防圖和水利治理方面的書籍,明珠不想弄亂安王的東西,將心比己,如果是自己長期占用的地盤,四處放著隨手拿用的資料,也不會樂意讓別人靠近。
心思一轉,想到了街上的書局,以前玉哥兒帶她去轉過一圈,那是南街一家書局,前些日子和雪兒在東街上亂逛的時候見著好幾個書局,當時進去了一家,這個朝代還沒有小說形體的書文,卻有許多閑言小記,雜談怪論,隨筆小杞,還有一些游方雜記,十分有趣新奇,明珠買了幾本游記,詩詞歌賦那些看多了,沒多大意思。
如今游記也看完了,何不去書局再淘幾本書來看?
看看身邊侍女,還有廊下院子里侍候著的仆婦婆子,不禁皺眉,王妃出門一趟得費多大周折啊?八抬大轎或是四匹輦車,侍衛簇擁開路,后邊還跟著幾十號隨從,那叫逛街購物嗎?說是聚眾搶劫還真是像的。
卻也不想過于任性妄為,明珠好好兒和秦媽媽商量了一下,說服她不把王妃出府的消息通知張總管和阮媽媽,這樣就不用帶侍衛,但秦媽媽無論如何也要跟著去,而且還要帶上琴棋書畫,再多帶幾個身強體健的中年仆婦,明珠笑道:
“有雪姑娘呢,雪姑娘會點手腳,一般男子三五個近不得身,媽媽不必太擔心”
秦媽媽不依:“再能,若是遇上多幾個青皮無賴,一時半會無人接應卻如何是好?多帶幾個力氣大的,何妨?”
明珠只好妥協:“你們都重新換個裝束,輕便素淡些吧,沒必要讓人家看出咱們是王府出來的,在外邊只喚我夫人就好”
秋痕服侍明珠更衣換妝,唯恐不帶她去,貼在她耳邊不停地小聲說話,明珠縮起脖子笑道:“行了,都咬我耳朵了,帶你去逛逛綢緞莊、繡莊,讓你自個兒去挑合心水的料子彩絲,行了吧?”
秋痕高興地笑了,眉眼彎彎的樣子讓人看著心情舒暢。
一時間好些人歡天喜地,急忙換裝更衣,偷樂著等出門,原來不止是她一個人有玩心,若非不得已,這些女子誰愿意成天關在深宅大院里,每天錦衣玉食吃了睡睡了吃,不知外邊世界的紛繁精彩
一乘兩匹馬車,上等人家常用的那種黃梨木輕型考究車廂,車內錦繡鋪陣,舒適溫暖,明珠穿件粉紅色襦襖,配條櫻色羅裙,云髻幾點花鈿,斜墜一枝累珠金鳳步搖,乖巧地端坐車里,像個一般富貴人家新婚的嬌怯小媳婦,從不時被輕風吹起的窗簾內往外看街景。
另有兩乘藍頂馬車相隨在后,坐著雪兒和琴棋書畫,秋痕跟在明珠車上,秦媽媽執意不坐車,領著六七個婆子仆婦簇擁在車乘兩旁步行,沒有侍衛相隨,她就是不放心,不敢松懈。明珠不禁暗笑,自己這一精簡,倒成全秦媽媽們無意識間做了一場掉肉運動。
不過現代時間二十來分鐘,就到了目的,不是集日,攤點不多,街上閑雜人也不多,明珠下車,婆子侍女們相隨進了書局,挑了十來本書籍,秦媽媽付錢,琴棋書畫抱了書就走,竟是沒給她再多逛一會的時間。
一群土包子明珠心里暗罵,專程帶出來了都不會拖時間玩會。
她卻沒想到有秦媽媽在旁盯著,姑娘們多少顧忌著些,不敢貪玩,能跑出街來透口氣就覺很不錯了。
去了東市上最大的綢緞莊,五顏六色鮮艷綺麗的綢緞晃花了侍女們的眼,此時不管秦媽媽在旁,三五成群圍在一起品評觀賞,撫摸著柔滑的緞子愛不釋手,女子天性啊,遇到與穿著打扮相關的就挪不開腳了。
明珠讓秦媽媽掏銀子,盡著侍女們喜歡,各色時興好料子買上十幾匹回去,誰都能做上兩套新衣裳,就當是額外發給芷蘅院內婢仆們的小福利,年紀大些的仆婦無所謂,那光燦燦流光溢彩的絲綢對她們已經失去了吸引力,年輕的姑娘們卻高興壞了,一個個兩眼放光,嘴上涂蜜,爭著道謝:
“謝夫人賞賜夫人真是太好了”
路過積香坊,京城有名的點心鋪之一,明珠讓秋痕下車,專為秦媽媽等婆子各選了幾款點心,婆子們每人捧著一盒子新鮮糕點,樂得合不攏嘴。
車馬與人一行慢慢走著,便于車里的人觀賞街景,到了一家繡莊,秦媽媽報說,這是京中大商號,大江南北繁華富庶的城市里都有他家分店呢,各式各樣的繡品,琳瑯滿目,應有盡有,若是都看不入眼,只要你能說得出樣式來,這店里的人就能給你做得出來
一句話這家店不但財資雄厚,人才繡藝都是拔尖的
明珠對秋痕說道:“下去看看吧,瞧瞧是個什么手藝,敢不敢跟我們秋痕比”
秋痕不好意思:“小姐拿我開心呢”
邁腿進入店堂,迎面遇見一個認得的人——黃詩真,她正展開一幅金絲繡品,燦爛金光打在臉上,愈發顯出她的笑容真切而甜美。
她的身邊站著封端,牽著兩個小孩兒。
封端和黃詩真同時看見了明珠,都吃了一驚,急忙走來欲行大禮,那天安王告訴過封端:和玉煌在一起的明小姐即是玉佩上所鐫的明珠,也是安王妃,他新婚的妻子
當天他回到家,見到六神無主的嬌妻,也算是又一次劫后余生,夫妻相擁而泣,他把所遇所知一一告訴黃詩真,黃詩真又喜又驚又怕,喜的是她的家人還活著,骨肉團聚有望;驚的是封端竟是被安王府的人捉了去,還大膽當著安王的面,揭露林側妃的卑劣惡毒行徑,他就不怕安王護短,一怒之下殺了他?還好安王算得上一個有公正心的正派王爺,放了他回來,話里隱含懲處林靜嫻的意思,她也能安心了些。但聽說一直以表弟身份住在家里的玉煌,喜歡并想帶走的明小姐竟是安王殿下的新婚王妃董明珠,又嚇出一身冷汗:這事多玄哪他們夫妻還想玉煌找到了明小姐這樣絕美無雙的女子,總該成家了吧,那么好的兄弟,形單影只的多可憐。以為明小姐是個未出閣的小女孩兒,純真無邪,率性活潑,身邊僅帶著一個雪兒姑娘,誰能把她和本應前呼后擁,端莊持重的王妃掛上鉤?
幸而安王妃沒有跟玉煌跑掉,否則封家一門老少就活不成了,安王豈能饒得了幫助玉煌偷偷拐走他新婚王妃的人?
黃詩真現在仍是怕聽見或遇見關于安王府的事情,雖然封端時時勸她放寬心,不必想那么多,她表面上裝沒事,心卻是天天提著的。
俗話說越不想來的事情它越要來,這不,夫妻倆才剛來到東市上的繡莊巡看一下,還不坐下喝口茶呢,安王妃董明珠就進來了。